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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井·南山·老槐树
出易县县城,一路向西四十公里,便是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和易州大地上散落的大多数小村庄一样,平凡而祥和;但是作为生我养我的地方,她又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故乡的一花一木,一块岩石,一掬溪水,都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中,只怕穷尽我的笔墨,也难以描绘其中一二。
古 井
古井在村子东头靠近马路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年头打的,清幽而斑驳,水质清冽中带丝微甜,且冬暖夏凉。以前没有自来水,全村人一年四季的饮用水都由她来供应,但即使最炎热干旱的时候,也没见她枯竭过。童年的夏天,似乎所有的快乐都和这口井有关,天气最热的时候,总喜欢小心翼翼的趴在井沿,看着石头砌成的井壁上那一层绿油油的带着水珠的青苔,以及石头缝隙中冒出来的绿的仿佛要滴出水来的蕨类植物的叶子,感受着一阵阵的凉意从井底弥漫开来。当然这种危险的小动作是不常有的,并且绝对要避开大人,否则被看到总免不了一顿严厉的训斥;等有人抽水浇菜地的时候,长长的水渠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赤着脚的大小孩子们欢快的踏在凉飕飕的井水里,来来回回的在水渠里穿梭,溅起的水花四处乱飞,大人们有在水渠旁边洗衣服的,打牌的,说说笑笑,一点儿也不觉得热;等玩得累了,便有人从浸在井水的桶里捞出大大的西瓜来,在场人人有份,冰爽甘甜的滋味一直透到了心底。冬天的古井庄严了许多,大雪过后,埋在地下的管道被冻住,人们只能到井边去提水,拿着井绳左一摇,右一晃,然后使劲一提,一桶冒着热气的井水便被提了上来。记忆中最深刻的,是父亲早起挑水回来时,扁担“吱呦吱呦”的声音和脚步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交汇在一起,回荡在寂静的冬日清晨,显得悠远而绵长。前几年,为了防止有脏东西掉到井里,村里人在井口铺了一层厚厚的石灰盖子,只留一个方形的口子供人提水,虽是好意,但于我来说,却是再也看不到记忆中的那一抹幽绿了。
南 山
南山其实不叫南山,叫南坡,因为她的高度实在称不得一个“山”字,但总觉得山听起来要比坡洋气些,姑且称之。南山就坐落在我家房子的正南面,足不出户便能将山上一年四季的景色尽收眼底。“春日游,杏花插满头”,春天里最先从沉睡中苏醒的,便是那满山的野杏花。野杏花洁白似雪,远远望去,一树树杏花像一团团云朵点缀在南山的莽莽丛林之间;走近点儿,扑面而来的满是芬芳馥郁的香气,偶尔有阵风吹过,便有数不清的花瓣从枝头飘落,纷纷扬扬地像下了一场大雪,夹杂着浓郁的花香,让人沉醉其中。夏天的南山与北方大多数山一样,触目所及皆是满眼的绿色,尤其是下过雨之后,翠绿、浓绿、墨绿,绿的鲜活,绿的明亮,各种绿色深深浅浅地交织在一起,像是给南山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绿色毯子。秋天是南山最美的时刻,褐红色的橡树和黄栌叶子,明黄色的白杨树叶子,苍翠的松柏,还有间杂在林间粉白色的九月花,紫蓝色的铃铛花,金黄色的野菊花,东一簇,西一丛,共同构成了一幅层层渲染的水彩画,美不胜收。冬天的南山是安静而严肃的,唯有过年的时候会热闹一番,因为山顶的庙。
南山山顶这座庙的历史比古井还要长,庙里供奉的是观音大士,庙口有棵粗大的橡树,看样子有上百年了,枝干虬曲,三个人都合抱不过来,树枝上悬挂着一枚铜铃,村子里的习俗,每年除夕和元宵前后各三天,家家户户都要上庙烧香祈福,放鞭炮,敲铜铃,然后在下山的路上折一支柏树枝,回家插在门框上驱邪。前几年村里人自动捐款,把破旧的庙宇修葺一新,修建了从山脚到山顶的台阶,方便人们上下山,然后沿台阶路挂了一溜五颜六色的小彩灯,白天看不出什么来,到了晚上,一条光彩流转的灯线从山脚蜿蜒曲折直到山顶,煞是好看;更妙的是下了雪之后,光怪陆离的灯光映照着晶莹剔透的积雪,光彩流动,变幻莫测,衬得整个南山宛如仙境。
老 槐 树
老槐树是我家门口的老槐树。小时候不止一次地问过家里的长辈,这棵树有多老啦,是谁栽在这里的,却总也没人准确地回答过。老槐树其实并不特别“老”,甚至都没有南山庙门前的橡树粗,但从我记事开始,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一年又一年,看着她抽芽、长叶、开花、然后落叶,周而复始,默默地守护着我的家。老槐树是一棵国槐,她的花朵没有洋槐的洁白颜色,也没有洋槐的甜香气味,但她的花苞,即槐米,却可入药。记得小时候,五六月份天气渐热,槐米成形,经常是父亲在树上,一家人围在树下择槐米,邻居家的老八路也经常来帮忙,一边干活,一边讲些他年轻时参军打仗的旧事。再过两三个月,老槐树的叶子长到最茂盛的时候,每天下午西斜的太阳总能使树叶的荫凉笼罩住整个院子,这个时候在院子里玩耍最是惬意不过了。老槐树的叶子落的早,还未到冬天就只剩光秃秃的枝干了,树冠枝杈很多,整个冬天都沉默地为来年积蓄着力量。不过碰上下雪的时候,每一条枝干上都堆积着一层白雪,远远望去像巨大的白色珊瑚,倒是别有一番趣味。去年冬天我曾把积雪的老槐树照片发给朋友,得到评曰“一不小心到白头”,细看之下,果真有几分意思。
古井、南山、老槐树,这只是故乡的一隅,而故乡的山水风情,是完全无法用苍白的语言文字能够描述完整的,不身临其境,永远都无法体会到她的美好;不生于斯长于斯,永远都无法感受她的深情,愿我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永为故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