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山情事
卢国章
一、买来女人成个家
这天快要吃晚饭的时候,黄蒿来找青石,在门外就喊:“青石,青石!”没等青石回声,他就已经来到屋子里。
“听说下庄子吴强儿家又领女人来了,黑着要的不少。你也要一个吧,先去先挑,捡着模样俊的。”
青石家住的山庄与黄蒿说的下庄子不过三里地。他们来到吴强子家院里时看到满屋子占满人。青石有些犹豫,站在吴强子大门口望着窗户上憧憧的身影。
“走啊!怕什么,咱就是先看看嘛!”黄蒿用力推着青石的肩膀。这时候吴强子送两个人出来。吴强子个子不高,有些驼背,只有三十多岁,脸上却堆满皱折,瘦得眉骨和颧骨高高地突出来,一只裤管皱巴巴长及小腿,另一只裤管挽到膝盖的上边,嘴里不停地说话,夹带着浓浓的烟气。“就这么着,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一看这人就是过日子的主儿,你看长的那样子,挺俊呢。还有那个高的,就是黑点,要说干活可没问题,那屁股,头胎准是小子!我说的那个数一分都不能少。咱说好,谁先来谁先得,晚了别怨我。就这么着。快着点啊!”两人一个“嗯嗯”一个“啊啊”,和青石、黄蒿擦身而过,虽然相互认识,也没打招呼。吴强子抬头,看到青石俩人,赶紧举起右手打招呼,“哎!表弟,怎么在这儿,屋里待着呀!”随手抽出两只玉兰烟,一边递着一边说:“走,走走,看热闹去!”说着在前边领着两个人进了屋。
屋里人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靠墙站着。吴强子的媳妇——一个黑黑瘦瘦的女人坐在炕沿上,失了本色的吊带背心高高地卷起,一只奶头含在孩子嘴里,一只奶头软软地耷拉着。青石他们进门,她刚好把孩子拎起倒个方向,然后抻了另一只奶头,用手捏着塞进小孩嘴里。炕上放着老式八仙桌,正中间位置坐着一位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梳得整齐,脑后用大簪子别着一个髻,肤色黝黑,深陷的两眼很有神,左手食指和中指间的香烟还剩半截,稍显肥硕的浅蓝色褂子镶着翠色花边,袖子刚刚没了臂肘。老人见青石他们进门,两眼看过来。吴强子上前介绍说:“这是我俩表弟;这是孩子他姥姥!”老太太点点头。这一带山民的关系,正像吴强子刚刚称呼的一样,基本上可互称表兄弟,亲戚相连,并且辈份很难说清。
青石看到老太太身旁坐着三个低眉顺眼的女人,其中一人怀里搂着才几个月大的小孩,看来是结过婚;还有一位身材小,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紧靠着老太太坐着的一位中等个头,头发很黄,长长的眼睛藏在高高的眉骨下边,从薄唇中露出洁白宽大的牙齿,头歪着,很疲劳的样子。看了一会儿,黄蒿扯着吴强子的衣角走出门外,小声说:“老表,这仨女的底子实不实?”意思是可靠不可靠,能否留得住。
“嘿!实着呢,保证飞不了!怎么,想要一个?也是,你又没个姐妹,没人给你换亲,领一个合适……”
“哪儿啊!不是我,是青石!”
“青石不是有妹子吗?”
“不行,人家不换!”
“青豆不换?”
“青石青豆都不换!”
“嘿!邪了,没听说呀?”
“什么听说不听说。就说这仨女的,有青石的份儿没有吧?”
“有份儿,又没份儿。”
“这叫什么话?咱说的是正事儿!”
“我说的也是正事儿。拿了车费来,就有份儿,不拿车费来或者拿晚了就没份儿!”
“那你给剩一个,说吧,多少钱?”
“哎!我说,是你要还是青石要?是你掏钱还是青石掏钱?怎么你比他还着急?”
“我们俩不是好朋友吗!说吧,多少钱!”
“那也得说清楚,你们俩谁说了算,还得问问青石他要哪个,买东西还得以质论价呢!你大包大揽到时候弄个大劈叉!”
这时候青石也蹓跶出来,黄蒿赶紧探着头问:“看好了没有?哪个合适?”
青石默不作声,低着头站了一会儿,狠狠吸一口烟,又仰起头浓浓地吐出来,低低的“哎”了一声说:“听说麻杆媳妇跑了?她娘的我就猜不透这南方人,她就忍心放下自己的孩子拍屁股走人!”
“表弟!我这儿可踏实着呢,你看咱们领来的娘儿们就没跑一个,你猜这是为什么?我告诉你,因为我领的都是广西、云南的,那里穷得饿死獾,到咱们这儿就进了佛堂,打都打不走!”
黄蒿质问青石:“怎么,你觉得让青豆换亲好么?男子汉就用自己的妹妹换媳妇吗?”
青石听了黄蒿的话也不生气,说:“这不是来看了么?”
“那就定下来你要哪个,刚才我可是跟老表说得差不离了,就等你一句话。”
青石沉默片刻,鼓腮咬牙地说:“豁着咧着的干吧!”
“哎——”狼牙山人的“哎”字用意很广,其表现的内容全靠语气调节。听着青石已经答应下来,黄蒿立即用上扬的“哎”字来表示赞同,来表示肯定。然后又转头问吴强子:“老表,钱?”
吴强子又抽出两只烟分别递过来,说:“刚才你们看见了,走的那两位,就是麻杆和他爹,麻杆媳妇不是跑了么?他立时还花钱,不就是个荆条垛么?花个荆条垛的钱,新媳妇就到手。父子俩说回去凑钱。屋里挨着孩子他姥姥那位,就属她长得是样儿,带福气,不敢说拉金尿银放锡屁,烧火做饭生孩子我打保票。别看麻杆儿瘦马连筋的,眼力不错,一眼就相中了,八千,明儿早上拿钱。”
黄蒿一听就吐了舌头,扭脸看青石,然后冲着吴强子喊:“别你妈得着屋子想上炕,忒黑!你讲点良心,为咱们办些实事。那闺女出来这么老远跟了青石算有福,你给人家把事情办好,也算积了阴德!”
“我可没说青石非要不可!我说的是人家麻杆出八千!”
“你这么着啊,吴强子,我可先告诉你,今天青石点了头,打算要这人了,谁也别想夺去。你要给了别人,第一,我砸折了你的腿!第二,我告你个王八鸡!别你妈以为都不懂法。我不去乡不上县,我直接上中央!你倒卖人口,最低判你个死刑,还立即执行……”
“哎—”吴强子说出的“哎”是带拐弯读三声的。“你什么意思?青石找对象你搅和什么?你凭什么砸折我的腿!?我们表兄弟的事,我们看着办!你告?你告哇!谁也别想夺了去?谁夺谁的呀!麻杆父子俩定下这闺女,还就得给麻杆留着!最低判我死刑?高了判我什么?就是车裂了我,我妈心疼,管你屁事儿!这事还办不了啦!”吴强子说完,一扭尖尖的瘦屁股就向屋里走。
青石一把拉住说:“老表说得对,咱们的事,他黄蒿掺和不着,看在你爹跟我爹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弟面上,你说句办事的话吧!”
青石平时不爱求人,就这一句话说得吴强子转过脸来,两只小圆眼盯着青石问; “咱兄弟俩的事?”
“咱兄弟俩的事!”
“别人不掺和?”
“不掺和!”
“看在老人的面子上,给你办个事。这个数!”吴强子举起右手,拳了中间的三指,拇指和无名指尖尖的挑着。“今天晚上,过了今天晚上别说。”
青石和黄蒿都明白,吴强子说的是六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