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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 - 2019/3/28 0:30:44

插队生活录（二） “城市”的喧嚣

记于 2006年8月2日

       我插队的生产大队，从地形上好像是开放在黄土高原上的一朵莲花。大队部正好坐落在花蕊上，而各个生产队就像花瓣，向四面的山丘、沟壑延展开去，一直到远远的、蓝天下的天际。
       在大队，不仅有大队的办公室，还有篮球场、供销社、粮食加工厂、油坊、醋坊、铁匠房和学校。这里不仅买到好吃的点心、糖果（我们队的女生经常定期跑到这里买零食），还可以看到报纸（当然已经过期好几天了），全大队的信件也是从这里分发到各个生产队的。
       在这里，可以经常看到和听到许多事情：谁在城里碰到什么人啦、最近政策有什么变化啦、林彪在蒙古摔死了等等。比起在封闭的生产队，这里好像就是“大城市”了。

       走在大队的街道上，你经常可以听得到大队部对面加工厂传来的隆隆机器声。走进去，左边是粮食加工，右边是醋坊。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粮食加工这边人最多，都是从各个生产队赶来用“电磨”来加工粮食的。加工的粮食品种很多，有小麦、小米、玉茭（玉米），甚至还有高粱米。机器隆隆响着，随着机器的运转，带壳的粮食很快被脱皮，或者被加工成面粉，空气中散发着粮食摩擦产生的热气和新鲜粮食特有的芳香。
       最有趣的是加工“钢丝面”的机器，他们把玉米面放进料斗里，玉米面在金属缸中被一个螺旋的活塞挤压，从打满细孔的钢板出口慢慢挤出来，变成了细细的、长长的黄色面条。据说这种面条不是太好煮熟，而且口感比较硬，所以人家叫它“钢丝面”。细粮不够吃，人们只好就拿“钢丝面”当白面面条吃了... ...

       在对面的醋坊里，我看到里面放满了大缸，全大队的几千号社员们吃的醋就产于这里。来山西以前，我非常奇怪：为什么山西人要吃那么多醋呢？这么酸怎么入口？到了这里，当我们吃到第一顿放醋的稀饭的时候，我们竟然被那酸中带香、酸中带甜的味道感到惊奇。
       原来山西的醋之所以出名，并不是因为它足够酸，而是非常香。当然，这醋并不是直接放进稀饭里的，而是用油烹过的，佐以姜、葱等芳香蔬菜，趁热放到用小米、豆面擀成的面条粥里，当然味道好极啦！当地的人管这样的粥叫做“合作饭”或者“合饭”，而且还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做“龙穿沙” ！不久，我们北京来的“小老西儿们”在醋的消费上就创了记录，甚至超过了村里的本地人。
       山西人善烹调，在多年以后我又长了见识，他们用可口可乐加鲜姜煮汤喝，尤其在冬天喝起来非常够味，全身暖暖的，可以驱风御寒。当然，这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情了。
       醋坊里有一个小伙计，我无论什么时候去，总是见到他带着个围裙忙里忙外的。非常奇怪的是：无论春夏秋冬，他的脸永远是细细的、嫩嫩的，白里透着红，甚至鼻子都是红的。听他说他从来不感冒，我非常奇怪。他说：就是因为在醋坊工作呀 —— 原来醋还有养颜和防病的功能呢！

       最吸引我的是那个学校。这个学校包括小学和中学。
       学校坐落在大队的最东头的一个高坡上。那里原址好像是个寺庙，青砖砌成的厚墙上，灰瓦覆盖着高高挑起的飞檐，显得特别厚重和壮观。一层层的高台阶走上去，上面有个非常高大的砖砌门楼，里面有两个套院，呈四合院状，甚至还有戏台，我们过年的时候在这里看过戏的。
       学校的门口有一个碑亭，里面立着一块碑。碑文我记不清了，好像是纪念抗日战争牺牲的烈士。原来这地方是抗战最艰苦的游击战场之一，徐向前元帅在山西的这一地区赫赫有名，谁提起来都会津津乐道给你讲一番他的功绩。
       清晨，你从街上就可以听到学校里朗朗的读书声，那是小学生的读书声，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里，间或还夹杂着当地的土音。学生们像以前私塾里读书的小童生似的拖着长腔，节奏有致、抑扬顿挫，就像唱歌一样，非常有趣，也勾起了我童年的回忆… …。
       学生的读书声，经常使我侧耳听着，心里感到说不出的辛酸和惆怅。每当我听到这朗朗的读书声，我都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我真希望再次坐到课堂的板凳上，再次倾听老师那绘声绘色的朗读，聆听老师语重心长的教诲，哪怕挨多少批、挨多少骂，都心甘情愿… …。
       这里的初中学生应该说是一道风景线了。由于经济条件有限，农家孩子能上得起初中的比较少，而且初中的课程知识水平已经远远超出了生养他们的父母。可以说，他们就是村里的秀才了。
       到了放学的时候你就看吧，一个个初中生穿着蓝色的制服走出校门的时候，不像小学生一样兴高采烈地疯跑出来，而是稳稳地迈着四方步，神情凝重、若有所思地缓缓走着，说起话来声音慢慢的、细细的，略带文采，似乎代表着他们特殊的身份和才华。看到他们，我倒真的想笑起来……

       这山村的小镇，总是让我感到城市里没有的纯朴，又感到乡村里没有的喧嚣，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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