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之六
好人长群
王文坡
五年前,一个朋友在酒桌上谈及“小香港”理发馆小老板长群义务为老年人和残疾人理发,爱抱打不平,多次见义勇为等等常人看起来很难理解的事情时,充满着敬佩之情,遗憾的是那时我并没有放在心里,更没有想要他成 为我“新闻”笔下的人物。
两年后,几个朋友闲聊,又一个朋友无意中又谈及了这个叫长群的人,随着朋友简说他的见义勇为,义务理发等等“怪事”,我的记忆突然想到了两年前的酒桌上朋友谈及的长群,见见他,见见他,成为了当时我要见这个“怪 人”,很强烈的一个念想。
一
第一次走进“小香港”理发馆,是和朋友那次闲聊后的第二天。
“小香港”理发馆,店面不大,北面墙面3面镜子,五张理发的椅子,一个留着络腮胡须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 朴实的中年妇女,手持剪刀正在忙碌着,南面的休闲椅子上有三个中年人坐着东扯闲谈着,很显然这是一个夫妻店 的小理发馆,我坐在南面墙下休闲椅子上,看着夫妻俩幸福地忙碌着,并时不时和客人拉着家常,看来都是老顾客 了,在北面和理发镜子平行的墙上,挂着一张用A4纸用炭素硬笔写的“残疾人免费理发”。
其实,在刚刚看到“小香港”这几个字时,在我脑海中闪现出的是那些花花绿绿,纸醉金迷幻影,加上店主人 的络腮胡须,70后传统古板的心理,单凭直觉我觉得我肯定不会走进这个店,心里抵触的觉得用这样名字的店,不 是一个好人要开的好店,但看到挂在理发镜子旁边那个“残疾人免费理发”的纸条,心中有了些暖意,觉得有束阳 光照进了这个店,驱散了刚才心头那些雾霾。
“你要理发吗?”在我前面三个人理发走完后,这个留着络腮胡须的男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不理发,想找你聊聊。”我说。
“找我聊聊?”突然有些摸不到头绪的感觉,惊更有些愕。
“你的好人好事,你的见义勇为,你的‘要求奖赏’”他有些不好意思了笑了下,我直视着他,也笑。
那个时候,他正向他所在县综合治理办公室提交了见义勇为申请书,打破了“做好事不留名”传统思维方式, 出现赞同、质疑等不同的声音。
他给我拿出了一大叠厚厚的盖有乡、村两级政府见义勇为的证明材料,以及三十年来救人120人,非典期间为非 典工作人员义务理发等等事迹材料,并满脸通红的给我解释说:“我不是想讨功要赏,为的是弘扬见义勇为、助人为 乐的精神,让更多的人有更多的社会责任感,去做更多的好人好事。”
他的妻子瞪了他一眼,走进了里面房间,要我感觉到在他做这些事情的同时,在某些方面可能伤害到了他的妻子 或家人,妻子对她或许从支持有了更多的抱怨或埋怨,这些随着和这个留着络腮胡须叫长群男人的接触,也得到了证 实。
“别和她一样,女人见识就是短!”他怕我感觉到冷淡,对妻子有些不满。
第一次见面,我和长群的话很少,我要求带走这些材料和资料,他也答应了,他要留我吃饭,我拒绝了,这是 我养成的对我采访人的一个底线。
那天晚上,我翻阅这些资料和材料,震撼、敬佩、感动一阵阵地撞击着我的内心,他那些不被人理解,但遇到 了又一次次出手相助,后又被人叫“傻帽”的感觉会给他内心一种怎样的沉重?怎样的一种痛苦?怎样的一种磨难?
突然有种想紧紧的握住他的手,紧紧拥抱他的感觉,感觉这个仅仅见了一次面的那个留有络腮胡须的男人就像 是我拥有了多年的朋友和兄长。
二
第二次和长群见面,还是在他的理发馆,等他给客人理完发,收拾完毕后的晚上10点钟,我们开始了休闲椅上倒 满了两杯开白水,面对面的对话。
长群的第一次见义勇为或说好人好事,是在1982年夏天傍晚,那时他刚刚初中毕业,他们村的五保户赵凤明被两 个外地骗子用十块大洋(假银元)换取了他积攒了一辈子的8百元现金,邻居看大洋后,手掰了下,就碎了,知道是假 货,他立马昏了过去,瘫倒在地。
当时,他们村生产队长建议带领大伙去追,可是没人响应,初生牛犊的他不知是那来了那么一股劲,抓起了镰刀 木棒和那个队长抄近路去追向的骗子,那时他说就是想着一定那两个骗子抓回来不可,不然风明叔非上吊不可,那可 是他积攒的后半生的积蓄啊,来回五个多小时往,往返35里山路,当长群和那个小队长把被骗的800元钱追了回来, 还给给风明时,看到他感激的样子,长群说“那时,我就觉得自己像成年人了,骄傲的不得了。”
也许就是这样的骄傲和自豪,让他在关键的时候总能挺身而出。
解救陷入传销的湖北籍小姑娘时,传销头目就警告他不用管闲事,否则有他好看的,但他还是出手了,2008年3 月19日凌晨,砖头石块疯狂地砸进他店里二楼睡觉的床头上时,因为昨晚孩子孩子喝药时,洒了满床的水,改变了 睡觉的方向躲过了这场灾难,但阳台玻璃砸稀的情景以及被扎扎的满是血迹的双脚,吓得孩子几天高烧不止时,他的 妻子第一次因为长群做好事哭了,开始埋怨他抱怨他,但长群说;“我妻子其实也是个善良的人。只不过女人天生胆 小怕事,做好事,她都是默许支持。并且她也配合我做了不少好事。”
街道井盖被人偷了,找了几个部门来回推球,他就自己买来水泥铸个井盖,他说这样就不会有人骑车或晚上人们 溜圈锻炼时受伤了,西关大桥修路时,一捷达汽车和一起电动车的妇女因为垫在路面的钢板滑动相撞挤在一起,为了 避免了人和车两次相撞,在人们都观望时,他出手了,后背被露出的钢筋划出了四道伤痕,血迹染红了划破了的衬 衫,但他说比起将即将要发生的人和车的事故来,损失小多了,也便宜多了,算起大帐来,是很值得一件事么。
05年12月22日下午,在大街上徒手奔跑擒惯偷,回家为父母上坟时,路中救起车祸司机……三年救助120多人, 这些事迹有村里和乡里的证明,长群说,他做这些,觉得是出于一种人性的本能,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遇到凶险和不 测,在这个时候只要你站出来就有可能挽救出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有可能挽救一个幸福的家庭,说及救人被讹人的事 情,他说他相信,上天是公平的,好人总有好报,他说在他多少年所做的善事义举中,我没有遇到过一位讹人的,更 多的是的感激。”
但有时,他说他也郁闷过,委屈过,苦苦的深思过,他做的是不是值得,是不是正确?但每次助人为乐和见义 勇为后,家属的感激,群众的赞扬,他又说他内心的充实,又坚定了他的信念使他在危难关头不曾退缩。
那一刻,这个被社会看成“异类”,说他傻,叫他‘半尖子’,‘二百五’留有络腮胡须的男人,和我讲着他的 经历,我内心上下起伏,涌动着一股股暖流,长群说很少有人像我这样仔细而有耐心听他说这些事,好多身边的人还 说他精神出了问题,我攥紧他的手和他说:“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个社会出了点小问题,但会好起来的,因为你做的 是正能量的事。”
我又了解到他的理发馆叫小香港理发馆是因在香港回归那年开业,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香港回归,那些抵触的心 里,有了一个这样的解释,觉得“小香港”这几个字亲切了许多。
小香港理发馆挂在墙上的时钟,时、分针不知不觉的重合在了12那个刻字上,长群说他周末要去县养老院为那里 孤寡老人和残疾人理发。。
我和他说,“好,周末我和你一起去。”
三
周末是个晴天,我和长群骑车来到了距离县城5公里县里民政部门新建的养老院。
长群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职工,“赵师傅来了,等我去把他们都叫到楼前吧。”看上去这个职工和长群很熟悉,没有说什么客套话,直接把我们带到了老人们居住新楼宿舍的门前。
老人出来了有20多位,这些来人除了极少身体硬朗些外,大都患过病,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个别几个还有些智障。
“赵师傅,来了,给我理。”长群还没有放下工具,就有几个老人拉住了他的胳膊,像孩子似的望着他。
“别急,今天都理了,一个个的来。”长群说,老人很听话,按顺序排着队,长群边理边和他们说笑,边给我介绍这个老人是哪个村的,什么情况,患的什么病,长群好像不是外人,就是这里的职工。
我也和老人们说笑,谈长群。有的说话不方便的就竖起拇指,有的绊绊磕磕的也要告诉我说长群是好人,有的问我长群是政府和党派来的吧,我听到这些,鼻子就有些发酸,想哭。有的老人说长群是他的侄子,我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问长群,我知道长群已经在他们心里成了他们孩子,成了他们离不开的人。
看着长群剪刀上下飞舞,突然想起了卫生部门一个朋友说起的一件和长群有关的事。
那是2003年夏天,非典肆虐,所有门店关门停业,长群和妻子主动找到防非办请战,给全县所有抗非一线的医务工作者义务理发,当时防非办做千余张义务理发票发放下去,夫妻二人投入到紧张有序的义务理发工作。100多天的时间共计为全县一线医务工作者、抗非办工作办人员义务理发近2000多人次。期间,防非办组织电视台,采访录制节目,他拒绝了,他说当时服务员都已回家,义务理发人太多,我夫妻二人忙不过来。再说我义务理发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出名争利,只想着在国家有难时尽一个公民的义务。作为一名理发师,多理一个发就是多出了一份力,就是多尽了一份责任,别无他求。
“抱抱我,我想抱抱你。”一个理完发的老人要求长群抱抱的声音,把我来回到了的现场。
“刘叔,好好听话,多吃些,多锻炼,过段时间我还来看你们。”长群张开双臂,抱住那个嘴角流水的老人。
“也抱抱我。”又一个老人,抱住了长群。
我的眼睛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我背向了他们,这些缺少关爱的老人、残疾人,内心多么需要像长群这样的人来关爱他们啊,或许在这里他们不缺吃不缺穿,但他们内心却缺少像长群给他们爱的人。
回来的路上,长群说每次老人要我抱他们,我内心的幸福就是满满的,我没有别的手艺,就是一个小理发员,但每当看到老人们满意的笑容我就欣慰和满足,并让我乐此不彼。想想能用自己的手艺给那些像小孩,更像老顽童的无儿无女的五保户、扛过枪打过仗的老兵,带去方便和温暖,使我感到踏实,使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是一件叫我非常幸福的事情。
我给长群做了个大概的统计,17年以来免费义务理发大概有30000多人了,对那些老党员,特困户,瘫痪多年的重病号,残疾人,孤寡老人还都是上门服务,都没有收过一分钱,,但长群说,有些不是物质所能替代的,比如每当我婉绝有的老人握得发皱的零花钱,看到老人们的茫然不可思议,继而是满意和幸福的表情时,说实话我感受到的更多的是‘难过’,我在想这些最不容易被人们想起的‘角落’抑或弱势群体,他们是多么多么渴望来自社会的关注与温暖啊!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鼻子酸酸的。
2013年5月8日,保定晚报正版以《古有宋公明,今有赵长群》报道了长群事迹,但这篇报道也仅仅是墙内开花墙外香,墙内没有任何反响,到是长群接到了周边的县和省好多读者和网友数百人打来了的赞扬电话。
四
按说到这里,我写长群的故事应该结束了,但我和他以及他们全家的故事一直都在继续。
先后二十多天的采访,我没有把他当做我的一个采访对象,结束了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可能再也不会有交集,经过二十几天的接触,我觉得这个50岁的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男人,虽接触不多,但真的就如同我拥有了多年的朋友和兄长。
我常常去他的店里理发,有时就是为了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每次去都会闲聊很长时间,闲聊的话题已经不再是他的经历,而是我们共同面对的这个社会,有时我们两个家庭还会聚在一起吃个饭,带孩子一起出去玩玩。
长群嫂子也不再像我刚去他店里时,一副耐理不理的样子。每次都热情的斟茶倒水,嫂子说:“其实,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你哥年岁大了,我怕他因为做好事再出个意外。”
“你们妇女就是见识短。”长群还一样喊着贤惠的嫂子。
后来,我们居住在了一个小区,在我装修房屋时,长群已经和亲哥哥没有什么区别了,我们夫妻二人上班,楼上的水泥、沙子等等体力活,长群哥干了一大半。
我开玩笑的和长群哥说:“遇到你,觉得我给自己找了个打长工的。”
“你们上班都忙,我没事,应该的。”
我一直觉得长群哥有个“申请见义勇为”的心结没有打开,好多次想触碰都不敢触碰。
“早就不想那些了,那证书不就是一张纸吗,他们说过给,要我去我都没有去,我想我是个党员,我牢记着我入党时的誓言,从还会我身边的小事做起,救死扶伤,助人为乐,见义勇为,匡扶正义……”
一个平凡再也不能平凡的人,一直按着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想起他去那些部门遇到的带着变色眼睛看人,麻木不仁不冷不热挖苦他讥讽他的人,他的内心没有一丝抱怨。
长群没有什么大的文化,但他和我说:“好多的事情,只要我们遵循了内心遵循了良心,就不要去想什么,就不要有什么心结打不开,我们平凡,就更要平凡着快乐的生活。”
长群有两个孩子,一个在张家口当兵,一个上初中。
其实,我也更愿意每天见到长群哥守在嫂子和孩子身边,帮嫂子做做饭,给孩子讲解讲解习题,时不时给服役的孩子通个电话,时不时几家或几个朋友多聚聚,享受下阳光,享受下山水,享受下当下的生活。
2015年 7月12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