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增联 - 2023/11/24 5:51:13
第二十七章:炮声惊魂
(一)
崔洛唐被黄郎的阴狠毒辣激怒了,小老虎一样冲向山头。
黄郎没想到这小伙脾气倔强,临危不惧,杀气腾腾地冲上来,他慌里慌张地向山下逃窜。边跑边喊:“你小子等着瞧!”
崔洛唐捡起一块石子,嗖的一声照直奔黄郎飞去,就听惨叫一声,黄郎栽倒山下。崔洛唐大骂:“去你娘的狗杂种,狗屁教授,迟早小爷爷揍死你!”
红梅急促地喊:“崔洛唐,回来,救你三爷要紧!”
崔洛唐回到娘身边,彭三出气急促,脸色煞白。大腿不能动弹,鲜血染红了裤子。红梅说:“三叔,你挺住,俺们送你回家找郎中。”
彭三艰难地摇摇头,指着洞口说:“二槐二槐……”
顺子背起彭三下山。
沙石路上尘土飞扬。顺子背着彭三,下坡路时,几次被脚底的细沙滑倒。多亏红梅娘俩搀扶,勉强行走。彭三疼的啊啊喊叫,浑身哆嗦。红梅看着彭三的腿没有知觉地晃悠,心痛地说:“三叔,忍着点,回家找郎中!”彭三无精打采叹气,顾不上回答。有时遇上石头台子,彭三的脚尖挂在上面,就会大叫:“哎呀,俺的娘。疼啊!”
崔洛唐更加气愤地说:“三爷,放心,咱轻饶不了这家伙。俺没追上,要是追上就拧下他的狗头。三爷,俺甩出一粒石子,不知打哪里了,就听狼一样地叫了一声。”
彭三忍痛点点头。
顺子看准一块平整的石板,准备放下彭三,可是那只断腿不听使唤,晃晃悠悠地划蹭。痛的啊啊大叫。彭三看着不高,身板厚实,够重的。
崔洛唐看出顺子哥憋得脸膛黑红,青筋暴突,鼻子嘴角都歪了。赶紧和娘帮着拽胳膊抬腿。彭三慢慢坐下,双手支撑,仰头叹息。忽然,紧张地说:“看看,看看……”
崔洛唐回头一瞅,惊讶地说:“娘,你看二槐在山头干啥?”
红梅气愤地摇摇头说:“肯定不干好事。你看他们抡锤打钎,往外掏落沙土,这是要干啥?”
顺子累的敞开胸膛,黑乎乎的胸毛滴汗珠子。手捏住衣襟来回呼扇。听到说二槐,也回头瞅瞅,不由大惊,凭经验,二槐是在掏炮眼。顺子急促地说:“不好,二槐要耍赖。”
红梅无奈叹口气,说:“三叔被打成重伤,急需接骨包扎。救命要紧,甭管山上那些事啦,任凭二槐折腾吧。”
崔洛唐攥着拳头急的团团转。
顺子冲着山头喊:“东家,你这是做啥?”
二槐淫笑着说:“干啥,你们窝藏共匪,以为俺不知道,那个人就在洞里藏着。哼哼,俺要炸塌山洞,憋死里头!还有这金矿,你们不想赔给俺。难道就白毁菜地不成?哼哼,让你们也开不成!”
红梅气的险些背过气。眼前黑暗,身体晃悠起来。不住颤抖。
崔洛唐搀扶娘,吓得哭啼,说:“娘娘,你咋了,你咋了?”
彭三心里愧疚,都是因自己拖累大家,坚强地说:“红梅,甭管俺,快上山阻挡二槐,这畜生说出来就干得出来。”
红梅缓过一口气,说:“三叔,救你要紧,不管山上。”
彭三着急解释:“这金矿可是老国侄子辛辛苦苦找到的,为这金矿丢了生命,为的啥?听俺说,快上山。俺自己走。”说着话,就要站起来。哪知道,自己的腿已经断了,身子一歪就倒下去。边爬边说:“顺子,你还愣着干啥,快上山,再不阻止,二槐的炮就响了,快呀……”
顺子流着泪说:“俺上山,拼命也要保住金矿。”说完,不等红梅反应,就嗖嗖地冲上山……
(二)
崔洛唐说:“娘,咱们抬着三爷走吧。”
娘俩试了试,一个抬腿,一个抱头,彭三的屁股擦着地皮,无法走动。红梅心一横,说:“三叔,俺背着你,来……”
红梅蹲在彭三头前等待,彭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哀嚎地说:“侄子媳妇,今个就是死在柳树沟,也不让你背回去。呜呜呜……”
此情此景,崔洛唐幼小心灵受到强烈冲击,胸中有一团火焰,蓄积了无穷的力量,有神力相助一样,不由分说,扶起彭三,自己灵活的转身,弯下腰,双手一勾,一个大身板贴在背上。脖子一梗,脊背,腿部的肌肉筋骨同时发力,憋足一口气,愣是背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三爷,抓紧啊……”
红梅简直不敢相信儿子有如此神力,但容不得多想,紧紧保护着儿子,真怕有个闪失,伤了身体。
崔洛唐一口气走出几十米,几百米,感到太吃力了,脚步慢下来,有块石头绊了一下,身体晃几晃,脊柱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崔洛唐的面部表情极度痛苦,这一变化被红梅看在眼里,已经明白,崔洛唐支持不住了。红梅以不容反驳的口气说:“快站住,我来背!”就在崔洛唐松手的一瞬间,彭三滑下来,嘴里大喊:“我自己走!”
彭三胡乱地向前爬,坚硬的石头,纷乱的荆条茬子,还有带着尖刺的酸枣棵子。扎的肚皮手脚鲜血流淌……一米两米……
红梅再也看不下去,跪在彭三的头前,哭着说:“三叔,别逞强了,都啥时候,治伤要紧啊!”红梅又对崔洛唐说:“崔洛唐,来帮一把,绝不让你三爷爬着走……”
崔洛唐不管彭三怎样反对,硬是抱着彭三趴在娘的背上。彭三哭嚎不止,红梅趁势站起。崔洛唐紧紧搀扶。就这样,红梅像背着一座山,艰难的一步一步前进……此时,柔弱的红梅,感觉到啥叫重如泰山!两条腿就像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要消耗气力,流下汗水……走出柳树沟,不知歇了多少次,用了多长工夫。快走近郎中家门口时,一声巨响传来,脚下的地皮颤动,飞溅的山石哗哗掉落。
红梅本能地回头,眼见柳树沟的山头腾起浓浓的烟柱。自己也像被炸碎一样,瘫软倒下……
崔洛唐哭喊着,声音惊动了村民和郎中的家人。大家齐心协力抬着彭三和红梅进了家。郎中真是慌了神儿,不知该先救治哪一个。
彭三还清醒,哭喊着说:“快快,救救红梅救救红梅啊,俺彭三对不起老国侄子,连累了红梅啊……”彭三平时说说唱唱,从来不会落泪。今天,疯子一样哭嚎,大家也都落泪……
郎中皱着眉头把脉。左手寸关尺,右手寸关尺。也不说话,落笔开方。让老伴儿抓药,嘱咐:“替他们把药熬好。”老伴明白啥意思,点点头。郎中给红梅在人中,内关,太冲三个穴位分别刺进银针,行针等待苏醒。郎中褪去彭三的裤子,摸摸血肉模糊的大腿,叹了口气,说:“不像摔伤!”
崔洛唐气愤地说:“黄郎砸的!”
众人惊讶地问:“谁?谁叫黄郎?”
崔洛唐咬牙回答:“河边炼金的那个人就叫黄郎。心肠毒辣,就是黄鼠狼!”
众人唏嘘不已。有的说:“闹了半天就是他砸的!”有的说:“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肠!”
郎中用盐水清洗伤口,摸了摸,沉重地说:“砸断了。”随后,取来柳木夹板,新鲜棉花,棉布绷带,一瓶自己配制的中药三黄粉,一瓶黏糊糊的调剂。郎中让彭三躺平,双手开始自上而下慢慢捋顺,熟练运用正骨八法:拔伸牵引,旋转屈伸,提按端挤,摇摆触碰,夹击分骨,折顶回旋,按摩推拿。错位的骨茬成功对接,在伤口处均匀涂抹调好的三黄消炎膏,敷好药棉,四面平放木夹板,再用绷带一层压一层的松紧合适。最后分三段绑扎紧实,以透气舒适为度。一连串动作,郎中一气呵成,提醒说:“彭三,一月不能下炕,老老实实躺着。”
众人帮忙护送彭三回家,郎中又加一句:“长短记住,不能和老婆同房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彭三脸红红的,低低的声音回答:“动不了咋弄?”
人们嗤嗤偷笑……
崔洛唐眼泪汪汪守在娘的身边,等待娘快快苏醒过来。郎中的老婆端来热乎乎的草药汤,说:“来,把药喝下去,一会就醒了。”红梅的嘴唇淡白,紧闭双眼。崔洛唐捏开娘的嘴,用小勺慢慢喂下去。每一次都怕烫伤娘,就吹气儿散热。郎中老婆夸奖:“崔洛唐,小小年纪挺会伺候人啊。好好伺候,你娘还等着抱孙子哪!”崔洛唐脸红的噘了嘴,挤挤眼睛……
汤药喝下不久,红梅就手脚活动,脸色开始红润,睁开眼睛。崔洛唐高兴地喊:“娘,啊,你可把俺吓坏了。”红梅感到奇怪,问:“这是咋啦?”崔洛唐攥住娘的手,撒娇地说:“娘,刚才你背着三爷倒在外面。是大家伙儿帮了忙。”
红梅清醒,忽的坐起来,着急地说:“你三爷咋样?”
崔洛唐说:“断腿接好,包扎严实送回家。”
红梅要下炕,说:“俺去看看,这是为咱家啊!”
郎中看红梅苏醒过来,身体无大碍,也就不阻拦,说:“你想动就去吧。”
娘儿俩走出来。红梅来回晃悠,头顶还是晕。崔洛唐紧贴娘搀扶。踉踉跄跄来到彭三家。进门就喊:“三叔三婶……”
彭三的老婆腆着大肚子出来,苦笑着说:“娘呀,侄子媳妇来啦,快进屋坐坐。”
红梅很惭愧地说:“三婶,三叔是跟着俺打矿受的伤,没照顾好,俺心里难受!”
三婶摆摆手,说:“娘呀,侄子媳妇说的哪里话呀,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不是。不怨你呀!”
崔洛唐插话说:“三奶奶,这是二槐家来的那个黄郎干的。他在山上偷偷扔石头,三爷没躲开砸中的。”
红梅痛恨地点点头说:“是那个畜生干的!”
这时,彭三迷迷糊糊说:“侄子媳妇,甭难过,过一月就好了。三叔挺得住。”彭三嘴上说轻松,实际早痛的挨不住了,手紧紧抓住被角,白白的牙齿不见,咬到牙床里去啦。
红梅安慰说:“三叔,踏踏实实的养伤吧,啥时好利索再干活。药费和工钱都算俺的。”
三婶娘家远,来到斗店村很会来事,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尤其对红梅,像是亲闺女,格外亲热。今天遇上这事儿,也不会难为人,特别是这伤是黄郎干的,更理解红梅的苦楚。因此,很敞亮地说:“红梅,好侄子媳妇,可甭提那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
彭三忽然提醒说:“坏了,到郎中家门口听到一声炮响,震得地皮颤抖。是金矿的方向。顺子还没回来,谁知道咋样啊?……”
红梅不等彭三说完,大声对崔洛唐说:“走,上山,顺子……”
这时候天色暗下来。三婶叹口气说:“明天早起不行啊?”
红梅说:“不行,顺子……”话没说完,泪水夺眶而出。拽着崔洛唐就跑……
(三)
娘儿俩顾不上歇息,深一脚浅一脚向金矿猛跑,路边的山石野草纷纷后退。娘跌倒,崔洛唐就扶起,继续跑。崔洛唐摔倒,娘就拽起来,还是跑。很快就越过萝卜地,看见这块地就是气。红梅路过那堆石渣,生气地用力蹬石头,几块大石头轰轰隆隆滚下去……
来到金矿天就大黑了。月牙儿高挂,凄凉的光线照在山上,横躺竖卧的石头勉强看清……金矿洞口被巨石堵得严严实实……原来,洞口高悬的巨石掉下来。看金洞没有损坏。
红梅疯了一样,在乱石堆里喊:“顺子顺子,你在哪儿。”泪水哗哗流淌,山风吹出很远。
崔洛唐哭着喊:“顺子哥,你在哪儿,快出来吧。”泪水遮挡视线,连滚带爬,手脚肚皮都是划痕。
娘儿俩转过来转过去,嗓音喊哑,遍体鳞伤。焦虑的是,不见顺子的身影。红梅绝望哭喊:“顺子,你出来吧,别吓俺啊!”山风呼呼的吹来,红梅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崔洛唐也是累的筋疲力尽,偎在娘的身边遮挡凉风。
娘说:“顺子准是被二槐害死啦!”
崔洛唐说:“顺子哥要是被二槐害死,俺一定报仇!”
娘说:“儿子,你才多大呀,二槐人多势众,咱惹不起啊!”
崔洛唐说:“娘,俺长大了,会功夫,肯定行。不信你看着,一定打败二槐和秤砣。还有那个黄郎也跑不掉,非要揍他个半死不行!”
娘儿俩正说着话,惊动了远山的狗豹子,就听“邦邦邦”的叫声传来,很瘆人,谁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红梅胆怯地搂紧崔洛唐,说:“儿子,这是狗豹子,喝人血的呀,快藏娘怀里!”崔洛唐人小胆子大,说:“娘,甭怕,俺见过狗豹子吃狐狸。那只叼鸡的狐狸就是在山下被咬死的。”红梅身体哆嗦,儿子小小年纪就敢从狐狸嘴里夺走大母鸡,胆子忒大,啊啊,儿子……红梅感觉儿子的热,小身板凝集着力量,一双小手攥着石块,等着与野兽搏斗……
然而,多时过去,野兽没有进攻,而是不停地“邦邦’狂叫。崔洛唐感觉到娘紧张地抖动,这是受到惊吓受到凉风侵袭。咋办?要给娘找个避风的地方。崔洛唐想起谢伯伯藏身的古洞子,说:“娘,走,到山下的古洞子里暖和暖和。”
山头被炸得坑洼不平,满山飞溅的碎石。带尖刺的酸枣棵子和紫荆苗子阻挡下山。就听娘儿俩的衣裤被撕扯的哧啦哧啦的响。碎石叽哩咕噜滚下山去。空旷幽深的山谷中有激烈的碰撞声回荡。狗豹子反而不再狂叫,这野兽也有胆怯的时候啊……
终于爬到洞口,分开茂密的柴草,搬开堆砌的石块,遮挡洞口的荆条棑子出现。崔洛唐急切地喊:”谢伯伯,谢伯伯……”
洞里毫无回音,静悄悄的,黑咕隆咚,一股不祥的感觉袭来。娘儿俩一起用力推开棑子,钻进洞子返身挡好,真怕那狗豹子突然窜进来。洞底很干净,没有遇上绊脚的东西。崔洛唐在前引路,摸黑前进。摸到石碾子,崔洛唐心里有底了,旁边有个小石台,放着火柴和油灯。摸着火柴就哧啦一声,火光照亮,点燃油灯,洞子可以看清。崔洛唐向谢伯伯睡觉的草铺看去,啊呀大叫:“娘,你看!”
红梅警觉的细瞅,又惊又怕。谢辉和顺子平平地躺在那里,身上都有伤痕,头部有血迹,动也不动,像是死去一样。红梅惊恐地叫:“谢大哥,顺子……”崔洛唐仗着胆子喊:“谢伯伯,顺子哥……”无论怎样呼唤,都无反应。红梅吓出冷汗。崔洛唐哭喊,抱紧娘不撒手。这个时候,大人就是大人,小孩就是小孩。红梅知道自己不能害怕,要给儿子仗胆子鼓气儿。大声说:“儿子,不怕,都是亲人,不怕啊!”拉着崔洛唐走近,俯身端详,谢辉和顺子昏迷不醒。手分别掐住人中穴,慢慢刺激。感觉都在出气儿。娘俩心中有底,这是被二槐放的大炮震晕了。
工夫不大,谢辉醒过来,睁开眼说:“你们娘儿俩来干啥?”
顺子也哼哼唧唧醒过来,张口就骂:“二槐,就是不躲,看你敢炸死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