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站在街头,她无心去理会身旁一辆辆飞驰而过的车辆,也不愿理会那些行色匆匆的人群,因为这一切都与她无关。阳光是那样让人心醉,很容易就让在这冬日里寻找温暖的心沉了进去。今天,天气的确太好了。或许也是她穿得太厚了吧。她终于感到有点热了,她分明无意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自己鼻尖上细细的汗珠。她心里有些发热,但脑子里似乎仍然是一片混乱,一片空白。
几辆摩托车仿佛是故意从她身边经过,有一次那驾车的胳膊分明都碰到她的车把,然后随着一声鸣笛便从身边飞了过去。她分明看到了坐在后座上的那个青年在接近她时掀起了头盔上的挡风镜。真是神经病!她不觉得在心里骂着。此时,她才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经过周围的人们都在望着她。公共汽车上的人,在经过这个路上时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张望着什么。就连一对老夫妇也手挽着手从她身后过来,扭头望了她一眼,然后又低头议论着什么走开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是这个表情,或许是真的她的这个位置太显眼了吧。正好是站在十字路口,一只脚卡在了黑色大理石的台阶上,而且正面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也或许是因为她的衣服太显眼——一件灰白色的长身羽绒服。在加上今天的阳光又那么灿烂,当然她是街头引人注意的。
随你们的便去吧!反正我不管这些,我想怎么就怎么,她这样心里想着。突然,她注意到在路边的电话亭旁有两个男士也像是在等人。其中一个矮个子正在打电话,另一个高个子则在向四周张望着。哦,肯定是在等女朋友呢!果然不出所料,一个骑银白色自行车的女孩来了,两个人便高高兴兴地走了。她发现那是个戴眼镜的挺文静的女孩。那矮个仍在等,时不时地看看手腕上的表,他似乎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脸上有一丝不耐烦的神情。他正好望见她。那表情仿佛在问:“你也在等人吗?”很新鲜吗?女士在等男士。她在心里反问着。真是两个可怜人,都傻乎乎在这儿长时间等待。
她觉得有些好笑,不自觉得摇摇头,像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无论怎样今天我是要等下去了。不管他来还是不来,我都要等到最后。
她失神地抬起双眼,望望那人即将走来的方向。街道那头人来人往,行人很多。她在不断地搜索那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她渴望已久的一个身影。她在想,今天他骑着自己的车过来呢?还是骑自行车?对,他曾和她说过,他刚刚买了一辆新车,那他肯定会骑车来了。于是她就开始注意那些骑马新摩托的人。可是一个个都有过去了,却没有一个在她身边停下。莫非他只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等他,便不再理会。还是本来答应出来就是对自己的一种搪塞呢。不,不会的,无论怎能样我都要等到最后。她这样对自己说。也许,他的车牌还没有上齐,只好骑自行车啦,那辆二八的“永久”自行车他可已经骑了好几年了,那车都有几乎很破旧了,今天也许就是“开”着它来。她又开始骑车在人群中寻找那个憝悉的身影,可她这次又失望了。
也许,他真的不会来了。她心里开始有些失落。
无意间她正看到那个高个子青年,那人还在那张望着,显然他有些怅然了。但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副执着的模样。就在这时,从路的另一个头过来一个骑粉红色女车的女孩子迎面向他走去,他远远就看了,脸上顿时绽开了愉快的笑容,那种无奈的怅然被赶得无影无踪了。她心里清楚那个肯定就是高个子要等的人。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肩并肩消失在灿烂的阳光里。这下可好了,她从心里好生羡慕啊,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和所等的人这样亲密地肩并肩而行呢?这会儿,她是真的感到了一种无言的失落了。她不能再在这个显眼的地方继续呆下去了,她有点受不了人们那种奇异的目光,更受不了那种无奈地心情。如果再呆下去,她会感到无地自容的。
她推着车子来到路边,旁边几步外就是那个电话亭。她把车子支好,迎着阳光在这儿站着。她不再向那个方向张望,她怕自己因焦急而无心在等下去。她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的。
“哎,你说这个姑娘在这儿干嘛呢,都等这么长时间了!”
“嗨呀,还能干啥,等人呗!”
“你看她还是不着急啊,我以为刚才那男的在等她呢!”
“不,也许她等的人还没来呢。也许,她没事就是在这儿呆会罢了。”
她扭头一看,见两个出租司机正望着她笑呢。他们正在议论着她,那笑容似乎也很特别。真是闲得无聊啊!她白了他们一眼,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抬头东看看西瞅瞅,怡然自得地去欣赏那些妙不可言的街景。其实她并不急,本来吗她就没什么事,这还是她的主要任务。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她是极想找个人说说话。因为她头痛得厉害,哪怕此时不说话,就是有人陪她坐一会儿,她心里也会很踏实的。
不知不觉,那迷人的微笑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九月二十三号,全镇召开运动会的日子,地点就是江利所在的中学。她也带着自己的学生去了。
说实话,她是极不愿去的,她害怕见到江利,那个让她心动,而又无动于衷的人。她怕见到他后,会更痛苦。她怕见到他,他用一种不屑一顾的眼神来看她。那比直接拒绝她会更伤心,让她痛苦。她再三要求校长还是别让她去了,可是校长却不知其因,一副坚不可动摇的口吻。
“你不去干嘛,你必须去,都是你们班的学生。出了问题谁负责?”近乎命令的语气。
无奈她只好硬着头皮。又一想,都是人谁怕谁呀。就是你不理我,你恨我又能把我怎么样呢?你无奈我何?她这样不断地想着,给自己鼓起了勇气。她这样劝说了自己好几遍。她去时,学生们已由校长带领着早早就到了。
进了大门,才发现那里已经是聚集了许多的车辆,运动员们,老师们已经几乎到齐了。她不敢环顾四周。竟直向里面走去。远远地,她望见有个同学在向她招手,她便一直来到了自己学校的“宿营”地。她把自己的车和其他的车并排靠墙放好。
“小牧老师你怎么刚来啊?”
“我刚才有事了啊,所以晚了啊!”她随口回答着。
“老师你吃饭了吗?这里有方便面的啊!”一个学生招呼她。
“我吃过了啊,谢谢!”她一边回答一边看了一眼那个装着方便面的纸箱子,抬头向四周张望了一下。
“嗨,你过来啊小牧!”和她同龄 的黄莉在喊她了。
“你早来了啊?”
“没有啊,我们是刚来的,上午有你们的项目吗?”黄莉问道。
“不知道,有什么就参加什么得了。反正我不关心这个,他们让我上哪里我就上哪里啊!”
“你倒是省心啊!”
“当然了啊,干吗老是操心啊?像你,小心头发早早的白了啊!像个老太婆!”
“去你的,为什么咒我啊,不理你了啊。看你们的人都过去了站队了!你还不去!”
“没事的!”她回头看了一眼,可不是吗?所有的参赛队员都站到了小操场上了,就等着入场了,是该过去了。
可是她又迟疑了。她看到他——江利正背对着她,在几步以外指挥着他的乐队。她清楚入场式就要开始了。而每次都是这样,领头的都是他指挥的乐队和旗队,这是开路的先锋。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仪仗队。今天,他穿的是一件乳白色的夹克衫,蓝色的休闲裤,裤线比直。依然是那样修长的身材,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的心不觉又怦怦狂跳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过去,可是正好要经过他的身边呀!而且现在他就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她真想就此躲开,不去面对他,因为她害怕看到那双深邃的眼睛。可是已经不可能了,她的学生正在向她打招呼,她再没办法回避了。
也好,就当作没事人一样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她鼓足勇气,毅然微笑着向校长走了过去。哦,原来我可以离他这么近啊。在经过他的身边时,她这样想。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两步外的他,正在神情专注的指挥着他的仪仗队,似乎对于她丝毫没有察觉,她轻轻地走过来。可就在那一刹那间,她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过去抱住他!不能啊,千万别冲动,因为这里可不是场合。她尽量地抑制住那怦怦跳动的心,从容的从他的背后走过。
站在队伍里,她的心平静了许多。
“昨天看奥运了吗?”校长问。
“看了啊,你看那羽毛球,中国队多么棒啊!”她有些激动了,很兴奋地和校长聊了起来。
她发觉此时的自己非常健谈,而且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没有一丝语塞。校长的情绪似乎也被她带动了起来,兴奋地交谈着。旁边的学生们都不断地扭头看着这两个爱好体育的老师,那高兴劲似乎也想插两句话。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里面的原因了。她已经感觉到了有一双眼睛在微笑地望着她,正似乎正激发了她表达的热情。这确实是对她的鼓励。她要让他知道她根本就不在乎他——虽然他这样望着她,但她却像没有觉察到。但实际上她早就感觉到了,她盼望的也就是引起他的注意。
他就这样无言的微笑地望着她们。她似乎感觉到或许是因为今天她的美丽才会让他长久的注视。她出来时是经过特意打扮的——打了淡淡的粉底,修了修眉,涂了浅浅的唇膏,就连发式也是精心梳理的。一件紧身束腰的黑色休闲衫,乳白色的长筒裤足以让她精神百倍了。其实,今天她还是满自信的,脸上洋溢着一种甜甜的笑意,这或许就更增加了她的魅力。怪不得刚才有好几位同龄人都在讯问她的衣服从哪里买的呢!
开幕入场式开始了。
他带领着仪仗队缓缓入场。顿时,那雄壮的进行曲便在广阔的操场上响起。五颜六色的旗子随风飘扬。他一会默默往前走两步,一会又回过身来对着鼓手们打着手势,俨然一副指挥官的模样。那表情严肃中透着几分得意。是啊,为什么不得意呢?每每这时,他总是出尽了风头。这种情景让她回想起两年前的那次运动会。
那好像也是这么个时间,只不过天气阴沉沉。那是她第一次带着学生来参加运动会。入场式开始的时候,她站在一个角落里。他带着乐队正好经过这里,也是一副神情自得的样子。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他格外的有风度。一件长身黒尼大衣,更衬出那身材的修长,微黑的面庞显出冷峻的表情。唯独没变的是那两道浓浓的一字眉。她就这样远远的望着他。与其说是望着他,不如说是远远的欣赏他。她觉得出来在他从身边走过时也在望着自己。
时间总是这样在人还不经意时就悄悄地从身边溜走了,转眼间两年就过去了。她不禁又这样在心里感叹。然而对于她来说总觉得这样收获微薄。或许她真的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一天天虚度着时光,而且是在一点点地衰老着自己。
各个学校的代表队举着自己的校牌依次站在了操场的中央,那整齐的队伍,飘扬的彩旗,还颇有点壮观。扩音器里不断传出雄壮激昂的迎宾进行曲。同时也夹杂着宣传员清脆的讲解声。
人群中,她在寻找那个身影。此时也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她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失落感。她带着学生参加标枪比赛,那场地就在操场的最边缘。她一边亲切的叮嘱着学生不要紧张,一边观察着操场上的人们,还时不时地望望远处。她知道他就在百米赛跑的起点做检察员。她想或许整个操场所有的人中,只有他才是最出众的吧。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那么富有魅力。别人或许并不理解,正在忙着工作的他,此时已经成为一个普通女教师眼里的重要人物。
她渴望着多看他几眼,就这么远远地望着他,欣赏他。而她似乎又怕接近他,怕碰到那种无畏的眼神。她想,那是在折磨自己,怕他又想见到他。多么矛盾的心理。或许此时没有一个人清楚她在想什么。她就这样宁愿在无人觉察的情况下默默地欣赏他。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在意。她多么希望他能感觉到有一个人在关注着他呀!但她看到了,他那边的工作的确很忙。
两千米长跑开始了。她站在跑道边,和许多的观众一样关注着比赛的情况。或许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借口。旁边的老师在和她说话,她有意无意的搭讪着。场内的各个项目都在激烈的进行着。无论是运动员、裁判、还是观众都在各自忙着各自的。而这一切对于她来说简直无关紧要。其实她此时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眼前总在出现那个让她心动的人的身影,她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了,但表面上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微笑神态。
还有两圈两千米就结束了,他从起点缓缓地走来了,脸上带着微笑。她开始有点紧张了,故意的和旁边的老师谈论着。他正对着她在跑道上站住了,而且朝这边望了两眼。她的心开始怦怦的跳起来。她故意的朝人群里挪挪了脚步。可他好像是故意的,很快又重新跳入了她的视线。她索性就站在了跑道的边沿,和他就有三四步的距离。他此时已经把那件夹克外套脱了,一件乳白的紧身休闲衫呈现出了那健美的身躯。她感到了心跳得厉害,但是仍然努力的抑制着。他正在和一位老师交谈,但仍然时不时地偷偷朝这边瞅两眼,很显然他心不在焉了。
他举着枪向空中鸣了一响,在提示健儿们还剩下最后一圈了。那姿势很优美,她顿时有了一种冲过去的念头,但终究没有敢这样冲动。
这一天总算是结束了,此时她躺在床上才感觉到累极了,腰酸背痛,而且身体极不舒服。躺在这儿就一动也不想动了。整整站了一天啊!但那时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累呢?天才知道,那是自己在逞能。那一天是纯粹为了心中的他而存在的呀。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一点点的不雅,那会让她丢尽面子的。她就这样一直挺拔地在那站着,没有丝毫的倦殆。或许那真是一种莫名的心理在作怪。咳,管他呢?反正现在我要好好地休息了,她这样想着,渐渐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