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戏前幕后
（一）
二槐偷看柳树沟的金矿，矿层厚薄，储量大小，心中有了底细，决定实施和八爷秘密商议的阴谋。他一反常态，说话和气做事低调，令斗店村的所有村民感到惊诧不已……
顺子的撒谎没有受到责怪，反而得到重用。顺子和胖婆娘桃花都觉得不可思议。二槐在吃晚饭时，对顺子说：“顺子，俺不该发火，你很卖力，还摔得很重，这都是为俺呀。咱以后不提这事，好好干就行。不亏待你！”顺子摸着后脑勺，不知所措，木讷的点头，无话可说。
胖婆娘桃花搭话：“本来顺子就很忠实，多勤快啊。整天干活不嫌累，脏活粗活抢着干……”她看着顺子夸赞，顺子脸红到脖颈子，手脚忙乱的不知放哪儿……
二槐接着说：“今晚，俺打算给老国拿些礼物，说好话道个歉，以后好好相处，毕竟是同村近邻，好歹有个照应。只是，俺不好意思直接去说，顺子就代替去吧。”
顺子更感觉莫名其妙，二槐竟然弯下腰杆低三下四给穷佃户道歉？东家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顺子不敢搭腔，愣愣的闷头瞎想……胖婆娘嘴茬子厉害，一蹦三丈高，野性十足地说：“狗臭屁！给红梅那个骚娘们服软，没门儿！”顺子听着很不爽，心想：你比谁不骚啊！鄙夷的小声哼哼……
二槐打断婆娘的话，厉声喊喝：“你个臭娘们儿知道个啥，快一边去。这是干得正经事儿，知道不？”胖婆娘看看二槐的脸色，黑不溜秋的还有横肉，不再争执，气呼呼地甩出一句话：“你爱干啥就干啥，关俺屁事。老娘才懒得管那闲事，哼……”扭动大屁股走开。
二槐从橱柜里翻腾烟酒，一包点心，对顺子说：“带上这礼物去吧，就说俺让给的。老国俩口子不反对，留下东西就有门儿。你就说二槐想合伙开金矿。估计他们不愿意，就说你先跟着干。二槐不上山。记住没？”
顺子支支吾吾的不大情愿，碍着二槐的面子不好推辞，就勉强答应，带上礼物走出大门。
雾气沼沼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顺子想返回明天再去。可是二槐心急火燎的样子，一定不高兴。犹豫片刻，慢慢挪动脚步，扶着墙根摸索。多亏是邻居，道路熟悉，连那里有石头那里有柴草，枣树还是核桃树……心中明了，脚下就有根。顺子走路不太发憷，就是感觉自己这张嘴笨。该怎样说呢？就直接说自己想合伙打矿，不行！不能代表东家。就说是二槐想合伙，也不妥。怎样拐个弯儿？不知不觉就到大门口了，顺子还走神儿。老谢大哥蹲过的石头块绊了一下，顺子不注意，身子失去重心，扑在地上。也就是沾顺子走路稳当的光，礼物轻轻落地，酒罐子轻微刮擦，酒水无恙。顺子惊出冷汗，忙乱的抱起，嘴里咒骂：“他娘的，谁跟老子过不去！”
细微的声音还是惊动了老国。因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很奇怪。特别是白天顺子上山说的话，不得不警惕。晚上，老国就圪蹴在核桃树下歇凉抽烟。看护窗户下的金矿石。刚才听到外面的声音，就走过来瞅瞅。没想到是顺子。老国诧异地说：“顺子，黑天半夜的干啥？”
顺子被这声音又吓了一跳，身子又是一哆嗦，不由得失声：“唉吆，好吓人！”但很快高兴地笑着说：“……正要上你家串个门，哈哈，走……”院里瞅黑，老国没看见顺子带着东西。等顺子进屋惊叫起来，不解地说：“哎呀，顺子，你看你这是干啥？来就来吧，咋还带着这些东西。有啥事儿吧！”顺子落座黑木凳子，借着老国的话茬，来了灵感，说话顺流笨嘴灵巧，学会拐弯抹角，嘿嘿憨笑地说：“……实际二槐早就悔出肠子，早就想赔个礼道个歉，好歹咱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对不对。假如二槐的房子着火，他的亲戚老远的来不成，谁挨得近？还是你呀！保准你不看这火烧的房子落架吧。”
红梅给倒了一碗水，闷闷的不说话，心里不高兴，也不能撵走客人。好汉不打上门客嘛。
老国真被顺子说的理儿震住了。没想到平日里笨嘴拙舌的憨小子竟有好口才。佩服的点点头，长出一口气，说：“你说的是这么个理儿。”
顺子暗自高兴，活这么大还没有一个人服气自己说话，都认为傻乎乎的就会干活流汗。顺子的精神头更高了，咧嘴笑着说：“东家的意思是想……合伙……开矿……”他看着红梅的眼，后半句声音很低，吞吐起来。
红梅恼火地说：“不行，好不容易找出一个矿，俺家还没富起来，他二槐就掺和，想得美！”
老国叹气说：“二槐是啥人性谁不知啊！”想生硬拒绝，有失面子，就这样软绵绵的说话。
顺子不傻，老国说的话是棉里藏针，软中带硬。顺子一时对答不上，闷想一会，把二槐嘱咐的说出来，喝口水润润嗓子，说：“就俺一个人跟着干，二槐不上山。这样成吧……”
红梅气儿小了，虎着脸不说话。老国看看红梅脸色，也轻松些。知道红梅不强烈反对，对顺子表个态，说：“这样吧，合计合计，明天给信儿。”
顺子长出一口气，当这个说客真不易，比砍捆柴还难！看意思有门。今晚没白来，长脸啦！站起身说：“说定了，明天有个准话！”转身向外走。
老国追出来，拉住顺子的手，急切地说：“哎哎，俺说顺子，把东西带走，留下不行！”红梅也坚决不留。
顺子犯愁了，看来事儿要砸锅。不留东西就是铁了心不同意。刚热起来的心又凉下去。争执来争执去，顺子还是拧不过，蔫蔫巴巴的抱着东西出来。到大门口还想推搡留下，老国推他一把快速的关紧门子，给顺子一句话：“明早给准信儿啊，回去吧。”顺子摸着黑无精打采，磕磕绊绊的走回去……
夜里，红梅偎在老国怀里抽噎啼哭，不住的骂二槐臭德行。老国抱紧她，安慰说：“今个二槐主动说和，是个好事儿，有懊悔的心思。好歹咱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说得好啊。杀人不过头点地，晓得错了就不简单，该放一马就放一马，甭价揪住一点事儿认死理儿。”红梅也是明白人，眼泪流的少了，停止抽噎，挨得男人更紧，彼此听到咚咚的心跳……
二槐这个夜里没睡，气恨顺子傻乎乎的把礼物带回。真是个窝囊废！哼，既然不给面子，也甭怪二槐心黑。走着瞧吧，耗子拉木车，好戏在后头……二槐眯着眼久久不睡，胖婆娘的大奶子磨蹭磨蹭，示意干干事儿。二槐不耐烦地说：“你烦不烦啊，干爹说的事儿还没弄成，一边去!”胖婆娘猛地一翻身，宽厚的脊背圆滚滚的屁股亮给他，嘴里骂道：“老娘还不稀罕你哩，哼！你干爹亲就和你干爹睡去！”
俩家人都黑了灯，一家人心里踏实豁亮；另一家人机关算尽彻夜不眠……
（二）
顺子一夜没睡，感觉很没面子，二槐轻易不求人的，用长工当说客真是破天荒。头遭就把事办砸。今后更难成事。既然不留礼物就是堵住嘴了，说明事儿要黄。一宿瞎想，竟然头痛脑胀喉咙干涩，眼睛红肿耳朵鸣响。出气儿都带臭味……天还不亮，顺子就躺不住，坐在土炕吸溜牙花子。鸡叫二遍，顺子就踢拉着鞋，在院里转圈。他平时习惯转那棵枣树，枣花香红枣馋人。但今天却是死树一棵，黑黑的树干还是两半的。顺子抓住树干，愣神喘息，好像失去一些什么……但很快又听到声音，那是老国那面传来的。
老国也是一宿没有合眼，和红梅商量该怎样办合适。最后还是觉得让顺子上山以后好处事。俩口子都为这事伤脑筋，眼睛干巴充血，喉咙嘶哑刺痛。今天起得早，生火烧红钢钎，再往尖里捶打捶打。快烧红了，老国就向二槐大门走，叫顺子帮忙。顺子听到拍门声，就喊：“谁呀？”顺子猜到是老国，只是这样说习惯。老国大声说：“顺子，今个跟着上山干活，过来帮个忙，煎钢钎。”
顺子慌张的不知说啥好，仓促地说：“哎哎哎！”开开大门，想再搭个话，却看见老国模糊的背影。顺子回头望望，二槐和胖婆娘鼾声如雷。自己就悄悄地关好大门，来到老国院里，见钢钎烧的通红，就伸手帮忙。顺子啥活都干，那一样都是行家里手。不用老国指使，两人配合默契。钢钎很快捶打好。顺子试试口，锋利无比。老国高兴地说：“顺子，快填饱肚子，一会就走。”顺子乐不颠的小跑回去。老国瞅着他的背影嘿嘿的笑……
顺子到厨房翻腾柜子锅盖，有昨晚剩饭，简单热热，囫囵吞枣的吃下去。临走给二槐打个招呼：“东家，俺去山上开矿，走了啊！”二槐迷迷糊糊说：“啥？”顺子又重复一遍，向门外走。二槐以为听错，愣住神儿。胖婆娘耳朵好使，听得真切，数落二槐说：“你的耳朵是驴毛塞住啊！顺子都喊两边，你还愣着。”二槐这回真的愣住，想不明白。
（三）
柳树沟金矿热闹起来。顺子抡锤带动风声，姿势带劲儿。十几斤的大锤在手里玩出花样，像个玩具轻巧。两手举起一手下落，有时一手举起两手下落，呼的一声下落。当啷一声闷响。开始，彭三吓得歪脑袋，两眼盯着大锤心怦怦的跳，落下那一刻，闷闷的响声过后，自己安然无恙，只是双手震得发麻。紧张几次，开始放松，大锤又稳又狠，山石都被震碎，进度大大加快。彭三偷看顺子，动作连贯协调一致，发力有根落点稳准。抡几百锤不出草鸡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彭三从心里服气，对顺子开玩笑说：“顺子，看来没媳妇的身板硬实有劲儿。比拉家带口的人强多！”顺子咧嘴憨笑说：“你们的身子早空了，俺一人顶三个！”彭三逗弄顺子说：“你黑夜不想媳妇啊，憋得慌吧。哈哈哈……”彭三的白牙齐齐的露出来。浓密的黑胡子硬茬茬的，这些天没有剪去，蓬乱的像干草丛。顺子反口逗弄彭三说：“你才想媳妇，连着生出三个小人。你天天干吧。看把你媳妇弄的肚子老大的！”彭三的嘴快歪倒后脑勺，笑骂：“你个光棍，啥事都懂！”顺子夸口说：“你会的俺都会，那事儿有啥新鲜的？”彭三手指点着顺子说：“你小子准是糧过黄米，说实话干过没有？”顺子脸红的傻笑，笑的捂肚子滚一边去……
老国不插话，心里笑嘴不笑，抿着嘴闷头干活。心里说：年轻人不说骚话不热闹，说吧闹吧，说说笑笑解乏……
红梅只顾在洞外翻腾矿渣碎石，向山下一锹一锹的攘。男人们从洞里清出来，由于洞子深了，碎石废渣一次扔不到山下，只能一截子一截子的倒运。红梅累得胳膊酸痛，满脸汗水，听着洞里嘻嘻哈哈的玩笑，也偷偷地笑……
后半天，雾气散开，柳树沟的一草一木很新鲜。老国冲洞口喊：“红梅，外面是不是有老爷儿，这洞子亮堂多了。”红梅看看天空，真有个太阳西斜。连脚下都有光。嘿，光顾干活，竟然没有注意！红梅清脆回答：“真是有老爷儿，出来缓缓劲儿吧。”老国招呼：“走，外面晒晒老爷儿。”几个人叽里咕噜的走出来。分头找个石板坐下，晒晒阴湿的衣服。一连多日大雾，洞子里湿乎乎的，包裹矿石的细红软泥子向外渗水，几个人的衣服都染红了。
老国对顺子说：“顺子累不累？”顺子逞强说：“这点活不算啥。跟闹着玩儿一样！”
彭三插话说：“顺子跟个腱子牛一样，力量大着呢！”
老国跟着笑笑，岔开话题：“顺子，你头一天干，咱们趁着歇的工夫，说说矿石咋分开。你是二槐的人，不能和大家放在一起。一人一份，你就背回二槐家。以后咋卖，卖给谁，你们随便。俺和彭三就在一起。这样清楚，省得以后闹隔阂。你说妥不妥？”
顺子是个直性子，张口就说：“你说咋着就咋着，听你的！”
老国乐呵呵地说：“好，就这样定了。咱们把矿石分开吧。”
歇息一会，几个男人用一个口袋为准，把矿石分匀。老国说：“天色也不早了，干脆，今天就早回吧。家里地里有活儿干的，抓紧时间啊！”
顺子背起矿石一溜小跑，很快就到二槐家门。胖婆娘听到拍门声，喊着来啦来啦，大门展开，惊讶地说：“啊呀，顺子，背这么沉，快快进去。”胖婆娘心疼顺子，手扶背架子，等顺子钻出来，对屋里二槐大喊：“嗨嗨嗨，俺说你出来看看，这金矿石放在那里？”
二槐叼着大烟袋，踢拉着鞋走到门口，眼睛都直了，狼眼闪闪发光，紧迈几步，从口袋抓出一把碎矿石，在眼前照看照看，吸了一口气，说：“和俺昨天看到的一样，顺子，你给说道说道，老国都说了些啥？”
顺子愣愣的戳在那里，一时也不知说啥好……胖婆娘嘿唬二槐说：“你着啥急，等顺子填饱肚子再唠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