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生活录（三）良心的谴责 - 易县,易水,易县新闻,易县文化,清西陵,狼牙山,易县后山,易县广告,易县产品宣传,易县广告策划,易县网站制作,易县旅游,

贵族 - 2019/3/28 21:35:54

良心的谴责

记于2006年7月31 日

       现在城里养狗已经很普通了。每当看到人们牵着各式各样的狗在路边散步，亲昵地呼喊它们的名字，我总是禁不住想起我杀的一条狗，自己的良心一次次受到深深的谴责。狗并不是人，杀狗并不是罪过，但是我却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那是在七十年代初，我在山西插队的时候。
       我们的生产队是丘陵地区，所有的田地都分散在四面的沟壑里。沟壑里有狼出没。
       春天，我们和社员一起要把粪肥挑到各个小片的土地；秋天，我们要把收割的庄稼从每个沟壑的土地挑到地势最高的场院上来。
       当我们挑着东西走在路上的时候，经常能看到羊工在山坡上放羊，羊的不远总是有一条大黄狗在四周奔跑着、叫着，保护着羊群。
       大黄狗体形高大、健美，金黄色的毛皮上没有一根杂毛，黑色的大眼睛里充满着警惕。我们刚到村里来的时候它还冲过来朝我们叫，非常凶的，女生吓得都往后退，躲着它走。
       羊工姓何，就住在比我们的窑洞顶上不远的窑洞里。有时候我们在地里休息的时候，作为小孩子，我总喜欢跑到羊群那里，看他怎么放羊。他有一根木柄的鞭子，木柄非常粗，上面绑着一个长长的白色皮条，是牛皮的，非常结实。我听说这个羊工非常厉害，可以一鞭子把羊抽倒。我问过他这事，他听了总是憨厚地呵呵一笑，扭过头去，眼睛里深情地看着远处在羊群四周巡逻的大黄狗。
       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羊群不回羊圈，就在地边集中休息。
       羊工在地上用羊铲挖一个小坑，再用脚把坑底和四周踩实，好像一个碗一样，把吃剩的汤菜倒进坑里，这就是大黄狗的一餐了。每次挖坑的时候，大黄狗总是焦急地在他四周转着，迫不及待地要吃这劣质的午餐。
       我喜欢狗，也可怜狗。我问过羊工：怎么不给狗吃点肉？羊工的脸上立刻泛起了阴云。那个时候，人还吃不饱、没有肉吃呢，那里有肉给狗吃？但是狗仍然忠实自己职责，在羊群四周警惕地奔跑着，它的肚子永远是瘪瘪的… …
       有一次，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听到大黄狗在山坡顶上大声地叫着。那声音长长的，凄凉极了，好像在哭。
       大黄狗哭了一个整夜，又一个整夜，吵得我们睡不着觉。我们都非常奇怪。我们想问问羊工怎么回事，但找不到羊工。
       过了几天，我们到羊工家的厕所里挖粪肥的时候，看到他家的厕所深池里泡着七、八条生下不久的小狗，有黄色的、有黑色的、还有花的。看来大黄狗刚生的孩子，都被抛到粪池里去了。我明白了，羊工养不起那么多狗啊！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羊工身边多了一条小黄狗，围着羊工亲昵地转着，叫着，摇着尾巴。大黄狗并不快乐，在一边孤独地站着，眼睛里充满了凄凉。它从不摇尾巴。

       一天，羊工找到我，心里忐忑不安地对我说，希望我帮他一个忙。我非常奇怪：我能帮他什么忙呢？他迟疑了半天，说：把大黄狗杀了。
       我心头一惊，问他为什么。羊工声音颤抖着，口吃起来，恳求我：实在养不起了。我看着他，近五十的人了，微驼着背，满脸的胡子和皱纹都在讲述着他的辛酸，我忍不住点了点头。
       晚上，羊工来了，身后是两条狗。
       我没有杀过狗，也不知道怎么杀。我问羊工怎么办，他看着我窑洞里放着的一些粗铝丝说，就用这个吧。
       我们把大黄狗叫到窑洞里，在它的脖子上缠了一圈铝丝。大黄狗顺从的站着，一动不动。我和羊工一个人拉一头，用力勒住了大黄狗的脖子，想勒死它。大黄狗凄惨地叫起来，小黄狗吓坏了，一下子跳到我土炕上，钻到角落的被子里发抖地叫着。
       我和羊工拉累了，大黄狗还是没有死。

       我们放下了手上的铝丝。大黄狗从铝丝套上下来，没有朝我们叫，更没有咬我们，而是跳上炕，在小黄狗身边卧下来，用舌头在小黄狗身上亲昵地舔着、舔着……，似乎用它的舌头道出了永诀。
       我看到这一切，惊呆了。
       最后，我们还是杀了大黄狗。

       多少年过去了，我永远不能忘记：大黄狗在挥舞的镢头下，静静地躺在地上，等待着死亡，它没有再叫。
       每当我回忆起这个情景，内心总是不断的谴责自己：我为什么这么残忍？
       大黄狗，忠实地为人类工作了一生，没有吃过好的东西，没有接受过人类给它的任何享受，更没有像城里的狗一样在冬天的雪地里穿过衣服，却能平静地接受对它的杀戮，对杀它的人无怨无恨，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惭愧不已，经常痛心疾首地后悔着，感觉我做的一件最不应该的事情，就是杀了大黄狗。
       过去的贫穷，能让我们丧失人性；但愿现在的先进和奢华，不再使我们失去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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