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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西陵,一个版本的另类解读之七》顾善堂和拾幡古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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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西陵,一个版本的另类解读之七
                      顾善堂和拾幡古乐
                         王文坡
       走出皇宫那扇朱漆的大门,顾善堂把担在双肩上用槐木做成的扁担放下来,慢慢地回过头,怅然地环顾着皇宫里的深院高墙,直到眼睛紧紧盯住一株高墙砖缝间伸展出来的枯黄的草梗。
      这是二百多年前乾隆年间一个深秋的早晨,太阳挣开薄雾,红彤彤的地从京城东面的地平线上生了起来,照在红砖宫墙上泛着微黄的光,而宫墙内宫殿上面的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反射白花花的光。  
      顾善堂走近那红砖宫墙,用他那细长,但已经褶皱松塌的手,抚摸朱红光滑的墙砖,最后用他的唇亲吻起来,舍不得啊,舍不得啊,从二十岁进宫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皇宫内留下了他多少欢乐和幸福,忧愁与惆怅?给皇上、皇后、妃子、王爷、阿哥、公主们在节日或他们生日里,用他那娴熟的技艺,让他们欢笑过,他赢得过这些皇亲国戚的掌声,他有过心满意足的笑意,踌躇满志的幸福,大半的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少时代,都给了这座皇宫,给了这座皇宫里的主人们,四十年的时光,不是说忘就能忘掉的,那是渗入血液和脊髓的记忆,是会伴他一生的,他抬起了头,又望了望那株砖缝间伸展出来的枯黄草,人生就如这草芥吗?他问自己的内心。。
      宫廷不是养老的地方,到年龄了不像现在一样叫“退休”,而是“告老还乡”,身体已经再也不能承受那么大宫廷演出,就如那株砖缝间伸展出来的草,或许一场秋风秋雨,就会再也见不到它来到过这世上的痕迹。顾善堂舍不得着皇宫,舍不得和他朝夕相处乐队的弟兄们,但他知道总有一天是要回到他的家乡的,皇宫是皇族的家,出身不同注定他的家不会停驻在这里,况且家乡有他的年迈的父母呢,有他的妻子儿女呢,有他儿时胡须已经花白的玩伴呢,还有那条河,那条流淌了两千年,因一个叫荆轲的侠士而声望在外的易水河呢。
      那也是他常常在梦里梦到的地方,那也是他一个人独对红砖高墙时,常常想到,心就酸楚的地方。
      向主管他的“上司”交上那份“告老还乡”的报告后,顾善堂无限惆怅起来,每天都要把乐队的云锣、笙、管、月琴、三弦仔细地擦拭,仔细抚摸,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可对自己的孩子,他也从没有这样上过心啊,多年的宫廷乐师的生活,使他无暇顾及家庭,无暇顾及孩子的成长,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乐趣和愁苦,他没有分享过,他是个称职的乐师,但不是一个称职的儿子、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告老还乡”报告批复下来后,是秋后的一个午后,乐师的弟兄们大都去午休了,他还在擦拭他心中那些“孩子”,他的“上司”看到他那么钟情,想到和老顾相处了三十年多年就要分离,眼圈也红起来,强忍不让泪水滚下。
     “老顾啊,就要回家了,我们这里是个‘清水衙门’,没有什么给你可带的,那就带上这套乐器吧,想起我们来时,你还可以敲敲打打吹吹。”话没有说完,两个人再也忍不住,泪水一起滚到了唇边,咸咸的。
      可这份情谊,除了带给顾善堂感动外,他不知道在二百年后,拾幡古乐在宫廷消失后,在他的家乡,生养他的那个易水河边上的小村——东韩村,却因他而传承了下来。
走吧,家里的年迈的双亲等着他赡养呢,家里的妻子儿孙等他颐享天年呢,家乡两鬓斑白的儿时伙伴等着和他唠嗑呢。一副扁担挑着两个箩筐,箩筐里包裹着乐器,他没有雇挑夫去担,那些乐器可是他的孩子,他的心尖,他要自己把它们带回去,带到他的家乡,那个有山有水有河,梦里出现醒来时有泪水溢出眼眶的家乡。
      从京城到易州城,从易州城到他的家东韩村,过山趟河爬坡,双肩从没有担过担子的顾善堂,肩膀磨肿了,磨出了血,三天的路,他用了五天,在看到家乡那条奔腾不息的易水河时,他停了下来,掬起了一捧深秋冰凉的河水,大口地喝了下去,长长地舒了口气。到家了,到家了,终于到家了。
      家,真是好的地方,是个轻松舒心的地方,是个游子回归后就不想在离开的地方,宫廷内生活40年,不缺吃不缺穿,盛大的场合他经历过,华丽皇宫宴会他经历过,一切的一切所经历所经受过的繁花,此刻对他来说那么虚幻,家才是最温暖的地方,儿时的伙伴以及繁衍下来他的和他伙伴们的子孙,如今在他心里是最实在,最现实的东西。
      是哪一天呢?是在梦中吗?还是在和小时候玩伴的唠嗑中?拟或是家乡孩子们在他吹拉弹唱乐曲时托腮盯望他的眼光中,那种渴盼和渴求?一个这样的念头闪进了他的脑海。“为什么,不把宫廷音乐,拿出来给我家乡的亲人们来演奏,来演出,让他们也享受皇家的礼遇呢,为什么不呢?我能做到啊!”这样的一个念头,在顾善堂内心升腾起来时,竟有些小小的、闪电般的幸福和自豪。
      顾善堂拿出了自己一部分的积蓄,先是做了两杆龙凤大旗,两杆门旗,十面条形旗,红黄蓝绿四定伞盖、伞盖后飞龙、飞马、飞虎、飞豹四面大方旗,两面大宫灯。并在村里召集了一些喜欢乐器的年轻人,开始教他们弹、吹、拉、敲等乐器,组建了东韩村的第一支乐队,并按着四十多年宫廷里的记忆,整理出了《大朝天子》、《得胜令》、《太平会》、《对舞歌》、《春来》、《夏秋》、《秋来》、《冬来》等50多首公尺谱,涵盖了从颂扬皇族、军队等宫廷音乐到反映百姓生活的民乐。整个拾幡会分为文武两场,形成了当时中国北方各种民间乐队中阵容最庞大、编制最齐全的一种民间乐队,最多时演出阵容达到108人。
      那个时候的演出场合,开始以庆贺节日民俗活动和庙会为主,后来迎接上级官员的查访,都成了当地保留节目。但民间的婚丧嫁娶他们是不参加的,因为拾幡会有着“皇族”血统和血脉。那么演出时,也就很是讲究了,每到一地,先鸣礼炮三声,龙凤旗、门旗、条旗依次展开,这些仪仗后就是乐队。拾幡会可以坐堂演出,还可以行进演出,整个队伍清一色满族服饰,场面壮观的给人以震撼。顾善堂,没有想到自己告老还乡后,以“玩”为念头,干的这件事成了“大事”,更要他颇为欣慰地是,此刻那一方百姓对他的尊重和仰慕,是他在皇宫里想也想不到的礼遇。
      拾幡会就这样在易水河边一个叫东韩村的村里传承下来,二百年后,村里老人在说起顾善堂这个“告老还乡”的宫廷乐师,还有着和其他故去的村人不一样的敬仰和缅怀。
      时间回溯到公元一九八四年,一位日本友人带着他父辈侵华时,当时拾幡会在解村演出时录制的拾幡音乐,从上海到北京,从北京到东韩村这个小村庄,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娘家”。那时由于经历了清代羸弱的一百多年,民国的战乱以及文革的动乱,拾幡会除了几个老人还能依稀记得,年轻人已经不知道 这个曾经辉煌过的宫廷音乐了,日本友人是踌躇满志来,怅然失意去。
      但也就在那个时候,顾善堂的后人50多岁的顾永和,在闲歇之余拿出了在箱柜底,过世的爷爷就藏起来了云锣,而师从顾善堂刘长曾的重孙刘勤,也拿出了他爷爷藏在箱底的笙,这些心中还没有对拾幡音乐会磨灭愿望的老艺人们,怀着忐忑的心情,拿着乐器又聚在了一起,古朴、优雅、优美、婉转动听有着江南丝乐韵味的声音又响在了这个易水河边的小村,龙凤旗、门旗、拾幡旗、红黄蓝绿四定伞盖、伞盖后飞龙、飞马、飞虎、飞豹四面大方旗,两面大宫灯又出现在了节日里的东韩村,节日里东韩村的十里八乡。
      拾幡会,从八十年代起,作为村里一道过节过庙时,走乡串村时乡和乡,村与村间一道互相道贺的“花会”
       二00七年,我第一次接触到拾幡音乐会时,是在清西陵的行宫里,那时东韩村退休教师于学深和村里的老艺人刘勤牵头,他们采取口唱、录音、转化、校对等形式,已经将40多首曲目转化成实用的简谱,开始了拾幡音乐的抢救和保护。出于他们对文化的挚爱,我从顺平伊祁山旅游文化工艺品有限公司刘继台那里还拉来了壹万元的赞助,为他们购买服装和更换乐器,在行宫演出厅,在听到那些五六十岁的老人弹、拉、吹、敲形成天籁之音,袅袅地响在灵魂中,被感动的不仅仅是音乐,更是这些用心演奏音乐的老人。
      二00八年六月十四日,东韩村拾幡音乐会被国务院列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项目名录。
      按说再也没有比这样的结局更完美的结局了,但拾幡音乐会的天籁之音,如今,并没有因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而有更大的改观,因为青黄不接民间艺人,面临着消亡的处境,二0一三年一月,顾善堂的后人,在清西陵行宫演出后回家两个小时后,心脏病突发去追随他的先祖去了,而年轻人大都为了生活,“挣扎”到大的都市去了,即便是非物质文化传人的的后人也因“千年的管子万年的笙,胡胡笛儿一五更”难学,更难学好,都放弃了学下去的念头。
      二0一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我接通了于学深老师的电话时,本来退休后可以颐享天年的他,如今为了拾幡音乐会能够世世代代传承下去,能够发扬光大,不能在他们这代而消失。问及现在情况,他忧虑重重地说:“现在就十几个人能安下心来学,但还是比以前好了许多。”
      二百年前,顾善堂那时一定没有想到,用他的热爱,他的激情,创办起来的拾幡音乐会,虽然经历了动乱、灾荒、朝代变更,但那龙凤飞舞的大旗,一直飘到了现在,传承到了现在。那么,在二百年后经济和物质发达的今天,特别是在列入国家非物质文遗产后,却还要面临一个这样无人可学,无人可传的境况时,我们该怎么去做?
  
      任其消失,还是倾力拯救?这是一个我们不能不回答的事情。                                                              2015年12月29日
最后编辑王文坡 最后编辑于 2015-12-30 15: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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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激、感动、感谢、感恩!……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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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光是“拾幡会”,大部花会都在逐步的衰退、消亡,不管是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是独特的民间艺术,都面临着同样的命运,只有像“ 顾善堂和拾幡古乐”这样的佳作,真正起到了挖掘、储藏,传承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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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担当可敬可佩,但好事更难办。希望政府和社会各界有实力的人们帮帮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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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正视这个问题了,躲了这么多年的问题,再不解决和抢救正在消失的这些宝贵文化遗产,就真成了遗憾了。由谁组织,由谁申报,像哪个部门争取,该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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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楼牛奇兰的帖子

想说啥就说啥吧,别客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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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3楼高山流水的帖子

日子好了,文化少了,想起小时候,每到过年一个村互道贺的花会来来往往起码不少于20几道,现在呢,没有了,以至于过年时,偶尔听到鼓声、唢呐声,竟会满含泪水……说不清,是怀旧的情怀,还是记忆中的感伤……谢谢您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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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4楼赵文奇的帖子

其实,只是对一种文化情怀,没啥可敬佩,好久不见,祝叔身体健康!顺心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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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5楼三阳的帖子

其实文化局,做的很不错了,只是一些他们内部因素,和客观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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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5楼三阳的帖子

其实文化局,做的很不错了,只是一些他们内部因素,和客观的因素……
王文坡 发表于 2015-12-31 21:15:35
肯定有一些具体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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