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彪与赵老八在酒店分手,一直惦记柳树沟金矿。一年光景,没有分到多少金子。放炮用的炸药,雷管导火索,以及人工开支,垫进去的不少。睡觉时翻来覆去,总觉得金矿没有亲信,一些事情被蒙在鼓里。赵老八虽然是拜把子哥们,面对宝贵的金子,还有弟兄情谊吗?黄郎是聘请的专家,凭良心做事吗?二槐这人是奴才,赵老八放屁都闻着香。指望他吗?马大彪的反常情绪瞒不住婆娘美玲。这娘们好美好穿戴。每天都磨磨唧唧:“我说大彪,你整天往金矿搭钱填东西。都一年到头也没见多少金子。咋回事?”
马大彪就搪塞的说:“可能是金矿石太硬,一天出不来多少。”
美玲撇撇嘴说:“你不在那里,人家说一是一,把你卖着吃喽还不知。”
马大彪说:“不会吧,赵老八和俺是磕头弟兄。喝过鸡血酒,发誓赌咒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为弟兄两肋插刀永不背判!”
美玲说:“你就是冤大头,相信这些鬼话。这是啥年头,江山都成日本人的。国民政府都丢下老百姓跑的不见影子。还指望你那些哥们!”
马大彪不再反驳。而是思忖婆娘的话。可别小看枕边风耳畔语,有时真有魔力。硬朗的汉子也得屈服。马大彪也不例外,被美玲说的心动。决心到金矿看个明白。这天早上,马大彪说:“美玲,俺亲自到金矿,看看到底有没有金子。”美玲说:“你早就该这样!”
马大彪飞身上马,走在大街。马踏铃声惊动路人,有的认识就招呼:“马大爷,去哪里?”有的不认识就急促的闪身。城门岗哨都主动招呼:“马大爷,请慢走!”几个鬼子也“要西要西”的让开。马大彪胯下宝马,鬃毛炸开,奋蹄猛跑。很快路过大龙华和金坡的鬼子据点。没有受到盘查,可见马大彪在当时的威名有多高,连鬼子都敬让三分。走过金坡几里地就是岔路口,这个村子叫泥瓦铺。一路向狼牙山脚下的良岗斗店村上庄村,是易州的西部山区边界。一路向紫荆关,可奔涞源县城。泥瓦铺村前是一条大河流,叫拒马河,夏天雨水充足洪水泛滥,冲毁庄稼。冬季,河流两岸被厚厚的冰层掩盖。只有中间水流湍急,时而冲下上游的冰块……马大彪本想骑马飞奔过河。哪曾想红马到河里就腾踢长鸣,试过几次都失败。马大彪信邪,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大白天的忽然嘶鸣不止原地踏步,一定有邪气作祟。于是,马大彪下马拉缰绳,迈进冰冷刺骨的泥浆里。手里的鞭子甩的山响,不住的念叨:“哪路神仙在此,请让让路……”边说边走,眼前一堆一堆的血迹吓掉了魂,马大彪的脑袋大大的,头发立起来。脚下就像灌了铅,有千斤重。每走一步就像翻座山……总算走到对岸,泥瓦铺的村边有火焰。走近才知,是老百姓烧纸祷告。马大彪问:“这是咋回事?”村民们气愤地说:“都是日本鬼子干的好事,杀害十几个八路军!老百姓收收尸,也被暴打活埋。真是来一帮狗日的畜生!”
马大彪无心听这些,鬼子鬼子的听着刺耳。翻身上马,甩鞭抽打,很快消失在山野……令马大彪诧异的是这深山披上厚厚一层雪,气温骤然降低。与城里的气温相差很大,根本就没有一片雪花。马大彪感觉寒冷,马跑得越快,身边的冷风就大。握缰绳的手冻的刺痛。眉毛胡子都有冰碴……赵家庄出现,赵老八在那里很清楚。马大彪没有费周折就径直赶到。家丁认识,主动开门迎客。早有家丁禀报,赵老八亲自迎接。拉着手说:“彪哥,兄弟早想看看你,顺便给送金子。您来就好,省得俺跑路。”说话间来到客厅。赵老八亲自倒茶,说:“彪哥,这大雪天跑老远的路,多累啊。”马大彪很直率的说:“不瞒兄弟,俺是来看看金矿咋回事,都一年到头还没出金子。光出钱物没有回报。”
赵老八脸色一红,说:“彪哥,金子已经炼出来,给您分好。”起身到里屋翻腾柜子。拿出一个红布包,说:“都在这里。给您!”
马大彪接过,一层一层的掀开,果然有块金子。满意的包裹好,说:“老弟辛苦!”
赵老八客气的说:“彪哥,肚子饿吧,准备饭菜,咱哥俩喝一杯!”
马大彪不想久留,就推辞说:“不饿,随便吃几口!”
工夫不大,几碗鸡蛋面端上来。马大彪吃下一碗就说:“好啦。吃饱。走人!”
赵老八也不阻拦,心虚的说:“彪哥,临近年关,兄弟就不留,春节给大哥拜年!”
马大彪抱拳施礼,说:“不客气,再见!”走出赵家庄,马大彪就回头看看,确认赵老八没有跟踪,快马加鞭直奔斗店村赵二槐家。干爹的到来,令二槐吃惊不小。猜疑干爹看出破绽。心里咒骂:“赵老八,你就阴损吧,连俺干爹你也坑啊!”
果然不出二槐所料,马大彪直来直去的说:“二槐,你说说,金子是咋分的。”
二槐怯弱的说:“按三人分。”
马大彪严肃的说:“说实话,干爹平时待你咋样?”二槐脑门子刹时冒汗,低头说:“待俺好得就像亲爹,比亲爹还好!”马大彪说:“把你的拿出来。”二槐慢腾腾地说:“婆娘收起来!”马大彪突然发怒的说:“二槐,你敢跟俺耍心眼儿?”二槐低头讨好说:“干爹,这个这个……”二槐还想撒谎,就见干爹两眼像铃铛,一副吃人的样子。二槐胆战心惊,哆嗦着从柜子里拿出金子。
马大彪一手一块,对在一起正好是总的一半。也就是说:八爷捞走不少!大彪久久不说话,眼睛却不停地转。二槐真怕不给自己那块,就伸手捏住金子,说:“干爹,这都没俺的事。”马大彪松手,说:“拿去吧,不怪二槐!”说这话就向外走。二槐不敢拦阻。亲自送出,说:“干爹,年关啦,一路安全啊。正月给您拜年!”彪哥冷笑一声,鞭梢抽打,红马飞奔而去……
这次没有顺原路返回。可能是马大彪忌讳泥瓦铺村河里那几块冻僵的血水。想想就恶心。特别是红马到河里就止步不前,引颈长鸣,更是胆怯。通往县城还有一条路。从斗店村顺山坡路奔狼牙山下的管头村,路过不少村庄就到县城。马大彪路途不熟,边走边问,走走停停。走到狼牙山脚下,不住的仰视巍峨的山蜂。高耸入云层恋叠嶂。怪石林立杂草丛生。这里气候寒冷,积雪压弯树梢覆盖柴草,太阳照射地方,上午融化下午结冰。石峰边崖倒挂冰激凌……马大彪无心赏景,不停抽打红马,由于路途坑洼不平,坡沟坎河艰难跋涉。红马呼呼喘气。人也累的冒汗,结果半天才走出狼牙山周边村庄。走过管头村,地势平坦道路顺脚。马大彪骑在马背依恋的回头,这一看不要紧,发现狼牙山的大小峰顶有人活动。马大彪耻笑当地百姓,为了一把柴草冒雪上山,真敢玩命啊!(其实,八路军在狼牙山秘密建立抗日根据地。)马大彪夹紧马肚,响鞭一甩,箭一样的飞奔县城……
婆娘美玲没等男人喘气,就说:“大彪,你拿回的金子在那里?”
马大彪没好气的说:“你是催命鬼啊,让俺喘喘气儿行不?”
美玲把水杯一蹲,嚷嚷:“你吃枪药啦,牛气咋就没金子!”
马大彪本想发通脾气,临近年关,少生气吧,好男不和女斗。掏出布包就甩过去。美玲斜楞几眼,劈手夺过,一层一层掀开,惊异地喊:“金子,真是金子,黄村村的。哎吆。这么点还沉甸甸的。大彪,俺打个戒指,再打个项链,还打个金镯子!”美玲笑嘻嘻的看男人,却看到一副轻蔑的表情。美玲说:“咋啦,你不高兴?”男人说:“你不看看金子多少,就那点东西够吗?”
美玲细细掂量金子,竟然是个三角形,忽然说:“这是咋分的,感觉不够数啊。”
马大彪嘟嘟囔囔的骂:“赵老八,你敢玩心眼儿。俺是傻子啊?”
此时美玲板住面孔,说:“赵老八真敢使坏吃黑?你们可是磕头弟兄啊!”
马大彪说:“什么鸡巴磕头弟兄,这年头,谁搂着就是谁的。哥哥有钱给嫂子拿屋去。情谊人格值几个钱。”
美玲预感到金矿发生变故。赵老八是吃独食玩阴招。欺负俺家远人手少啊。等着瞧吧。看谁玩谁!美玲阴沉脸,狠狠地说:“大彪,干脆,咱和日本皇军一起干吧。俺就不信,他赵老八敢玩日本人!”
马大彪痛恨八爷,但要联合日本人对付自家弟兄,不是彪哥的作风。日本人侵吞河山,残杀良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中国人要有中国人的骨气。从心里憎恨日本人!更甭提和龟孙子合作伤害同胞弟兄。这种事彪哥干不出来。还有最起码的良心!马大彪沉思一会,摆摆手说:“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
美玲不解地说:“你不是和日本人混的热乎吗。咋就恨起日本人来啦?”
马大彪不耐烦的说:“你们女人就是见识短,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下是日本人的天下,说不定哪天国军打回来,轰走小鬼子。还有共产党的八路军也在抗日。这江山不知是谁的。留条后路吧。”
美玲不敢再说日本人,慌忙的收起金子,藏在密柜里。
转眼就是大年三十,吃喝玩乐熬一夜,就是初一。家家户户男女老少给长辈拜年。初二开始亲戚拜年祝贺。按往年,赵老八都是选初三给彪哥拜年,表示弟兄情谊深厚。但今年,马大彪等到正月满,赵老八也没有出现。二槐也不见影子。这种异常的反应更加引起猜疑。马大彪心中不悦,被美玲看在眼里,吹风说:“你那八弟肯定是做贼心虚,突然的不来拜年就很说明问题。”
马大彪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闷闷地喝水抽烟。浓烟飞腾缭绕,味道强烈刺鼻。美玲吹吹烟气,说:“你光抽闷烟,也不想个法子,金子都让老八鼓捣走。咱家白填东西财物。”
马大彪还是一口接一口的喷烟气。眼睛盯住一个地方不动,深深的思考……美玲是个急性子,不耐烦的说:“大彪你倒是说话呀。平时高音大调的,今个像哑巴!”马大彪还是不接话茬,烟火都烧到手指,依然不动。美玲在眼前晃晃手,说:“不是傻子吧。都烧手指啦!”
马大彪狠劲儿的吸几口烟,然后大声说:“干他姥姥的。老子怕个球!”手中烟头摔在地上。这一动作惊吓美玲,尖叫:“哎呀俺的娘,你要干啥?”马大彪还是大声说:“对,就干他姥姥的!”美玲感觉莫名其妙,说:“大彪,你这无头无尾的说啥。”马大彪这才回过神儿,说:“咱也上一班人,单独开个矿口,挖洞子。省得让老八算计。”美玲盯着说:“大彪,你真是这么想的,咱俩想一块去了。怨不得咱们是两口子,哈哈!”
马大彪说:“咱要单独开金矿,这些人从哪找啊。从当地找都是老八的地盘,那些人不听咱的。”
美玲嘻嘻一笑说:“这好办,从俺娘家找。俺哥俺弟,侄男老女的一大帮,你随便挑!”
马大彪眼前一亮说:“美玲,从进家门就看你今个聪明。哈哈,就按你说的办。你赶紧的回娘家。”
美玲受到夸奖,更加卖弄风骚,说:“看你急猴猴的。明天起早走。”
马大彪从美玲眼神读懂,今晚想要那个好好享受,就取笑说:“俺就知道离开不行。扒拉俩菜,喝几杯壮壮阳气,今个黑夜好好伺候你!”
美玲噘嘴红脸的说:“就你贫嘴!”嘻嘻笑着张罗酒菜去了……这一夜,马大彪很投入,美玲咬啊抓啊,俩人如胶似漆,黏糊到深夜……
清晨,马大彪熟睡不醒,美玲早起做好饭菜,轻轻喊叫:“大彪,饭菜在锅里,俺先走啦!”马大彪迷迷糊糊的说:“去吧,多找人啊!”
美玲喜盈盈的出门,回味昨夜幸福,不知不觉就来到城外。娘家就在清西陵,属于山区。美玲和爹娘一说来意都很支持。哥哥弟弟一听要开金矿,更是一百个赞成。分头去找哥们弟兄。不到半天,就有十几个大汉子争先报名。美玲笑的嘴都合不上。下午就回家,对马大彪说:“大彪,你就大胆的干吧,好劳力有的是,一说开金矿,都抢着说干。”马大彪伸出大拇指,说:“看来,俺要沾媳妇的光,哈哈!”美玲得意的说:“你就是沾俺的光,自从俺进马家门,这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
出正月就是二月,马大彪请来风水先生,选定二月二上山。按乡俗,这一天是龙抬头的好日子。出差办公,开山放炮,有吉星高照。马大彪带着十几个粗壮大汉,分乘几挂马车,威风凛凛的来到斗店村。
二槐有些不知所措,十几个汉子挤在家里。搬凳子倒热水,吩咐桃花多做饭菜。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二槐不解的问:“干爹,您带弟兄们来……”
马大彪直言不讳的说:“二槐,不要多心。这些弟兄是来开金矿的。”
二槐吓出一身冷汗,说:“金矿有人在干。不缺人手。赵八爷没通知啊!
马大彪挥挥手,说:“二槐,实话说吧。俺要单独开个金矿口。不和赵老八掺和。他娘的,年前被他涮啦。金子都让他私吞!”
二槐胆怯地说:“要不要和八爷说一声?这不是小事情!”
马大彪说:“你愿去说就去。反正俺要这么干,谁也甭想拦阻!”
二槐劝阻说:“干爹,你还是冷静一些好。”
马大彪立眼吼道:“冷静个屁,他耍俺咋就不冷静。二槐,吃过饭带着这些弟兄上山。俺亲自坐阵,看谁敢捣乱!”
二槐心想:八爷啊,你就是太吃独食,怎样,应验俺的话吧。唉,那一头都得罪不起,走着瞧吧。硬着头皮说:“干爹,你说咋着就咋着吧。”
十几个汉子走进柳树沟金矿。马大彪跟着二槐在矿山走一遭,看看那里动手方便,矿脉宽厚,就指着那里说:“就在这里打眼放炮。”
二槐紧皱眉头说:“干爹,你选的地方和八爷的太近,放炮清渣都碍事,还是挪挪地方吧!”
马大彪瞪眼说:“就在这,坚决不挪!”
二槐第一次瞅见干爹发脾气,怪吓人的,像发怒的狮子。吼一声地动山摇。二槐不敢说不字,任凭干爹指挥十几个汉子挥舞钢钎大锤叮叮当当的干起来。
秤砣这班人傻眼,不敢吭声。兔子嘴和瘦猴低声说:“真他娘的横,屁话不说就抢这金矿!”粘糊岁数最大,经验多,很老道的说:“咱是干活的,少说话。马大彪是城里大户,日本人也让三分。八爷和他是磕头弟兄,打红打绿跟咱没关系。”秤砣拉拉二槐的手,说:“爹,这是咋回事?”二槐小声说:“你们等着吧。这是主家的事儿,少管闲事!”秤砣带着人在上边,就是不敢清渣放炮。稍不留神就有石块滚下。离洞口下几米,马大彪就扒开山皮,顺着矿线开洞。上边流下细沙,马大彪就喊:“都长眼睛,下面可是有人干活。砸伤磕碰着人,俺马大彪决不轻饶!”
二槐急得如热锅的蚂蚁,阻止干爹不听,报告八爷也伤人。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啊。八爷要是来看还不气炸肺啊。俺一家人的小命都在八爷手里攥着,这么大的事情不通个信儿,八爷能绕过吗?
快到中午,太阳温突突的挂在天空。马大彪呼喊:“大家躲躲,点火放炮。”众人分头躲避。一声炮响,烟柱夹杂碎石窜上半空……突然,山下有人高喊:“彪哥,彪哥,你来也不打声招呼。太小看俺赵老八!“
马大彪站在山头喊:“八弟,俺等你多时啦。上山吧,俺有话说!”
二槐顿时脸色铁青,唉声叹气的说:“坏啦,今个要出大事!”同时,对八爷的突然出现深感意外,这是谁的破嘴透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