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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联轶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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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联轶事

——《往事如烟》系列之五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转眼又要过年了。孩子们提前“试炮”的脆响,正把浓浓的 “猴”的气味,从日渐淡出的“羊”影身后撵过来。
       除旧布新是过年的一项重要内容。每到年关岁尾,家家户户都要扫房院,擦窗子、挂灯笼、贴春联。“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无论城乡,不管贫富,只要大门上亮丽出一副春联,就等于向世人宣布:俺们过年了!
       过去的春联靠手写,自己写或是求人写。现在什么都有现成的,火红的春联满街筒子都是,所以现在已经很少再有人自拟自写春联了。受这股“群体惰性”的影响,近年来我也走进了买年货、选春联的熙攘人潮。可令人郁闷的是,在千年古县五纵四横的商业街上转悠三天,楞没选到一副满意的春联!且不说那些不管平仄韵、难分上下联的“高人大作”,即使合乎楹联创作规则的发财、纳福之类“吉祥对儿”,也都是千肴一味、小异大同,估计同一套模板已经连续印制了十年以上,早已“吉祥”的俗不可耐、“喜庆”的令人生厌了!
       既然买不到中意的,何不自己撰写——又不是肚里没词儿,手下无笔?但我却无论如何不想再动用那早已蒙尘的文房四宝了。因为早年过足了“笔墨瘾”,曾有过多次“拉开摊子收不了场”的写对联经历,现在依旧残存着“谈联色变”的心理余悸。
       二十多年前,春联尚未走进市场,城乡都时兴“写”对子。而我是小村为数极少的能够因户制宜当场编词儿、运笔百户绝无重联的“写手”之一。这让乡邻们冲我忝了若干年的“大拇哥”。
       每年春节前夕,我得先把机关的假期值班、老干部走访、慰问坚守一线的警卫和锅炉工、楼前后的净化亮化美化包括彩灯彩旗、灯笼对联等大小事宜安排妥当之后,腊月二十七八才能回家。到家稍事休息,就得赶紧拉摊儿,提前把大抓、中楷、小楷毛笔,“一得阁”香墨,玉黛石易水砚。不锈钢裁纸刀,龙凤镇尺、吸墨毡垫儿等必备物件摆列好,准备给乡亲们写“对子”。乡亲们怕我回家后难免处理别的事儿,总是先打发孩子来察看动静:去,看看你智勇大哥“开摊儿”了没?一听说开摊儿了,他(她)们便揣半包一块来钱的“乡亲烟儿”,夹两张一摸就染手的廉价红纸,络绎不绝地踱进小院,一会儿就灌满一屋子。
      给老乡们写春联须计算着裁纸。因为当时这一带坊间有个“讲究”,叫做“逢物贴喜,见门挂红”,所以需要的对联、横批、吉祥帖就特别的多。除了所有的门上都必须贴春联之外,炕上还要贴炕帖“阖家团圆人口平安”,压水井上要贴井帖“龙王赐福”或“井泉之神”,马车驴车小拉车独轮车要贴“行程万里出入平安”,猪圈鸡圈牲口圈要贴“六畜兴旺”或“肥猪满圈”……因此,裁纸之前,你得先问清他们家有几处正房,几间配房,几间柴棚仓房,里外多少屋门;另有几条炕、几眼井、几辆车,多少猪圈、鸡圈、牲口圈等等,并据此算出需要几副对联、几个横批、多少福字、多少吉祥帖。一旦红纸不够,我就把自己买好的“后备纸”搭进去。
       记得那一年给对门的胖大婶写了六副对子、九个福字、十二条吉祥帖,没想到大婶不怎么识字,竟把“人口平安”贴到了驴棚里,而将“肥猪满圈”贴在了炕墙上。初一早晨被首批拜年的人们发现并指出后,臊得她红着脸赶紧往下撕,我只好立马又给她重写了两条。随后便有一段顺口溜传遍小村的茶余饭后:“王家大老胖,对子贴得棒:驴棚人平安,肥猪趴满炕。”虽然大叔去世后大婶早已改嫁他乡,但她那“肥猪满炕”的故事至今依然被小村父老们传为笑谈。
       那时候为乡亲们撰写完一副春联后,我总要先把对子念一遍,解释清意思,再呈给“东家”及大伙看一看。然后就听到那些识字或不识字的、懂联儿的或不懂联儿的都开始评头品足,大发议论:“嗯——词儿好,字儿也好!”“瞧这字儿写的,胳膊是胳膊腿儿是腿儿——精神!”偶尔也有插斜打诨的:“那当然!人家是大文化人儿,哪儿象你们家二小子呀,写的那对子跟他妈似的,脑血栓后遗症——拽胳膊瘸腿儿,一溜歪斜!哈哈哈哈……”
       只有一次我写完没念也没解释,那是给一位麻脸大爷写的春联。麻爷好赌,四十多了还是光棍一条,和一个正上小学的瘸腿侄子相依为命。人们管他叫“九筒”(麻子),管他侄子叫七筒(拐子),父子俩一出门,总是一副“停”了牌的样子——坎八筒。乡亲们拿这外号跟他闹,他也不恼,只是笑着骂一句:你小子,没他妈正形!就算过去了。
       为了劝他戒赌,早点儿张罗上个媳妇,我为他撰写了这样一副对子:

       玩帕斯钩子加老尅  冬去终难连成顺
       打麻将九筒傍七筒  春来但愿坎着八
       横批:年内添喜
       麻爷识文断字,所以我不再解释。尽管“九筒傍七筒”有点儿“犯忌”,但见我祝愿他“早日坎八、年内添喜”,知是好意,便使劲儿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的——我这就贴上去!”
       后来这“八”终于没坎住,麻爷还是死在了赌桌上。
       其实我知道自己的毛笔字非常一般,根本就没正经临过帖,全靠着硬笔行书的那点基础在那儿瞎“画”。但只要乡亲们认为我“画”的还可以,我甘愿每年为大家“画”出他们祈愿一年的吉祥、和顺与幸福。我常年在外上班,家里的大事小情全靠乡亲们帮忙,春节为大伙写几副对子,也算是我对乡间父老们的一点微小回报。因此不管谁拿着红纸找上门,我就是不吃饭不喝水不休息也得给人家赶出来。于是写春联的摊子越铺越大,慕名而来的乡亲们也逐年增多。
      记的写得最顽强的一次是一九九四年岁末。那一年儿子十岁,刚会帮我裁纸。我从腊月二十八中午一直写到了三十傍晚,完成了一百二十多户(将近半个村儿)的对子编写任务。据事后粗略统计,共撰、写春联二百三十多副,福字、吉祥帖更是难以计数,最后累得腰酸腿疼脑缺氧,人几乎虚脱了。年夜饭之前,掌灯时分,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我称为“老祖儿”的孤寡老太,满足了她老人家“逢物贴喜,见门挂红”的迎春梦!
       几年以后,春联渐渐地成为一种商品,一类“年货”,人们再也用不着夹着红纸去求人写对联了,满屋人等着“写对子”的热闹场面已成为一道逝去的风景。这不能不说是民俗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但现在的问题是,充斥市场的满街春联毫无与时俱进的创新意识和现代生机,都是一些老掉牙的内容,根本无法满足不同阶层、不同行业、不同对象的心理需求。人们不是不想买新颖适意的好春联,而是“众里寻她千百度/纵然回首/终归难觅好联经销处”。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管他内容雅俗对不对路呢,只要是红底金字、看着喜兴,随便买两副算了——大老远的能看见三条红就行!由此看来,除了除旧布新、祈福迎祥的原始功能还基本保留外, 春联所特有的那种隐含店家行业特色、凸显府上文化品位、展示主人精神追求、反映宅主价值取向的传统蕴涵已经和正在渐渐地消褪。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物极必反,否极泰来,这是千秋铁律。破与立、今与古、时尚与经典、新潮与回归,似乎总是在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当人们厌倦了那些程式化、脸谱化的发财纳福类陈腐对子,更多的人想通过春联来展示自己的个性追求和全新祈愿时,闹不好自撰春联或定制春联又会成为一种新兴的城乡风尚,春联的传统功能和社会效应也有望全部或部分地走向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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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饮松风壮鹤心,闲吹箫笛引灵禽。
画楼春雨听龙啸,酒肆秋霜对月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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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非常欣赏自编且自己动手写成的对联,最起码表达一种心理需求。主席都说到点子上了。这是一篇读来亲切文笔流畅的美文!该上大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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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增联鼓励!
上不上刊物我倒没做多想,也没往外投。
只是又要过年了,大家都在写年的味道,便忆起了过去为乡间父老写春联的如烟往事,发一番感慨罢了。
醉饮松风壮鹤心,闲吹箫笛引灵禽。
画楼春雨听龙啸,酒肆秋霜对月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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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楼醉龙的帖子

王主席的美文我深有同感。我虽不会怎么写毛笔字,但那个年代也是要写上好几天的春联,家人孩子都抱怨我。现在可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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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楼醉龙的帖子

王主席的美文我深有同感。我虽不会怎么写毛笔字,但那个年代也是要写上好几天的春联,家人孩子都抱怨我。现在可轻松了。
兰花二度 发表于 2016-1-21 21:05:21
啊啊,马老师是乡间秀才,那年月当然得为大伙儿忙活了。知音啊!
醉饮松风壮鹤心,闲吹箫笛引灵禽。
画楼春雨听龙啸,酒肆秋霜对月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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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兄的文章读来有筋道,乡音乡语,浓浓故乡情啊,文笔清新,深刻,一段苦难岁月娓娓道来,日子虽苦,现在品来却很甜,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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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份怀念也是挥之不去的淡淡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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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兄的文章读来有筋道,乡音乡语,浓浓故乡情啊,文笔清新,深刻,一段苦难岁月娓娓道来,日子虽苦,现在品来却很甜,很真。
三阳 发表于 2016-1-21 21:45:57
谢谢三阳兄弟高评。
这类文章是亲身经历,写起来特别顺手,就像和弟兄们聊家常一样。不用挖空心思地去布局谋篇,遣词造句。
醉饮松风壮鹤心,闲吹箫笛引灵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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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份怀念也是挥之不去的淡淡乡愁。
文通 发表于 2016-1-21 22:10:51
是啊,这样的乡愁,你比我一点都不少。当年您也是华北村的一支铁笔呀!
醉饮松风壮鹤心,闲吹箫笛引灵禽。
画楼春雨听龙啸,酒肆秋霜对月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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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的文笔不凡,写个对子的事都这么的妙趣横生,有滋有味,耐读禁看,真是学富五车,妙笔生花呀!佩服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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