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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与尊严
传说中的姑娘/文
也许是“走进易县,放飞心情”这句话鼓舞了我。也许是有这样一个平台吸引了我。
压抑了十年的故事终于有个机会可以表白,可以分享给倾听的人。
为释放心中的怨言,请跟随我......回到十年前的一个七月。
我应表哥的邀请去了北京,见美国回来的表姨。由于表姨的行程受到约束,只给我们两个小时相聚。时间安排在下午七点至九点。我们非常珍惜这段时间。
按照表哥的事先安排,我们先去了王府井胡同里的四合院。
这也是我母亲曾经出生的地方。
院子里住着一家三口,日本人。男人是个专业画家,女人在北大任教,孩子在清华上学。表哥告诉我这是曾经顾得管家。我明白了表姨为啥带我来这里。
在这里我省略一些家务事不讲。
单说在王府井大酒店就餐的时候。表哥把我介绍给画家说:“这是我母亲的外甥女,河北易县人。北京这里的事情交给她来打理。
以后你们多联系。”然后又对我说:“以后,不明白的事情多请教管家。”
画家先是上下打量着我,然后说:“我去过易县,并且在泰陵写生。易县的女人很美,可是环境很糟糕。没有洗手间,到处是垃圾。行人来来往往,随地吐痰。风刮过得地方,尘土飞扬。苍松没有生机,一片片枯黄。一条河道没有清水,只长满了杂草。大清朝的皇帝永远睡在这么一个肮脏的地方,真是难以想象,如何睡得安详。”
我听着一阵阵脸红,这是在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表哥叉开话题,言归正传。
画家交给我一个黑色文件夹。表姨让我把这里面的东西交给母亲。
我收到东西总觉的心里沉甸甸,这么大的家产,我们该怎么打理。表姨看出了我的心思,告诉我一切事情她已安排好,只按照计划做就是了。
席间,出于礼貌,我邀请画家有机会来易县做客。本是一句客套话,他却当真了。画家对着他的女人说:“这辈子再也不要去易县了,那不是人能去的地方,方圆面积不大,到处是垃圾和苍蝇。苍蝇太厉害了,它们都会在餐桌上飞来飞去,甚至落到你喜欢的菜盘里,看着苍蝇让你反胃。”
我听着不但感到羞涩,还很生气,难道我们县城真的这么垃圾吗?难道我们就不是人吗?
为了这次见面,不让大家感觉很尴尬,我保持了沉默。
表姨说:“乡下不能和城市里比,因为那里居住的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我们可以多一点理解和宽容。”
这时,我看画家有点得寸进尺。
他对表姨说:“还是我为主子效力吧,一个乡下女孩子能做什么事情呢?”(因为画家一直称呼表姨为“主子”)
表哥告诉画家:“这些事情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并且不会亏待他们一家人的,会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让他等上十年。”
他们的对话,让我心里一阵乱如麻。也不知道我哪根神经搭错了。
端起高脚杯,把一杯红酒泼到了画家的脸上。画家抬起头,红酒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上,染到了白衬衣领里。他站起来,怒视着我。表姨、表哥和画家的女人都被我这突来的举动惊呆了。
瞬间屋子里的空气凝聚了,似乎要炸开这个屋顶。
我对日本画家大声吼道:“你不要以为你会画一张破画而骄傲,易县人有的是画画的,每一张都比你画的好;不要以为你在泰陵走了一圈,看到了垃圾,就否认了易县最干净的地方;你不要以为几只苍蝇是在那里乱飞,那是它认出你是日本人。易县垃圾堆里培养出来的苍蝇都知道抗日;要不是当年你们日本人占了北京,我姥爷也不会带着家眷回乡下,也没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你知道吗?”
一阵连珠炮的话语从我嘴里爆出来,不知道是受到了羞辱,还是自己在强词夺理。反正当时大脑一片空白。
表哥把我按坐在椅子上说:“不要这么没礼貌的对待他们。虽然是日本人,但是也跟了我们家这么多年了。历史问题不要扯到他们身上。”
画家拿着抽纸擦拭着脸,无语也很无奈。
画家女人站起来点头哈腰对我说:“对不起,刚才我先生的话让你受到了伤害,请得到你的原谅。”并且为我倒满了一杯酒。
短暂的聚会就在这种气氛中结束了。
表姨登机前再次嘱咐我一定按文件里得照办。
回到家里,我把事情跟母亲说了,受到了母亲的批评。母亲说:“现在我们农村的卫生真的很不好,生活垃圾到处都是。特别是春天一刮风,塑料袋子树上树下都挂着;冬天烧过的煤渣家家户户门口都堆着;道路上的柴草垛把路都变窄了,过来过去都错不开个车;再看看咱村外边,垃圾都把咱家的地头儿压住了;村北的河边上,死猫烂狗的谁都往里扔,苍蝇蚊子整天围着转,被臭味熏得没人去河边玩。人们都这样做,谁管啊!也难怪那个小日本说咱们。你不该在饭桌上跟人家翻脸,让你表姨左右为难。”
再说了:“那次你舅妈回国在小姨家,小姨家的院子里养着猪,猪粪臭的熏人,猪槽里爬满了苍蝇。你舅妈看到,不是饭都没有吃,哭着要回去嘛。现在村里的人们生活也好过了,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旧房子翻盖新房子。吃住条件都提高了,生活垃圾也就越来越多了吧。”
母亲的话让我的心冷静了下来。想想也是,自己身边的卫生环境不改变,受到了别人的批评和指责,自己心里还不服气,这是什么道理呢?
母亲打开文件袋,看到一些证件和信件,详细地事情记录的很明白。其中有一条我一定要告诉你们。就是必须在十年后的这一天去北京,让我们给画家在易县买下一块墓地,地势一定要依山傍水,墓穴坐北朝南。其它细节事儿由画家做主,百年后需要我料理他们的后事。要我把这个事情当面告诉画家。
我想:“这件事情倒是难不住我。”
时间一晃就是十年,十年我没有跟画家联系过;十年的时间人们的生活改变了很多。十年我们的县城和村貌都有着巨大的变化;
今年这个七月有点反常,本该是连雨的季节,可是太阳占着位置不离岗,雨儿不上任,风儿让树静,青山无奈草木打蔫,唯有星光闪烁月夜明的时候,人们在芙蓉树下拿着蒲扇唠着家常,抱怨老天爷为何让土地这般干旱。
这一天,为完成嘱托,我顶着烈日,驱车前往北京敲开画家的门。
一见如故,仿佛就在昨天,尴尬的情面也不由而生。说明来意,画家有些吃惊,也感到很意外。我把表姨留下来的一封信交给了他。他读完,抬起头看着我说:“当年认识你的时候,有点低估了你,认为一个乡下女孩子能做什么?天皇知道,你做了这么多事情,真让我佩服。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主子一家人对我的恩德。几十年后终于可以和父亲在异国团聚了,我的心愿可以放下了。”
难道你还有苦衷?我追问了画家一句。画家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的眼睛似乎湿润了。
“给你调制一杯鸡尾酒吧,你喜欢橙汁还是牛奶的?”画家转移了话题。“橙汁的吧,放点冰。”我也不客气的点将了。
画家走到酒柜前,麻利的挑选着瓶子,配着一种种原料。很快的调制了两杯鸡尾酒,递到我面前一杯。
我接过高脚杯,看着杯子里的酒,手不知觉的颤抖了一下。
画家看在眼里,问我:“还记着曾经那杯不开心的红酒?”我微笑了一下,没有言语。
心想,不知道是这杯酒里的情太浓,还是十年前的那杯酒里的恨太重。摇晃着酒杯里的酒,我真有点难为情。
画家走进室内,几分钟出来后,抖落开一件白色衬衣。站在我面前说:“还记得这件衬衣吧,当年的红酒渍还没有去掉,我保留十年了,终于有机会把它拿出来面对着你。”
我先是一愣....!画家要报当年的仇吗?还是要翻旧账赔他衬衣,还是要......。瞬间的沉默,让我的思想快速发生着转变。
我和画家对视了几秒,然后他低头弯腰的说“这件衬衣是我们的见证,当年我羞辱了你,伤害了你。我真心的向你道歉,真心的向你赔罪,请你原谅我。”被他这突然的道歉,我慌了手脚。
赶紧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说:“原谅,已经原谅了。”顺手谦让他坐下。
画家说:“从今天开始我可以称呼你为小姐,你和少爷是一个辈份的。(少爷指的是我表哥)。
我犹豫了一下,想想表姨和表哥在美国,画家是他们的管家,拐着弯也是我的亲戚。既然是一家人,也就随他怎么称呼吧。
我举起酒杯对画家说:“其实我也有不礼貌的地方,也请你原谅。”画家也举起了酒杯。两只杯子碰到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这声音回荡在屋子里,一场尴尬而难忘的事情就这样和解了。
由于时间和路途的原因,第二天我带着画家和他的女人回到了易县。把他们安排到易县的百益城宾馆居住。百益城宾馆在易县也是三星级的大酒店。交通位置便利,硬件设施齐全,卫生干净整洁,服务态度和蔼。画家和画家的女人都竖起了大拇指,表示满意。
既然来了易县,咱也要尽地主之谊。
次日带他们先去墓地看看。去墓地必经过泰陵。那是画家曾经写生的地方。画家也算是旧地重游。可笑的是他找不到原来的模样了。现在格局完全变了。进门,在古松的印衬下,一条条白线圈画出长方形的格子排成一行行,明显看出这就是停车场。停车场的右侧是用汉英两种语言所指示的卫生间。四周看不到塑料垃圾或者纸屑。人来人往,有序不乱。护城河的水里青草随风摇动,倒映在水中,水面像被一块绿色的布遮盖着。古老的建筑经历了沧桑的岁月,容貌依然不变。
画家看着周围的这一切,有点呆若木鸡。画家女人用日语说了一句话,画家转身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们几句日语的交通流,我一句也听不懂。画家和画家的女人都冲我作了个赞的手势说:“这里变化好大,真的很美。选择在陵区周围,真是他们的福分。等百年之后,也可以给中国的皇帝献言献策去。”我偷笑,中国的皇帝会不会把他们当作卖国贼呢?
墓地的位置的确离这不不远,应该算风水宝地。
吃喝拉撒的在易县住了一个星期,带他们把易县的景点都转到了,熟悉了地理环境。
画家的女人说:“易县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有山有水,树木丛林,花开四季,我喜欢这里。”
画家说:“我要把易县的景点画到宣纸上,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百年后我们可以在异国的这块土地上团聚了。
因为这座城市跟十年前相比,已经是旧貌换新颜。城内高楼大厦林立,街道宽阔清洁,交通顺畅,花草树木整齐,犄角旮旯看不到苍蝇和垃圾。相信在未来的时间里,这里还会变的更美好。”
听到画家和画家的女人赞美着易县的环境,在我心里不但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尊严,还要破解一个未解开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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