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西陵，一个版本的另类解读之九风水墙》
风水墙
王文坡
去云蒙双塔，有一段上山的路，路右侧的荒草贫土中，突兀出的一条高低不平，坑洼不一，连绵三百多米的石墙，像一条病 入膏盲的巨龙，病恹恹地趴在哪儿，但只要你注视他，就丝毫不会减弱对这条“巨龙”年轻时气势如虹的想象。
我每次经过哪儿，都忍不住停下来，盯望它会儿，好多年来，我都自以为是地想象为这道墙是“农业学大寨”开辟梯田时，为确保水土不流失而建造的石墙，特别是那每隔一段有石条出水涵洞，让我偏执的思维，无法打开更大的想象空间。
那时，对这条“巨龙”似的长墙，我更多的是对当地农民这种“创造”过程中的艰辛和辛苦，从内心由衷而发出的感概和敬佩。
直到这种想象在经历了二十多年后，命运之舟把我载到了和这道“墙”能亲密接触地方，翻阅历史，才发觉到，我的思维是多么偏执，我的想象是多么的狭小，我自以为是的又是多么的无知。
“风水墙”，这三个字跳进我的眼帘时，我才明白，我所看到的那残破的墙以及在皇陵里那断断续续有用砖砌，有涂刷红灰，有顶覆琉璃瓦的那道墙，那面墙，以及残留依稀还能见到的墙的印迹，有着它的名字叫：风水墙。
一
那长长一道墙，有多长呢？那厚厚的一道墙，有多厚呢？那高高的一道墙，有多高呢？
在荒草瓦砾中，我抚摸着那残断坍塌的风水墙的砖瓦、石块以及从砖瓦砖石缝间长出来的蒿草，遥想当年皇家的风水墙的雄伟和壮观：一条巨龙似的“墙”，绵延50华里，时断时续， 而龙身的颜色，或灰或红或黄，又像条会变色的龙，盘旋蜿蜒，把陵区维护起来，守候着皇陵……
这样的遥想有时会让我随着松林里的松涛声，荒野上吹来“飕飕”的风响，以及松林里荒野中鸟鸣虫叫声中，把我拉回到这冰凉的砖瓦上来，这松软的布满杂草的土地上来。那道风水墙真如我想想的那样吗？它到底是怎样的一道墙？
在翻阅了关于记载这道墙为数不多史料后，对这道墙的建设规制的两种形式有了一个轮廓，那么就随着我所知的，一起来复原看下在泰陵的大红门两侧和周边部分不同姿态和风格的风水墙吧。
三百年前，雍正的宠臣、那个叫高其倬的“红顶风水”大师，伫立在易水河边，在这个叫太平峪小村发出“此乃乾坤聚秀之地，阴阳回合之所啊！”时，墙开始随陵而建，泰陵的大红门高大威严，庄严凝重，风水墙就定下了这样的基调：大红门两侧围墙采用城砖垒砌，涂刷红浆，顶覆黄色琉璃瓦的形式，高要建成4.64米，厚要有1.5米。而边缘地带围墙则采用虎皮石灰砌，上屯顶旧样城砖灰砌，高要有3.52米，厚要有80公分。由于西陵四周砂山绵密，随地势时断时续，沟谷、平地和缓坡的地方修建墙垣，山岭和山势陡峭的地方用红桩，后龙部分是红桩和墙垣相交互。风水墙形成了一个由墙垣和红桩共同构成了一个对皇陵的保护圈。
而周边部分的风水墙，大都建在了山脚，为排泄夏季雨水山洪，它建有大量的出水涵洞，大都在十米左右就有石砌水口一个，小水口宽1.5米，高1.5米，大水口通常高1.8米，宽达8.5米。为了防止牲畜和人从水口进入风水墙内禁区，每个水口中间按有三棱或菱形石立柱一根，大规模的水口中间还有横向的石栏，并装有木制的栅栏两扇。这些山间出水涵洞，全部用豆渣石承做。
那我们就可以这样想象当年这道风水墙建造时，遇水搭桥，随山蜿蜒起伏，连同它巨大的出水涵洞，现在想象起来，有着多么的气魄惊人，有着多么的气势磅礴，有着多么巨大的威慑作用。
但，这一道墙，可它不仅仅是一道墙，它叫风水墙，它是一道在中国风水上深深打上政治烙印墙，它是一道代表着皇权强势政治的一道墙。
二
一个阳光蛮好的暮秋，微风很轻很轻地从我光滑的丝光棉衬衣上划过，只是没有衣物遮挡的脸部，风划过时有着轻微的痒，这种痒的感觉，给我身心带来丝丝爽意。
风水墙，这三个字停驻在我脑海中时，我就时常一个人来到松林，来到荒郊野外，一遍遍独个儿面对它，想着三百年前，百年前，这道风水墙墙内和墙外的世界，佛时间就静止在了哪儿，呆呆地出神。
那样一个皇权垄断的年代，我想史上表述的强大的雍正皇帝也摆脱不了对日后江山不保的担忧，把自己的陵墓从东陵找借口迁到西陵，动用着他的皇权和力量，打造着他的风水，打造着他皇家后代江山的风水，“乾坤聚秀之区，为阴阳合会之所”这样上吉之壤能保帝王的江山千年万年吗?能保江山永固吗？
能，风水大师说了，那就信风水大师的吧。风水大师还说，好风水是不能外漏的，好风水是不能让平民百姓来“沾光”的。再要加道风水墙，这个时候这道墙，就成了永固皇权和江山的一道风水，就成了一种地位的标示。墙内是神圣的风水宝地，只能供皇帝和他的后妃享用的，即便是王爷、公主也就靠边吧，你们是没有没有资格圈入风水围墙内，还有可以在风水墙内的吗？有，内务府各营房比照皇宫留在风水墙里吧，但人员的生老病死都要去“官房”（内务府人养病和停放死人的地方），不能病死家中，若人已去世也不能报，不论死活都不能走口子门，要从“鬼门关”抬出。
这样的一道墙，这样的一道“风水”所起的作用，当我在三百多年后，站在这道墙残桓坍塌的松林和荒野时，生出了这样的遐想：一道墙，是把风水建在了墙内？还是挡在了墙内呢？一道墙，是破坏了固有的风水，还是为固有的风水锦上添花了呢？威严肃穆的风水墙，像是皇家禁地的宣示，更是皇家特权的象征，在这样的表象下，我想修建这风水墙的统治者，内心是虚弱的，是不安的，是忐忑，当他们的未来以及他们内心的愿望，都想依靠风水，在风水上还要加上一堵墙来保佑时，这个时候他的意志他的精神已经垮掉了许多，那么等待他们是“风水”承诺中的一张永远无法实现的空头支票。
翻阅历史，那一朝那一代皇家的阴阳“风水”不是建在上吉之壤，可那一朝那一代的风水，保佑了他们千秋万代，可为什么天地如此钟情的风水宝地，也挽救不了每个朝代的灭亡？风水是保佑皇权的上帝？风水是赐予皇权神秘的力量？
如今我就坐在残破的风水墙上，任微风痒痒地拂过我的脸庞，柔和的阳光照在残破砖石上，照在砖缝间叶片已经打了蔫枯黄的杂草上，“江山永固。皇权万代”这样一个历朝历代美好的愿望，都淹没在了浩瀚的时光中，每一个朝代都以“强势”开章，以“羸弱”消亡时，历史就已经给出了他们的答案：风水保佑不了皇权，风水保佑不了江山。
那么保佑他们应该是什么？中国几千的封建历史，每一个朝代的统治都明白，可又都有不免俗套地落入同一个错误的漩涡。
这漩涡叫做：民心。
三
那年的深秋，我喜欢在薄暮时分，四处静然无声时，独个儿寻找那道淹没在松林荒野中墙，那时我的脚步踩在落叶和荒草上，发出“呲呲”的絮响，遥望原野，那道风水墙的残破坍塌的遗址正逶迤在沉沉的暮霭中。有风吹来时，空气中会有股泥土和山草参杂一起的味道，有时是涩涩的，有时是涩而甘的，有的时候，还有一种我说不上来，觉得那是一种“锈”味，可我，在这荒野中。并没有觅到或铁或铜或铝那种能长锈的材料，难道这就是久远的历史味道？
历史会有味道？我品不出是什么样的味道，那我就给它个名字，叫“锈”的味道吧，这样的味道若有，我想一定也是历史故去人懊悔的味道，当一道风水墙阻断了皇权和民心，风水已经不再是和谐的风水，而是成了一道君与臣与民一道跨不过去的堡垒，成了一道君与臣与民一道跨不过去城墙，当民意在底下暗流涌动，总有一天那力量会冲毁堡垒，淹没城墙。
我不是唯心主义者，面对那道风水墙，我开始去资料室，去图书室查阅风水的涵义，风水给与我的是千百不同的答案，在这千百不同的答案中，我曾力求提炼成我对风水思考，可那朝皇家选定的风水，那朝皇家选定的阳宅阴宅，不是“万里挑一”？世间的许多事，只要和风水粘连，要我有着很多困惑，有一段时间，想着想着头有炸裂痛的感觉，有一天我突然开窍，风水，风水不就是营造一个天然合一，愉悦身心的宜居环境吗，它不是左右历史潮流的神力，最大风水应该是皇权追求千秋万代传递和草根群众追求生存安全和追求温饱风水的一场较量，最大的风水不是山，不是水，不是一颗大树，不是一道围墙，而是那些日出而作，而落而息，简单纯朴千千万万颗的民心，民心的力量是决定历史进程不可抗拒的力量。
又是一个暮秋的伴晚，遥望风水墙坍塌的历史遗迹，四周旷野的草木沉默，偶有微风吹来，也只听得到空气和草木摩擦的滋滋声，历史记载的风水墙原有红、白、青桩已经荡然无存，风水墙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或被拆毁盗运，廉价拍卖，或拆卸城砖用于民用建筑，如今面对这道墙，只能遥想它当年有哨兵站岗，有大臣守护管理的辉煌了。只能去体会曾经在这块土地演绎的清王朝祈求苍天保佑的悲壮、苍凉的内心悲曲了。
2016年1月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