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增联 - 2023/11/24 6:01:17
第三十三章:绝处逢生
(一)
红梅和崔洛唐从鬼门关逃出来,睁开红肿的眼睛。红梅愣愣的看着房顶,感觉变化太大,向四周扫视,不是熟悉的家,大吃一惊叫喊:“这是哪里?”崔洛唐也醒来,跟着娘喊:“娘,不是咱家!”娘俩都想起身,动动身子像灌了铅,酸痛难忍,无奈的叹息。
全子和月儿微微的露出笑容,惊喜地说:“你们娘俩终于醒啦,谢天谢地,神仙显灵啦。”
红梅不解地说:“咱这是在哪啊?”
月儿就安慰说:“红梅,你真有福啊。你和崔洛唐被赵老八打昏扔在野外,多亏银丽姑娘报信,俺们才救走。没有地方去,就背着你们来投奔这里。”
红梅感激地问:“这是谁家?”
全子说:“这是你家的亲戚,黄猺。”
说起黄猺,红梅激动地说:“啊,俺想起来,春天,老国就是在这里打银矿。多亏亲戚照顾。”红梅的心情愉快起来。没见过面的亲戚竟然救了自己。真觉得感激不尽,说:“想不到俺还有这样的好亲戚!”
月儿说:“既然是亲戚,你娘俩就安心的养伤吧,反正家没啦,回不去。”
红梅的心情一下子沉重,提起家就有锥心之痛。好端端的家被恶霸夺走,娘俩从此无家可归。虽然黄猺是亲戚,能长久住下去吗?红梅感觉娘俩成了累赘,给亲戚添了麻烦,不安地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啊。”
全子就和月儿商议:“咱去和黄猺说说,收留娘俩吧。好赖是亲戚,不能嫌弃啊。”俩人边说边走,来到黄猺的屋子外,就听里面吵吵闹闹的,好像是为娘俩的事。全子就故意大声喊:“黄猺老兄,起来没,和你老俩说个事。”里面的吵闹戛然而止。黄猺咳嗽几声,说:“哎哎,进来吧。穿着衣服睡,见的人!”
全子和月儿嬉笑着推门进去,黄猺和婆娘真没脱衣,趴在土炕上。不过感觉这小屋子挺暖和。炕洞里还有余烟袅袅飞起,有股浓烈的牛粪骚臭味。黄猺想起身,被全子按住,说:“甭起甭起,躺着说吧。”
黄猺含着大烟锅,猛吸一口,从鼻孔突突地喷出,说:“有话就直说吧,没外人。”
全子就直率地说:“老兄是个爽快人,咱也就不掖着藏着。直说吧,你得救救红梅娘俩。家都被赵老八抢占啦,多可怜,就住在你家吧。”
黄猺开始支愣着耳朵听,后来就把脑袋顶在炕沿儿,梗着脖子不说话,呼哧呼哧喘气。婆娘淑银开腔:“常住可不行。这年头本来就粮食缺,再多两口人,谁养得起?不成不成,万万不成!”
全子和月儿早就预感到结果,并不意外,连连说好话。全子说:“老兄啊,就凭您的能耐,甭说俩人,就是十个也没的说。这上下邻村的,谁不知您的大名。开着银矿,买下几十亩地,富得流油,谁都眼馋啊!”
婆娘淑银不悦地说:“打银矿挣不了几个钱,种的地都是山坡旱地,全凭靠天收,不下雨连种子都白搭!”说着话就呼的坐起来,大声嚷嚷:“谁白养俩闲人啊!”这声音震的窗户纸都颤抖。外人还以为打架呢。
(二)
黄猺有些脸上挂不住,失面子。毕竟是男人,想啥事都留余地,嘿唬婆娘说:“你他娘的浪叫啥,就你嗓门高,怕那边听不到咋地。老爷们说话,你个娘们喳喳啥。”黄猺还想解气数落几句,被月儿解了围。月儿说:“老兄消消气儿。嫂子也没有说错,为家里着想。没坏意思。”婆娘淑银就闷闷不乐的歪着脑袋,不再答话,狠狠斜楞一眼。
全子看气氛尴尬,就半开玩笑说:“看你家缺做饭的,就让红梅做饭洗菜洗衣喂牲口。让崔洛唐放牛放羊割柴,都甭吃闲饭,你看行不?”
月儿也帮腔说:“俺看行,这样家里多俩干活的。还救了娘俩,两全其美!”
全子和月儿都瞅着黄猺,恨不得给他跪下磕个响头,只要能收留苦命的红梅娘俩就行。黄猺看看婆娘,淑银不喜不怒,闷闷地琢磨心事,看样子不刻意反对,心里有了底气,狠狠吸一口烟,吐出烟雾说:“那就留下吧,谁让她们是俺的亲戚。”黄猺对着婆娘说:“淑银,你说行不?俺看行。这样减轻你的活儿,不介你整天说俺不心疼人儿,今个腰腿痛,明个手腕痛。”
婆娘淑银抢白一句:“少贫嘴,就你话多!”又对着全子月儿说:“这人留是留下,到时可甭说俺剥削人,光吃不干可不行!”
全子和月儿暗喜,没想到事情很快答应。俩人对望使个眼色,都心领神会。全子说:“老兄,这事就这么敲定,红梅娘俩交给您,”月儿说:“嫂子,这回你可有帮手啦。哈哈。”全子和月儿会意的点点头,微笑着走出来。就听淑银噎了一句:“这回你可得意啦!”黄猺回敬一句:“放屁不臭!”全子俩人捂嘴偷笑……
全子和月儿返回,愣住啦,只见银丽抱着崔洛唐的脑袋哭啼,眼泪哗哗的。这丫头片子,那会儿还呼呼睡得打雷,歪在炕角没敢惊动她,哈,转眼就哭起来。银丽喜欢崔洛唐,同情这娘俩的苦难,憎恨恶霸地主欺人太甚。无法掩饰内心的复杂情绪,就用眼泪发泄。红梅以前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疯丫头,更甭提和崔洛唐好啦。但今天,态度发生大转变,对银丽格外喜欢,作为当娘的女人,红梅深深同情理解银丽姑娘的难处。有啥办法?遇上地痞无赖恶霸,去哪里讲理。穷苦人家食不裹腹性命难保,还保得住贞洁?
红梅安慰说:“银丽,甭哭啦,谢谢你救俺娘俩。日后会记住恩情。”
银丽不说话,脑门紧挨着崔洛唐的脑门。眼泪流进崔洛唐的眼睛嘴角。崔洛唐感到咸涩,用手抹抹,劝说:“银丽,甭哭啦,快回去干活,晚了黄郎会起疑心的。”
银丽要的不是这句,特想要崔洛唐说一句:“银丽,你真好,俺喜欢你!”然而很失望,就没好气地说:“俺就是不回去,再也不给黄郎干活,他不是好东西!俺怕你瞧不起俺……”
这句话像针扎一样,崔洛唐难过地说:“银丽姐,你没错,为了给多病的爹爹凑药费,没人小看你。可恨的是黄郎这个畜生!”
(三)
提起黄郎,确实让所有人憎恨。全子和月儿有心隐瞒黄郎的日本人身份,特别是黄郎开黑枪让善良的老国成了冤魂,还想趁机害死崔洛唐,真相一旦被红梅知道,这个苦难的女人承受得住打击吗?全子和月儿都是受过生活磨练的汉子,思考问题处理事务想得周到看得长远。有心阻止银丽不要再说,就故意大声咳嗽,要不就使眼色岔开话题。然而银丽丝毫没有理会,很感激崔洛唐对自己的理解,一股脑的倒出来:“崔洛唐,俺告诉你,是俺爹养的那只大花狗救了你。要不黄郎这个王八蛋就得手啦!”
崔洛唐忽然来了精神,忘记伤痕带来的痛苦。伸手抱紧银丽的脑袋,急切地说:“你说清咋回事!”
银丽深深感到崔洛唐的力量,砰的一声,少男少女的脑门碰在一起。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嘴唇也瞬间吻合。银丽体验过男人的爱抚,窃窃暗喜,真想这样待下去……然而对于少年英雄,崔洛唐羞得满脸通红,扑棱的一下,脑袋就歪倒一边。这一幕令几个大人忍俊不禁,噗哧笑出声……
银丽讨好崔洛唐,就更加说得起劲儿,两眼温情盯着说:“俺看见他有枪,拿枪指着你要开火。还说你爹就是他开枪打死的。俺学着你的样子甩石子,凑巧,头一块打在石头上,吓掉手枪,二一块正好打在王八蛋的脑门。他以为你装死,吓得兔子一样逃跑。多亏那只大花狗机灵,猛追不放。俺才放心叫来全子和月儿叔叔。连夜背着你们来到这里。”
崔洛唐直直的盯着银丽,好久不说话。眼睛涨得血红,拳头攥的紧绷绷。心口突然一鼓,吐出一口血水,声嘶力竭地大喊:“黄郎,小爷爷不弄死你给爹报仇,俺就不是爹娘养的!”说完就要冲出去。
红梅听完,眉毛竖起杏眼圆睁,把右手中指塞进牙缝,用力一咬,吐出一块肉皮,手指滴下红红鲜血。发誓说:“老国,杀害你的凶手找到啦。俺和儿子一定为你报仇!”
全子和月儿惊奇的发现,红梅没有被噩耗击倒,反而更加坚强地站起来,镇定地拽住崔洛唐,说:“崔洛唐,听叔叔的话,甭耍孩子气。你一个小孩子能报仇吗,从今往后,遇大事小情要和叔叔商量。”
全子和月儿都被感动。全子说:”红梅,放心吧,老国生前是好兄弟好邻居,你家的事就是俺家的事。既然知道黄郎是杀人凶手,咱就给老国报仇!”月儿也是义愤填膺,大声骂道:“原来黄郎是笑面虎杀人贼,阴奉阳违心怀鬼胎披着羊皮的狼。一个日本人胆敢在中国的地盘撒野,真他娘的活腻歪啦。红梅,放心,这个仇不是你一家的,是咱整个斗店村的。大家都给你报仇!”红梅拉着崔洛唐说:“儿子,来,给叔叔下跪磕头!”没等全子和月儿反应,娘俩就跪下磕头啦。嘭嘭嘭的磕头声就像鼓槌敲击着汉子的心。两位硬朗朗的汉子在俯身搀扶的同时,心酸的泪水涌泉一样滚下……
银丽被眼前的场面震撼,一股正义的力量在少女的胸怀激荡,噗嗵一声,跪在红梅眼前,发誓说:“婶子,俺也要为叔叔报仇,要拿刀砍了黄郎!”
全子和月儿搀起红梅娘俩,心情既激动又沉重。全子说:“你娘俩好好在这里养伤。报仇的事慢慢找机会。”月儿说:“对,先养伤。俺俩给黄猺老俩说好啦,红梅平时帮着做饭喂牲口。崔洛唐帮着放牛放羊。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好说。总比在荒郊野外强百倍。”全子说:“黄猺老俩真够义气,答应留下你娘俩。看来是灰就比土热。亲戚就是亲戚!”
红梅心里热乎乎,感动的热泪盈眶,点头说:“听两位哥哥的。让干啥就干啥。”
这时,黄猺和婆娘过来。听见议论黄郎,气愤地说:“俺们黄家还有这么一个败家子!”
大家都暗笑,你那里知道他是日本人。还是银丽嘴快,说:“黄郎是假名字。是日本人。”
黄猺骂骂咧咧地说:“俺说黄家不应该有这号人。闹半天是外国货。早就听说啦。日本人都打到咱易州城啦。真他娘不是好玩意儿!”他对着红梅说:“你和儿子就住在这吧,谁让咱是亲戚,在这节骨眼,俺不帮谁帮忙。”
红梅再次被感动,拉着崔洛唐下跪磕头,黄猺摆着手说:“起来起来,不兴这个。从今往后咱就是一家人。”谁也没有注意,婆娘淑银的脸色变来变去,笑不像笑,哭不像哭……
全子说:“黄猺老兄,红梅娘俩就交给你啦。俺们还要回去。家里等着,不知发生啥事。怕家人担心。”
月儿也说:“是啊,来得仓促,没给家人说明白。”
黄猺挽留说:“咱哥们一年也见不了几回面。好不容易来家还不喝一杯!”又对着婆娘说:“淑银,快去扒拉俩菜,夜里早就累坏啦。早清儿再不吃点,哪有饿着肚子走的?”
淑银嘴上说:“是啊是啊,咋着也不能饿肚子走啊。”可就是不动身,脸色没有笑容。有种不悦情绪。
黄猺觉得有失面子,就大声说:“快去呀,磨蹭啥?”
淑银斜楞一眼,红着脸出去。没有进厨房,而是大声吆喝:“这该死的黄牛,咋就懒着屁股不起,吃草还得老娘喂呀!”
(四)
全子和月儿确实是饿的心慌,有心吃饭再走,看淑银的脸色难看,有些尴尬,俩人使个眼色,说:“俺们走吧。不麻烦啦。”
黄猺毕竟是汉子,做事要面子朝外。拉住全子的手说:“要不带上红薯道上吃吧。哎,真是的。”说完就在荆条筐子里抓起几个大红薯,说:“来,一人装几个,填填肚子。”
月儿说:“好吧,这样边吃边走,不误事,早回家干活。”
红梅有些焦急,头脑清醒过来后,就想起谢大哥和顺子,在那个潮湿的金洞里,没人送吃的,白天不敢出来,挨着饿啊!可是,这是天大的秘密,谢大哥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向任何人泄露。这关系到党组织的安危。如果说给全子和月儿,他们靠得住吗?银丽靠得住吗?不靠给他们谁又能送吃的?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肚子。哎,还是谨慎为好。眼见全子他们装几个红薯走出院子,心急如焚,竟忘记伤痛,一瘸一拐的跟出来。到嘴边的话竟然是一句:“大哥,银丽,俺连累你们啦。等俺伤好利索一定会报答救命恩情。”
这时,崔洛唐也呲牙咧嘴忍痛送出来,说:“叔叔,放心吧,俺会照看娘。过几天,就去看你们。”
崔洛唐说的话,不像孩子,令几个大人高兴不已。都夸这孩子从小懂事,是一棵好苗子。银丽有些舍不得走,拉着崔洛唐的手说:“俺真不想走,愿意和你在一起!崔洛唐脸红红的,安慰说:“去吧,好不容易有个差事干。谢谢你连夜救俺。”银丽还是不撒手,哭啼起来,说:“俺就是不去啦,那个黄郎太流氓!”崔洛唐看银丽的泪水,似乎明白但也不明白到底发生啥事。忽然拉着银丽走在前面,和全子月儿拉开一大截儿,低声嘀咕:“你先回去,稳住黄郎,在炼金的时候,多学技术,有机会鼓捣他的东西。有啥事给俺通个气儿。啊!”银丽第一次感受崔洛唐的亲热劲儿,泪眼花花的笑啦。深情地望着喜爱的人,说:“好,俺听你的,只要是为你,啥事都不怕!”崔洛唐被感动的流出泪水……
几个人走到流红血水的大槐树底下,就是村口。全子说:“红梅,回去吧。好生的干活,先有口饭吃。站稳脚跟再说以后的事啊。”
红梅点点头,说:“大哥,俺听您的,放心吧,不会丢脸显眼的。”
月儿鼓励说:“红梅懂事,以后错不了。就这样吧,有事咱再联系。”
全子和月儿走出一大截,回头看见,红梅还在挥手,分明还有不断线的眼泪流下。俩人难过的挥手走去……崔洛唐还和银丽嘀咕,好像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暗自定了小秘密……全子和月儿都吃吃的笑,大声说:“崔洛唐,说完没有?”崔洛唐告别银丽,摆摆手说:“好啦,就这样啊!”全子说:“这小子有鬼点子!”月儿说:“长大是个好样的。红梅有盼头啊!”
(五)
全子三人走出上庄村,加快脚步,掏出红薯就啃。肚子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大口吃起来。秋后的气温很低,山里的风口很硬,冷冷的红薯咽进肚里,立刻就烧心,大口吐出酸水。银丽吃几口就不吃啦,受不了这个苦,就把红薯递给他们。自己边走边看风景。这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山路,路过几个小村庄,都是十户八户的人家。好奇地问:“这个村叫啥,那个庄子叫啥。”全子回答:“这个叫白山,那个叫车源。”路过一个大高山,银丽又问:“这个老宅山老高的,”月儿回答:“这个山传说住着老道。”这时银丽才觉得山高好险啊,俺的娘哎,夜里是咋走过来的……此时,胆怯的双腿颤抖,一屁股蹲在半山腰,不敢再看山下不见底的深沟。山沟沟里有句话是上山容易下山难,看来说的很贴切……不上山的人是没有切身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