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短暂的，短暂得使一个人来不及从事他喜欢的职业，就在平淡的日子里转瞬白头，枉自蹉叹。人生又是漫长的，漫长得使一个人只要做了有益于同类的事情，被别人挂在心间，便播撒了声名的种子。声名作为纪念，就是生命最好的延续。无论短暂还是漫长，机遇是最重要的决定因素。机遇决定命运。
如果此刻顾琴舫不是因了好奇心的驱使，牵了马追进营房，而是打马进京继续赶考，那么他的后世美名就可能是另一番样子了。
守陵人的营房其实是一个很方正的村庄。进得高大气派的营门，便是一条铺了青石的宽阔的主街，两侧对称着整齐的胡同，每条胡同里都有十几座青砖青瓦挑脊出厦的院门。虽然守陵人的分工很细，但内务府考虑到这些移民从事特殊职业的长期性，便将以家庭为单位从事某一项特定职业作为规矩逐渐固定下来。因此，不同的院落居住着不同的家庭也从事着不同的劳动。
那老妇人被奶奶追回来时，她家的门口石台上正坐着一个更老的妇人。奶奶说：“大兰，回屋跟你妹妹一起喝药。”大兰抬起头来，知道妹妹二兰从中作崇，便狠狠地剜了二兰一眼，颤颤巍巍地立起来。顾琴舫注意到这位大兰的头发也已花白，脸上堆满皱纹，背也比妹妹更驼一些。他想这祖孙女掉过来称呼该更合适些。
这时二兰发现了尾随而至的顾琴舫，她找到了报复奶奶的口柄：“奶奶您长得太少性了，引来个英俊书生……”奶奶的面颊飞上一朵不易察觉的红晕，她瞪了孙女一眼，喝令她立即回屋，然后异常谦恭地把这位邂逅相遇想寻幽探秘的书生让进堂屋。
顾琴舫介绍完自己的身世，便迫不及待的探询老人家的养颜之术、长寿秘诀。年轻女子说：“天近午时，咱边吃边叙吧。”就起身离座，和两个老太太来至东厢房为顾琴舫操持午饭。不久，六道精致的菜肴端了上来。
顾琴舫拘谨地坐在八仙桌后，腼腆地用餐。年轻女子坐在下首，一边让着菜，一边说：“先生看我们家里人有些怪——孙女倒比老人老……是吧？我是他们的亲奶奶，这一点千真万确，确凿无疑。只是看起来年轻，其实我已一百二十三岁。之所以面容不老，身板硬朗，不过就是常饮一种自制的汤药——断续养颜汤。我这俩孙女自小就拧，让我操了一辈子的心，不吓唬急了不喝！年轻时是不信，如今老了，孀居在娘家，心灰意懒，又不想了，才老成今天这个模样……”
两个老孙女在一旁不干了：“又在客人面前笑话我们……”
顾琴舫担心俩人因自己多事又挨斥责，就想把话头岔过去，他一抱拳：“敢问这药——”
“唉！这是祖辈传下来的秘方。我家本姓蒲查，祖上在长白山行医采药。入关后，几代人一直在宫里做御医。此方做好后，只献给过后宫。人没病谁受得了一天不误喝药汤？没一个人坚持得下来，也就没验证此汤的验效。我从十六岁开始饮用此汤，一日不曾间断。迁至西陵后，我又在华盖山顶采得‘黄精’这一珍贵的补气润肺药，配伍在方中，故才得此少貌。”
……
当晚，顾琴舫住在蒲查老人家中，亲口品尝了“断续养颜汤”。此汤辛散味苦，却有一股难以言状的芳香沁人心脾，饮后果然三焦温热、神清气爽。顾琴舫激动得一宿没合眼，满脑子“这辈子该怎么活”地想了个头晕脑胀。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