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五月十二那天的情景就这样一幕一幕地浮现在她的眼前。她不明白为什么当时那种给他写信的念头就那么强烈,那么的一发而不可抑制。不知不觉,她已来到了那约定的地方。此时,阳光是那么的温和,它毫无保留的把那一束束阳光的暖意投射下来,拥抱着大地,拥抱着人们。这仿佛不是冬日,倒有几分春的暖意了。呀,这难道就是二十一世纪最后一天的阳光吗?天空是那样的清澈透明。倒叫她不好意思地抬头望一眼那精神十足的天空和阳光了。因为此时的她仍然那样倦意十足,打不起一点精神来。
来来往往的人们依旧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也只有路旁的大楼们一个个安安静静、悠闲自得地欣赏着街景。她连看也没看一眼四周,径直把车子停在了那个路口正中的飞马像的底座下。那个底座是黑色大理石做成的。方方正正,平平稳稳正好坐落在这个十字路口的中央。要是炎热的夏日,这儿肯定是乘凉休息的好地方。这个底座平台并不高,她一脚便踩在了台阶上,把车子卡在了路口的正中,正好面对着那个人要来的方向。她心里很有点得意。就在这里等了,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过来的。她心里这样想着,也没有心思去欣赏街景,就这样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那张照片就放在她的小抽屉里,而且是夹在那个压在抽屉底部的日记本里。那个日记本已经用完了。当然全是写的她内心的话,或者说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话。那是她的秘密。那张照片就夹在了本子的最后一页了。她不愿把那张照片摆放出来,因为每次见到照片时,她第一眼看到的总是那个眉目清秀的青年。他那浅浅的微笑总让她的心儿怦怦地乱跳。每每这时似乎它都感到自己的脸儿都烧得绯红了。她怕见到那张让她过敏的照片,她把它夹在了本子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把它拿了出来。或许是一种奇异的冲动促使她这样做的吧。她坐在自己的桌前,把照片平放在桌面上,仔细地端详着。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在认真地看什么。那是一张微黑的面庞,四方脸。两道一字眉,看上去那么的醒目。眼睛并不大,可是却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轮廓非常清晰浑圆的双唇在微微的笑着。那是一张近乎标准的脸型,但却掩饰不住那笑意间的一点点的不自然。或许是因为他挨着女生的缘故吧!她还清楚的记得他给她回的第一封信,那封信就夹在那个本子里。她不禁又忍不住拿出来读了一遍。
“小牧老师,”他是这样称呼她的。
“收到你的信我非常的激动。谢谢你还记得多年前的许多的小事,仿佛又让我回到了学生时代啊。谢谢你对我如此的看中。我记得曾有人说过——男生要找就找自己喜欢的人,而女生则要找喜欢自己的人。在这方面我最相信缘分和感觉。而我和我校的这个老师,我想也不会成的,因为总没有感觉。你说非常想和我成为朋友,我也是啊。希望我们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啊。
你的朋友:江利
看了他的信,她的心里有些失望,却仍然高兴。因为她本来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不过一时的冲动才会写了这封信。她感觉他比自己强多了,懂事多了。话说的那么委婉而又不伤自尊心。这一点不象两年前的她收到了朋友类似的信却不闻不问,而朋友问起她时却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回绝了他。她心里很清楚,那次是真的伤害了朋友的自尊心,而且是彻底的把他伤透了,否则他不会说出“我恨透了你!”的话。她很自责,但是道歉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从来还没有向谁道过歉呢。
很快地,她又收到了他第二封信。拿到时她很吃惊,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又回信,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回信也刚刚寄出去,他还不可能收到呢?怎么回事啊?她拆开信认真地读了起来。从这封信里她读出了他那痛苦不堪的心情,她仿佛感觉到他此时已经是焦头烂额了,见了别人的面仍是微微一笑,但那笑容肯定是干涩的,没有一点活力的。他说,正如上次信中写到的一样和本校的老师吹了,而这次写信的目的主要是想让她帮忙,告诉他上次去他们学校考试时和她在一块的那个女老师是谁。他非常想知道那个女老师的详细情况。他的信写得是那样诚恳,那么让人动心,可是她真的此时不免升起了一种同情之心——原来他也在痛苦地恋着别人。
她茫然了。人啊,可真是有着复杂感情的动物。它们的感情总是在随着具体的环境,具体时间的变化而变化的。真是让人不可思议。有时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那个女老师她是很清楚的,而且和她关系还不错。可是,那人已经结婚了呀!这让她怎么跟他说呢?他这人真够可笑的。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来。想到这儿,她不免有些得意啦。此时的他和本校的老师算是吹了,而且他心里想的那个人已经结婚了呀!这是不是就是给我的机会呢?这难道就是缘分?她不觉又看了看信尾,呀?怎么和自己刚刚发出的信是同一天的,而且称呼完全一致。这是怎么会事?难道是巧合,这也太巧了!她心里一惊。不,我应该再给他回一封信才对,在这时他需要的是安慰,是关心,是同情。同时也应该恰如其分地表露一下自己的心迹。不,不能这样做。她开始不安了。她在努力回想着自己刚刚发出的那封信所写的内容。似乎每一句话,每一个词,她都能回想的上来。呀,那些话这么写是不是太不合适了呀,有些句子是那样尖刻,那样不留情面,他能接受的了吗?他会不会因为看了这些话而受到伤害呢?他又应该怎么想呢?如果是这样,那她实在不该那样写呀!可是那结尾处的话他应该读得懂吧,那是她用一颗真挚的心写成的,而且里面的一些话本来就是出自她爱开玩笑的笔,其实没有恶意。或许他真的会误会自己的意思,也或许他是那样一个极其胸怀坦荡的人。嘿,不管怎样信总是发出去了呀!
她终日处于恍恍惚惚之中.每天她的脑子里都会发现他的影子,他的面孔。她真的不安了。她担心他受到伤害,她害怕他误会她,她又担心这次是真的要失去他。整天她都那样无精打采的,连电视都懒得看一眼,连最喜欢的音乐都懒得听一听了。没事时就总这样懒散地在床上躺着,迷迷糊糊的。什么事都不愿做,也没有心思去做。甚至连饭都懒得吃了,她明显得消瘦下去了。
这正值麦收季节,家里的麦子都收完了,父母在忙着晒麦子,而她却懒得帮他们的忙。天气似乎太闷了,知了不停地在树叶上叫着,太阳也火暴火暴的用它最热情的阳光拥抱着大地。树上的叶子都打蔫了,远处仍然有隆隆的割麦机声。这一切都吵得人心烦,让人没有片刻的安宁。她整日的愁眉苦脸的皱着眉头,没有一丝愉快的表情,幸好这些父母没有发现。她想象着,如果他真的在意那个女老师的话,他会来找自己的,来了解一下那个女老师的情况,而且趁机她也可以向他表白自己。她渴望着他来找她,而且她心里就一直这么想着。
可是,他终究没有来。她想他是没有勇气的,他是怕见到自己的。他心里有些失落。她又开始设想能有一天晚上把他约出来,出去散步,想象得出他肯定此时也不好过,正承受着一种痛苦的煎熬,就像现在的她一样.她特别想此时能和他说说心里话,哪怕他不对她有丝毫的动心,有丝毫的同情,而她的话就想对他说。于是,她开始查找他的电话号码,不断地查,不断地问,却一无所获,她真的失望了。但她的心却没有死,因为她好象感觉到他非常痛苦,他需要她的帮助,他必须这样做。
麻木而痛苦的心情使她不知如何是好,仍旧这么一天天浑浑恶恶的过活着,饭量依然很小。她仿佛真的没有可目标,仿佛真的失掉自我了。多么可怜的人儿啊!
她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着。接近中午了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的了,强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屋子来,正好洒在她躺着的床铺上,阳光刺着她的眼睛,她却一动不动地闭着眼就这么懒洋洋地躺着,眼前是一片火红。当眼睛有点发痛时,她豁得撩起枕头盖在了脸上,眼前就这么一片漆黑。阳光照着她的整个身子,她丝毫没觉察出有多么热,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一分钟、两分钟……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撩开盖在脸上的枕头坐了起来,眼睛亮亮的,就这么注视着那张写字台呆呆的望了几分钟,她好像有了主意。这时,她才看看窗子,阳光已不那么强烈了,太阳已经偏西,已经是下半晌了。呀,我就睡了这么长时间呀。她自言自语说着。
她坐在写字台前,拿出白纸和笔开始写信。
“江利,我觉得我们在犯着同样的错误……”写到这儿,她停了笔,写不下去了,她不知道他们犯着什么错误,这些说起来,又都算不上错误。她迟疑了,不知如何写下去。
“可你现在该理解‘爱与被爱都是痛苦’了吧”。她不知为什么冒出这样的一句话,可她还是不想涂掉它。于是就这样接着写了下去。她把想说的话统统写出来了。她想这里面的意思就算是再傻的人也会明白的。
她把信封好,贴好了邮票,放进抽屉里。等着星期天就寄出去。她不能再考虑很多了,总有一个信念在支持她一定要把这个信寄出去,不管结果会怎么样,但她总要这样去做。她心里似乎踏实了许多。但无意间她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一定要在他收到信之前,了解到那个女老师的情况,而这封信她只字未提那个女老师的情况。而他的信又那样诚恳,如果不告诉他那女老师的情况,他肯定会对她产生偏见,而且这样的偏见一时是不可能解除的,那样反而让她不安和痛苦。好吧,那我就再写一封。她这样对自己说着。于是拿起笔写了一封最简短的信,那是关于那个老师的个人情况的介绍。
写好后,她便把它封好,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朋友,托他在麦假开学的第一天就给他送过去。那封信从邮局发出的信肯定会比这晚一些收到的了。她想,这次肯定要承受那边对自己的偏见了,无论怎样就让它去吧,反正自己是清白的,是无辜的,哪怕以后自己再给他解释都行,反证自己就这么做了。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且她也想到肯定他不会再给她写信了,但她却宁愿就这样等下去。直到他有心情向她解释,也直到他把曾经的烦恼全都忘掉,重新变得愉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