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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平安
一
父母制造短暂欢乐的结局让你凝为人型,他们的草率注定了你此后漫漫人生必在痛苦中捱过。所有的罪过都归结于一个洋文名字——“高苯丙氨酸血症”。
父母为什么不选择中文名字——健康?至今他们也显得无辜,即使他们在下一轮欢乐中再造一个你的替代,谁敢保哪个键按错,让刷新成为复制,把痛苦荡漾给你的弟或妹?
你无权选择父母,更遑论选择奶奶?你的孕育曾让你的母亲骄傲,你的报到曾让村人艳羡,而满月后一个可憎的洋文名字戴在你的头上时,他们的心碎了,整个村子所有亲属都在猜测你的未来,所有恶毒的、悲悯的、惨烈的镜头都在他们脑海里上映。你是准备登台的男一号,而配属你的演员得到的不是风光,而是沉重的头颅精神的磨蚀,加之必须支付的巨额演职费。
你什么时候谢幕?没有导演告诉他们准确时间。于是他们在预知的煎熬里选择了提前集体毁约。
毁约是有预谋的。是谁先有的恶念并第一个用眼神明确传递?是谁第一个启齿并不断把家人犹疑的念头加固?是谁第一个在善与邪的拉锯战中不断添加着决绝的砝码?你不要问,我们也不要问。其实这是一次决定你现在生与死、未来苦与乐的艰难抉择。前方本有路,而有导引你前行责任的人有意划分了左与右,所以你比旁人多了一个方向。十字路口,霄壤之分,善恶大别,人鬼现形。
虎毒不食子,父母下不了决心。最亲难抵隔代,爷爷奶奶也下不了决心。天堂在左、地狱在右,当他们生发必选其一的时候,一个可怕的阿Q之念冒了出来:总得有人当恶人,让阎王爷惩罚先期抵达的人吧!这种人类自我退缩、自我圆场的劣质神经一旦据占上风,整个世界会顿失颜色,混沌、混浊、混蛋便造成了人类良心挥之不去的雾霾,氤氲不散。
我不知道奶奶抱起孩子准备遗弃的那一刻,孩子的父母是否在场,母亲是否给孩子喂了最后一口奶?父亲是否亲吻了孩子的脸?但可以肯定地说,他们同意(甚或默许)了奶奶的行动。这一刻,母亲的良心没有撕裂没有挣扎没有善念一闪光,这一刻孩子的父亲没有拿出男人气概,哪怕是表演性的上前一夺……
小平安啊,我不知道你与家人诀别时,是否亮亮地哭了一嗓?如果沉默了,那也不怨你,因为自当你奶奶抱着你转身出门的那一刻起,父亲就跟豺狼画上等号,妈妈这个称谓就已在你心念中不齿。把小小的肉身交给天地自然,把卑微的命运交给上苍裁割,生自生来死自死,离却禽兽当一笑,对吗?!
是的,此刻你笑了。你笑这人类的冷酷,你笑这世间的炎凉,你笑这短暂的人生路让你长了大见识,你笑这投胎的一家人终于露出了卑鄙的牙齿……
据报道描述,奶奶打车从山西灵丘来到河北易县,花去费用300元。我想追问的细节是:单程吗?这笔钱能够给她的亲孙子买几袋适宜服用的“低苯丙氨酸奶”?
我这里引用一段记者惠伟玲的记述:“小平安的母亲哭着告诉小编……自己因为生孩子、照顾孩子的原因暂时不能工作,孩子的爸爸也没有固定工作,只能靠给别人打散工维持生计。小平安的爸爸说,孩子所患的这种疾病每个星期都需要到医院进行检查,巨额医药费为这个家庭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他还要养活自己的父母及死去的哥哥留下的孩子。”
小平安你仔细听听,这就是他们遗弃你的理由,这就是他们有钱打车送你去死,无钱养活你的理由!多么充足多么无懈可击啊!“还要养活自己的父母及死去的哥哥留下的孩子”,多么当代雷锋啊!我这里想深挖一层,是否因为这个“死去的哥哥留下的孩子”健康,让他们的珍视超越了亲生儿子?从而有了继后的臆想?如果真的这样,雷锋的窗户纸还是不要敷在你们的脸上吧,如果你们的妄念建立在了“弃亲养旁”的基础上,那么一个正常的家庭行为就变成了先是蓄意谋杀,继而夺侄扶正。何其险恶之用心哟!
再深挖一层的是必须提醒这个“哥哥留下的孩子”,你千万要有个中国名字,否则你就是在狼窝里求生,与虎豹争嘴。小心哩!
二
这个奶奶是无知的,她不知道易县乃侠义之地,她不知道荆轲从此出发可以挺剑刺秦王,也不知道八路军把凶恶的日本人挡在了狼牙山,更不知道羊左之交乃至“7.21”洪水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的王宏利——把小平安丢弃在易县,是上苍对生命平等的垂怜,是神灵抽给这个老太婆的一记响亮耳光。
她把孩子放进一个破塑料筐里,旁边堆上了衣物。此刻天空开始下雨,她没有一丝犹豫,痛快地跑掉了。
一个中年妇女,奔波数百里,带着遗弃物品,在雨天将孩子放在人迹罕至的山顶——这怎是简单一个“遗弃罪”就可以让她脱了干系的法理依据?有计划、有准备、有行为,不是蓄谋杀人天理安在哉?
2015年7月15日这天大龙华乡马峪村的李淑丽夫妇在雨中放羊,他们听到了哭声,把孩子抱回了家……发现孩子不适,又送进了易县杏林医院……医院决定免费收治孩子……易县爱心人士踊跃捐款捐物……我作协的两位会员惠伟玲、张桂娟开始跟踪报道……人们甚至为孩子起了一个新名字——平安。
哦,中文,你终于回来了!
他从何而来?因何遭弃?接下来谁来养育他?到底有没病?所有的猜测伴随着盛夏的热浪一遍遍在人们的心头袭过。对遗弃者的愤恨、对无辜孩子的天性怜悯、对孩子未来的种种设想在易县的街头巷尾成为比南海紧张局势还令人关注的新闻话题……
有人开始咨询领养条件,民政部门开始正式接管,小惠开始将连续报道发到“掌上易州”微信平台找寻他的父母,易县作协在易水文化网开辟“爱的使命”专栏,从仁爱的角度引爆一场博爱论坛……这场由可耻起因到爱心普泛的一个新开端正在度量着人心的重量。
比生活还戏剧的一幕骤然拉开厚厚帷布:7月23日晚,孩子的父母、奶奶带着愧疚和悔恨出现在了杏林医院,公安开始介入……
于是有人说想抽他们,有人说断不能再让他们养育小平安,有人呼吁治罪于他的家人,有人开始咨询名医——小平安头上的洋名能否去掉……
虽然政府的介入让我们松了一口气,但更加巨大的担心开始再次浸洇,这个法理上的监护人能否真正肩负起抚育的天责?
三
所有的结局都不能靠想象替代,所有的邪恶在易县人面前都将被斩首。在这片燕国建过都城、清帝相中的风水宝地上永远不乏真情,永远蓬勃向上的力量,永远绚烂爱的光芒。
小平安,真的希望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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