醉龙 - 2015/7/22 8:3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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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谷村”已经年
“修心能若谷，毛草可为村”石柱联，是民国年间易县县长刘兴沛所书，原存于易县衙署，现为易县文物保管所馆藏。2013年7月2日上午，北京交通大学退休教授、奥数名师、高思学校校长徐鸣皋和夫人王老师的来访，将这副对联背后许多的人和事展示在世人面前，并促成了一场跨越八十年的书法对话。
镌刻这副对联的石柱，青石质，呈四面柱体，各面宽约40厘米，高约140厘米，棱柱四角为小斜面割角。四面刻有文字，皆竖行。主体为俗称“修毛”的行书对联，系民国22年（1933年）5月，时任易县县长刘兴沛所书，下署“云章刘兴沛书”。上联的右面为两行楷书“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虚其心受天下之善”。背面和左面为《重修易县公署憩园记》，正文10行，满行24字。落款为“中华民国二十有二年五月，抚顺赵无梦记，绍兴寿鹏飞书”。下联左面为两行楷书“定其心应天下之变，平其心论天下之事”。背面至右面为《谷村记》，正文7行，满行33字。落款为“刘再雯谨记并书，中华民国二十二年五月立。”
憩园是县署内的一座小型园林，有三亭十二桥之景。撰写《重修易县公署憩园记》的赵无梦不见于记录，碑文书写者寿鹏飞，浙江绍兴人，方志学家，民国《易县志稿》即由他总纂。刘再雯是刘兴沛次女，生于日本，时随父在任。根据其《谷村记》记述，谷村在憩园之北，广约二亩，因其“蓁莽荒秽，不堪入目。吾父遂招工辟之，以为种花植树之所，四周隆起，中则下低，因名之曰谷村。谷者洼也，老子有言，洼则盈，取其谦益之意也。”而这两座石柱就竖立的谷村之门，其联以“谷村”二字收尾，正应于其名。如此看来，此联以“谷村”联称之似乎更为妥贴。
刘兴沛，字云章，1892年生于辽宁开原古城堡村。前辈是从山东登州府蓬莱县逃荒过来的，时间已无从考证。据其嫡孙刘大盎先生撰文回忆，刘兴沛在兄弟五人中排行最小，婚后生有一男一女。1910年他赴日本留学，后毕业于明治大学法学院，在留学期间结识了他的日本夫人，再婚回国时带回了日本媳妇和不满周岁的女儿。“九·一八”事变前后的1932年初，刘兴沛曾任哈尔滨市政筹备处长，国民政府外交部驻吉林特派员，吉林铁路交涉局总办。哈尔滨沦陷后，伪满当局曾力邀他留下，当时以他留日的经历和媳妇的日籍身份，享受高官厚禄是很自然的，但是日本媳妇坚决促使他离开东北，经过化装亲自目送他上船，离开东北。
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刘兴沛在关内五省十县做过多年的县长，其行止著述见于记载。他为官清廉，注重教育，兴建学校，改善监舍，减杂税，调民事，建桥补路，修葺名胜。在宛平任上主持了拓建北京广安门至宛平县道路工程。
1932年6月至1933年6月任易县县长，简政务实，不听奉承，整修官署，亲力亲为。1934年前后，任交河县（1983年撤，现其地属泊头市）县长，下车伊始，着手整顿教育，并将南庄学校改为县立，第二年将南庄西校与富镇完小合并，改为县立南富完全小学，聘请南汉忱先生出任董事长。
1936年，刘兴沛调任甘肃省第二区行政专员兼平凉县县长，其间主修了《平凉县志》四卷。在任期罢苛捐17000余元，舆情欢腾，其清廉爱民尤为十余年所仅有。士绅送‘万家生佛’匾以褒。“西安事变”前夕，他曾同高崇民、王以哲、卢广绩等好友议计，力主联共抗战。1936年10月14日，张学良在邓宝珊和刘兴沛的陪同下来到平凉中学礼堂，向平中、平师、女师三校及平凉第一高等小学的师生慷慨陈词，激起了师生抗日救国、反对内战的爱国义愤。当西安事变消息传到平凉，国民党县党部、县政府要员惧逃，他当晚即派人到监狱宣布张、杨八项主张，释放政治犯。接着成立了“平凉人民委员会”，由他主持维持地方政权等各项工作。19日，平凉各族各界四千余人，在平凉商场(今人民广场)召开“市民大会”，他同驻军代表和工人代表张可夫一起就座台上，大造抗日救亡声势，派共产党员王岐三接办《新陇日报》，并改为《人民日报》。该报报道了西安事变及平凉各界庆祝大会等消息以及工人救国会、学生救国会等组织的活动情况，于民国26年(1937)元月正式出版，突出宣传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方针和抗日救亡的主张。当时红三十二军、二十八军组成的追击军驻防平凉，他同六十七军、城防师领导人吴克仁、金奎璧等与红军追击军司令员罗炳辉、政委宋任穷会见，并供给红军物资以示支持慰问，推进国共合作。
1937年12月，刘兴沛携子刘雯荟随中央政治学校研究部陕桂行政考察团赴延安，毛泽东等领导接见了刘兴沛等一行，就当前的形势交换了意见。刘兴沛在会谈中表达了“抗战必胜,建国必成”的意愿，并在窑洞前同毛泽东合影留念。据刘雯荟回忆：他父亲早闻毛泽东好吸香烟，随带“大前门”香烟一大箱，做见面礼奉上。毛泽东还在刘刘雯荟的纪念册上题写“打回老家去”。可惜相片等全部在“文革”中遗失。我想，如果这些资料能够保存，刘兴沛先生可能会逃过那场浩劫。
“西安事变”后，刘兴沛和许多东北故旧同仁一样，受到了国民政府的裁遣和排挤。1938年以后先后任陕西镇坪县和渭南县县长。1942年，受开原同乡、同学新疆督办盛世才邀请去做迪化市市政委员会委员长，后因亲共被羁押，在狱中受尽酷刑，1945年抗战胜利后出狱。1948年，亲家给他及子女订了赴台湾的机票，但他毅然决然携全家留在了大陆，彻底背弃了旧政权，建国前夕加入中国民盟。
1950年刘兴沛赴湖南参加土改工作，他满腔热忱地记述了此行的心得体会，文中洋溢着对新时代、新社会的憧憬和热爱。表示“一定要虚心学习，贡献余生，做个毛主席的好学生。” 1957年，65岁的刘兴沛不顾年迈，回老家开原做了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就当时的农村合作化状况，总结了“16”条建议，并在政协的会议上作了《农村整风不能延迟太久》的发言，刊登在报纸上。谁料一场疾风暴雨来临，他因此被定为“反党反社会主义”右派。1958年以后，刘兴沛闲赋在家，1966年“文革”中被残酷毒打致死。
刘县长的日本夫人刘静姝(日名田山笔子，在中国从未用过)，出生在日本东海岸茨城县北户市，嫁给刘兴沛后在中国生活了30年。她很快地适应了语言不通、生活方式迥异的环境，并成为了典型的中国式的贤妻良母。她到中国的第二年生下一子，小孩喃喃学语开始，接受的竟是日本母亲的标准中国话。她从不讲一句日语(除了同丈夫发生争执时)，当时这种家庭的孩子往往是两国语言都能说，但他俩生的三个孩子没有一个会说日语的。她的用心很单纯简单：即嫁了中国人，又入了中国籍，就是中国人，决不能使子女受到日本生活习惯和文化教育的影响。 “九·一八”事变后她坚决送走丈夫后，又拖儿带女逃离东北，为的就是不使丈夫受千古唾骂，不使子女当亡国奴。她的所作所为，使逃到内地的东北亲朋无不称道和敬佩，对她的人品极为尊重。当时“东北抗日救亡总会”的负责人常在她家开会，他们从不避讳这位“日本人”。在抗日战争最严峻的时刻，儿子刘雯荟正在西南联大读书，为积极响应知识青年从军抗日，参加了空军的行列。
刘雯荟是刘兴沛次子，刘大盎之父。随父去延安考察时，目的之一是考察延安抗大，准备到那里参加抗大的学习，但在这时，国民党空军录取他为飞行员，由于求战心切，他选择了后者。抗日战争中，参加过多次对日作战，曾飞越过驼峰航线。建国以后，刘雯荟到北方交通大学（后更名为北京交通大学）工作。1964年，徐鸣皋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这个学校，与刘雯荟成了同事。徐教授的夫人王老师是著名清史专家王钟翰之女，原为一所大学的计算机老师，现已退休，刘雯荟的夫人是她在人大附中学习时的语文老师。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受刘雯荟老人所托，寻找刘县长等人当年的笔迹。2001年，刘大盎曾经来易寻访，得到了刘县长所书对联拓片，由于天气等原因，其他内容未能如愿。2009年，大盎先于雯荟老人而去，对老人来讲的确是不小的打击，也使寻访日程显得更加紧迫。而受委托的徐教授夫妇，则由于常年忙于奥数教育和频繁的出国比赛和考察，时间非常珍贵。
据徐教授介绍，雯荟老人急于寻访的另一个原因是，“四心”是当年老人十多岁时书写的，他的家中陈列着老人后来写的这四句话。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四心”书法水平与刘县长差距明显，究竟是什么人写的。此刻，这个谜团云开月明：一个十多岁孩子写出如此规整的楷书已经是非常深厚的功力了。“四心”出自唐代施肩吾撰，李竦编《西山群仙会真记》，原文是“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虚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论天下之事；潜其心观天下之理；定其心应天下之变。”刊刻石柱时，选用了其中的第一、二、三、五句。四川大邑县刘氏庄园博物馆中，也有“谷村”联和“四心”的书法，这座庄园是大地主刘文彩和四川军阀刘文辉的旧宅，二人系亲兄弟，刘文辉起义后参加革命，建国后任水利部长。同样的文字内容，相似的名字读音，这种趣事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偶然的巧合。由于当天天气过曝，无法制拓，只能找出两份现有的“谷村”联交徐教授先期带回，回复雯荟老人，其它内容约以7月20日左右请徐教授来取。
7月24日9 时许，徐教授夫妇再临易县，带来了王钟翰先生的有关著作，赠予张朋鸣所长、李文通主席和我，同时带来了雯荟老人2009年书写的“四心”条幅，这令我们喜出望外——跨越八十年的书法对话实现了。十多天的时间，张朋鸣所长起早贪黑，赶拓了石柱的全部内容，满足了老人的愿望。
徐教授谢绝了我们的挽留，匆匆告别。徐教授告诉我们：7月2日下午，雯荟老人驻进了医院，这是第三次因脑出血入院了，这么大的年纪，真说不好哪一会儿就会熄灯。好在神智还算清楚，当看到父亲的书法拓片时，非常激动地表示了对我们的感谢，这张书法是从他过去作品中选出来的。现在二人急于回良乡医院，要让老人尽早见到这些文字。
我们感动于徐教授为了朋友所托而奔波，更愿意我们的工作能够给老人一些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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