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通 - 2016/1/27 19:37:11
跟黄常委谈《殉葬》
偶感风寒,与黄常委同在一病室诊治。他读了葫芦岛论坛上易水醉龙的小说《殉葬》,跟我交换意见。我作了如下谈话: 王智勇是诗人。最早读到他的诗时我还在读高中。上世纪开放之初的学生们也有“追星”情结,在晚会上激情万丈地朗诵他的作品。我后来在《智勇和他的窗》上描述:“那是要站起来读的。” 后来成为文坛挚友。他的诗歌也开始在国内有了影响。及至后来省市县联合举办他的作品研讨会,专家学者云聚,连各级行政大员也趋之若骛,足以想见那时智勇的诗有着怎样的强烈反响。也就在那个时刻,处于诗歌创作鼎盛期的智勇开始涉猎小说了。人们吃惊于他创作的突然转型,更吃惊于他小说创作技法的高超、语言的别致和主题的深邃。 1991年保定文联举办作家笔会,我俩的境遇开始相形见绌。靠小说起家的我,小说新作《雪笼》三审时却被郝主编枪毙了(气得我后来以“姥姥给孙子讲一个被某主编枪毙的故事”为引申,在其他刊物发表了)。诗人智勇不仅底气足,比我也幸运,小说新作《殉葬》一拿出,就被郝主编慧眼相中,并亲自帮他润色。在把完整的话语说零乱了,把简洁的句型弄罗嗦了,把蕴涵深刻的主题扯平白了之后,郝主编还不依不饶,最后大笔一挥,把标题改为《镐》,才算完成了对一件艺术品的最后也是最致命的糟蹋,终于可以善罢甘休地让读者感觉不伦不类让作者哭笑不得了,才签批发表。那个时候评论一个作家的身价是要看发表作品数量和质量的,你养一帮姑娘,没人相中也只能垫猪圈。尽管遭受蹂躏,但毕竟嫁出去才风光无限,总比满腹闺怨舒坦得多。 我没有更好的方式排斥郝主编,只能以拒读被他糟蹋的《镐》而自洁。而今郝主编生死与否已无碍我们发表作品,《镐》终于可以复原为《殉葬》了,真是幸甚. 《殉葬》的首要特色,我感觉便是语言别致和意象灵动。“瘦虾般遗体”、“枯树枝手”、“山核桃皮脸”等刻画人物形象的语言俯首皆拾,拟人拟物鲜活准确,考量出作者驾驭民族语言的深厚功力。 第二大精彩处就是作品的缩景赋型和诗化涵盖。“月亮像刚出油锅的炸馒头片”、“在泪水中把自己泡了三天三夜”、“葵扇、纸扇、檀香扇们”、“空自忙碌的蚂蚁”等概括性极强的语言,掩隐着另一条主线,拓延了不必更多着墨的非情节故事,增加了作品的内涵,鲜活了一连串非主要人物,处处闪耀着作者匠心独运的光芒。 三是人物性格的逼真塑造和命运的鞭辟追问。三爷忠厚的性格通过一系列细节活灵活现的情节展现之后,竟在一次神差鬼使的刨土过程中,完成了人物性格从形成到嬗变的终极塑造,也使原本人性中被压抑数载被世俗挤榨的善良得到复归,被别人遗忘也被自己忽略的作为男人的尊严得以瞬间激活。而对一个自尊的回归和最体现人本情结的最好诠释,那就是握紧正义,把人生绝无仅有的一次辉煌境遇操演得荡气回肠。儿子们毕露的贪婪本性和三奶奶几次不同的炕头表现,揭示了人类面对物欲可以丧失所有的精神品格可以把良心喂狗的下作嘴脸。平静无以观心海。循规蹈矩强化了别人约定俗成的认知,轻率的表象品评虚幻了人类更多的个性,人们不习惯于打破固有的思维模式,却总是不断幻想徘徊在天堂的门前。即使是三爷的儿子,如若不是逼着分家,难道就没有他继承的份额?因此,人类的劣性总是能找到讨伐原本情感的理由,把正义逼进死胡同。一旦一场改变自己乃至与自己攸关的人命运的机遇来临了,人性的剥离也就拉开了帷幕。 最后谈一下镐作为殉葬品的意象本意。最近有评家在争议《殉葬》结尾一段是否保留。我的理解是,作为首段的呼应,作为主旨的升华,作为整个故事的文眼,镐作为殉葬品是精到得无以复加的。镐是三爷作为一个农民赖以生存的劳动工具,镐是三爷迎来人性复归的开山炮响,镐是创造人生机遇的不懈奋斗,带走镐也就带走了他数说不清的人生,也就留下了至今回味不尽的思考和忧伤。谁是谁的殉葬品?谁又是谁的墓主?时代淘洗,此去茫茫,无论英雄豪杰还是市井走卒,时代决定了你的生存地位,本性圈定了你的命运吉凶,你无法选择时代就像你无法选择父母一样,都是自己的主人而又都是时代的配角,别人陪你你陪别人,有了一曲别人记取的挽歌,殉葬品才具有了真正的意义。 黄常委沉思良久,说:同意。
原文地址:http://ysut.blog.sohu.com/2270650.html
附:醉龙小说《殉葬》
兰花二度 - 2016/1/27 21:38:54
卢国章 - 2016/1/27 21:57:17
读弟兄们的文章,读得深入,评得用心,实乃心性使然。
雪之舞 - 2016/1/27 22:41:56
写评论原来可以如此深刻啊!是不是主席对欣赏的作家都是这样的呀!太用心了!
高山流水 - 2016/1/27 23:11:07
品读了这篇文章,勾起了好奇心,又调出"醉龙听雨其人其文",更加深了对醉龙先生的了解。主席辛苦了。想看看(殉葬)可找不到。
醉龙 - 2016/1/27 23:21:12
呵呵,往事重提,感慨万千。当年的《荷花淀》全国发行,乡土文学祖师爷刘绍棠做顾问,名头比现在的内刊要响亮得多。记得当时的小说编辑是孙志杰老师,稿子编完后给我来信,大意是:你的这篇《殉葬》,“主编很上心,修改带誊抄。语言已姓郝,标题改为《稿》,你若不让改,他便不发表,我看先发吧,你说怎么闹?”我能说什么,发了当然好。于是,一篇让文通拒绝卒读的小说,就这样出笼了。
后来保定文联的作家申跃中、邢卓都跟我说,郝建奇这老头儿人并不坏,就是水平差了点儿。
斯人已逝,文通就原谅这位哭笑不得的“假枪毙后遗症”患者吧!哈哈!
醉龙 - 2016/1/27 23:44:13
我初次读到文通在病床上为我写的这篇评论,感动的无以复加!其实这不仅是一篇《殉葬》小说的精彩导读,更是对原作主题的深化和升华。——谢谢文通!
醉龙 - 2016/1/27 23:58:01
至于当年与《殉葬》同时通过二审的《雪笼》,是我和文友们极力推崇的一篇力作,岂料被三审枪毙了。我们都曾含泪为它唱过挽歌的。后来他在《易水》和《南方文学》两度发表,也算是给了“郝主编”一记嘹亮的耳光。
勾仲田 - 2016/1/29 20:24:24
主编很上心,修改带誊抄。语言已姓郝,标题改为《稿》,你若不让改,他便不发表,我看先发吧,你说怎么闹?
这主编不怎么样,怎么见着好文章就窃为己有哪!什么水平?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