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黑手夺金
(一)
二槐没有想到,老国拒收礼物,竟然还让顺子上山开矿。心中暗喜,佩服干爹见多识广,鬼主意多。只要在矿上踩一只脚,安插眼线,就有得逞的机会。
后来的时日,二槐开始注意顺子,每天晚上等顺子背回矿石,就问:“顺子,今天钻进多深,出多少矿石,矿石厚不厚。”顺子就一五一十的回答:“东家,山石刚硬刚硬的,出不了多少。每天最多分一口袋。”二槐转动狼眼,把每天的矿石比较一下,看看成色厚薄。矿石日积月累,院里起了堆儿。开始琢磨赵老八曾说的话:“二槐,你先把矿搞到手,矿石以后再说。黄郎是京城一位教授,专门搞矿产研究,对山区地理各类矿藏很有学问。他是松井队长安排的,进山帮着提炼金子。还有皇协军队长马大彪是磕头弟兄,也帮着咱。”二槐一想赵老八就佩服的五体投地,家大业大,手下几十号喽啰,黑白两道通吃。在易州地界声名远播,要风得风要雨来雨。跟着干爹做事好像就是靠山,腰杆子挺实儿。
二槐还是不太满足,他气恨老国每天背回的矿石多。计算老国院里那堆矿石有多少。心想:要是这矿都是俺的该有多好?能炼出多少金子啊!二槐的欲望开始膨胀,接二连三的想出鬼点子。一天夜里,二槐推醒胖婆娘,嘀咕说:“桃花你醒醒,说个事儿。”
桃花哼哼唧唧地说:“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你唠叨啥,烦人!” 二槐捂住桃花的嘴,小声说:“你小声点,就你嗓门子高。给你说正经事儿。”桃花不耐烦地说:“你放不出香屁,说吧!”二槐贴近耳根说:“今天夜里,咱们偷老国的金矿石。你说行不?”桃花惊得张开嘴巴,两眼盯着二槐,不解地说:“顺子不是合伙干吗,你还偷人家的。”说完开始思忖:二槐你真不是个东西,刚给人家送礼讨好,人家不嫌弃就够义气了,你还贼心不死!可是转念一想:因为秤砣和崔洛唐打架,和红梅撕扯过一次,这个仇疙瘩还结的紧紧的。哼,你个臭娘们,还勾引俺家男人。偷你们活该!桃花不反驳,听二槐说:“看矿石油亮的红,肯定有好货,干爹说等黄郎来炼金。可是,咱家就顺子一个人,老国家有彭三,红梅也算一个。分的矿石三天顶人家一天的。这哪行啊!太便宜他们了。”桃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附和说:“那你说从那偷?”二槐得到支持,来了劲头,一骨碌爬起穿短褂,很有底气地说:“就从他家!”二槐穿好衣服走出来,不敢拿出灯笼,摸黑奔一架梯子。
胖婆娘桃花平时磨蹭,今夜格外精神。连裤衩子都顾不上穿,着急马趴的提起花裤子,对襟儿紫花短衫系错扣眼,一边高一边低,大奶泡子向外颤悠。踢拉着鞋出来,看不见二槐,夜色太黑了,光听到响声。桃花轻轻喊:“二槐,二槐……”
二槐气的挤眉弄眼,恨不得揍一顿,心里骂:“真是臭娘们,这是干啥你还叫!怕人家听不见啊!”可是这黑乎乎的,桃花看不见他的怪异动作。向着声音摸索。原来二槐扛木梯子来到茅房,斜斜的靠在院墙,这里正好和老国家那棵核桃树连接。顺梯子爬上去就是大树叉,下树就进院子。桃花心惊胆战地说:“二槐,你真猴。这是个好地儿。”二槐又捂桃花的嘴,从嗓子眼咕哝说:“你在下面接,啊,俺去那面装。”说这话就在腰里掖绳子,手拎一个荆条编制的筐。一纵身,蹭蹭蹭的顺梯子登上墙头,蹲在那里窥探。
此时正好是夜里子时,老国一家早已进入梦乡。
二槐顺下绳索和筐,攀着树杈,顺树干一滑就到地面,抄起筐高抬腿轻落步。他没有穿鞋,光脚丫子走路一点响声没有。矿石在那里,早就在白天打探好,很快就摸到。慢慢掀开草把子,专拣大块的装,几块就满满的一筐。二槐起身轻轻的走到树下,绳子上有个备用钩子,把筐钩得紧紧的,再纵身窜树上,立在墙头拽绳索,矿石被晃晃悠悠的往上吊。突然,绳子在半空断裂,啪的一声,二槐险些栽下来。矿石哐一声蹲在地上。二槐惊出一身冷汗,大气不敢出,注视老国的门口。过一会不见动静,蹭下去,结紧绳子头,翻身上树,又开始往起吊。矿石刚离开地皮,啪的一声,绳子又断开。二槐又是一惊,再次瞅瞅老国的门口,奇怪,没人啊!这绳子断是咋回事啊,二槐意识到是崔洛唐的石子功夫,脊梁沟一阵发凉,丢下绳子筐子溜走……
二槐偷矿石没有得手,并没有消除欲望。他的眼睛盯上了柳树沟整个矿藏。
(二)
这天早晨,二槐罕见的带着桃花来到柳树沟,顺着金矿下面的山坡旱地转,桃花指着一块长满野草的山地说:“二槐,你带俺来这荒草野地做啥?”二槐神秘的指一指山上的金矿,说:“你看见了吧,那是老国的金矿。开矿就要掏洞,就要清理废渣,日子一长,废渣积累的就多,洞口两边堆满,你说他还往那里堆。只有山下这地能堆放。”桃花不解地问:“堆就堆呗,这不是庄稼地怕啥?”二槐不高兴地说:“你真是猪脑子,死心眼儿。你黑夜干那事挺能干,正经事就缺根弦儿!”桃花呸了一口,怒骂:“占便宜卖乖。你倒是说清楚啊,给老娘兜啥圈子?”二槐嘿嘿的笑着说:“你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咱把这里开开荒,随便种点绿豆红豆,要不就攘一把萝卜籽,出了苗子就是咱的庄稼地,到那时,老国清理废渣就滚到咱这地里,不给咱个说法就甭想占地。”桃花睁大眼睛,肉泡子眼皮也挤出皱纹,推了二槐一把,佩服地说:“怪不得人们都说你坏,就是有坏点子!”二人一唱一和,动手干活。
二槐看看天空,太阳慢慢的爬上山头,一束光线从山壑口斜射过来,晒得地皮热乎,刺的眼睛难受……
二槐手挡光线,看着荒地说:“桃花,先把滚下的石头搬走。”桃花答应着动手拿起小石块,噔噔几步就甩手扔进小沟里,大块的俩人喊着一二三滚走。空旷的山沟突然响起撞击声。山兔野鸡小动物纷纷逃窜。地块小,很快清完,二槐拿镰刀割去蒿草,然后一镐一镐深翻。由于常年游手好闲,沾女人多,身子骨空虚,没干几下就嘘嘘带喘。蹲一边端着大烟袋吸溜。桃花翻他白眼,气囊囊地说:“真草包,照你这么干,屁股大的地要干到天黑!”二槐喘着粗气说:“你先干,俺歇歇!”桃花不高兴的拿起镐一举一落。头一下,太浅,地上一个白印儿,抱怨说:“这破地,比石头还硬!”二槐斜一眼说:“你劲头大点!”桃花憋足了劲,猛然一落,咣的一声,震得手臂痛麻。桃花大喊:“俺的娘,有石头!”二槐抢白说:“你还说我草包,谁草包?”桃花受到奚落,赌气不说话,深一镐浅一镐干起来。二槐吸烟有个习惯,就是眯着眼享受,就像饿狼迷惑猎物的样子,经常受桃花责骂:“你眯着个眼过瘾哪!”习惯成自然,桃花骂不骂,二槐就是眯着。可是眯的时间不长,就听桃花惨叫:“俺的娘哎,痛死了,俺的脚啊!”二槐激灵的起来,也是吓一跳,桃花的脚面血染红了。二槐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桃花拉到一边,划拉一把干土面子给捂上。嘴里喊:“土儿土儿吃血来……”说着说着,大笑起来。桃花更加来气,指着二槐大骂:“笑你娘的。快痛死老娘你还笑!”
二槐把笑声咽回肚子,蔫巴巴的举镐刨地。稀稀拉拉的捡着软乎的刨。软一块硬一块,坑坑洼洼不平整。二槐简简单单的刨完,划开几道沟,胡乱的攘萝卜籽。桃花看二槐那潦草样子,就骂:“你这样哄鸡巴攥蛋的瞎糊弄,种也是白种。”二槐对骂:“你知道个狗呀,不懂甭胡啦啦。”俩人骂的解气过瘾,这时有说话的声音。二槐瞪眼摆手,桃花歪着脑袋不服气。他们听出来,顺子紧跟老国上山开矿。
顺子先开口说:“东家,你们咋就在这?”
顺子的声音引来大家的目光,老国吃惊的愣住,心里说:二槐在这干啥?当他看到那片翻新的山坡地立刻明白,二槐又要耍诡计出幺蛾子!既然看到就不得不说道说道。老国没有记恨前嫌,很大度地说:“你们老俩早早的来这里忙啥?”
二槐嬉皮笑脸地说:“嗨,把俺的旱地种些萝卜,秋后腌咸菜醩酸菜。”
老国说:“这哪是地呀,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谁费那个劲儿?”
二槐说:“嗨,甭小看这地,说不定长大萝卜!”
老国说:“你迟不种早不种,单等俺在山上开矿你就开荒种地。再说这荒山野岭的,根本就没人种地。”
二槐觉着有火药味,就回敬说:“嗨,这方圆几十里,都是赵老八的地盘。俺是给他老人家收租子的,就有这个权利。你说对不?”说完斜着狼眼瞄着老国。
老国也感觉到有火药味,就软中有硬地说:“那你就先种吧,俺先山上干活。”说完就对彭三顺子说:“走,干活去!”
桃花担心地说:“他们要是不管不顾的给滚石头砸烂,那咱就白种了。”二槐冷笑一声,说:“那样正好抓住理把子。让他赔!”桃花半信半疑地说:“老国是傻子啊!”二槐咬着牙说:“不信你就看着,他自己就会说好听的。这叫打蛇要掐七寸!”
桃花撇撇嘴,和二槐找个阴凉地儿歇息。看看老国有何对策……二槐晃着脑袋,哼哼唧唧的瞎唱。桃花烦燥地说:“你又浪荡,小妹子你可懂,哥哥想你快想疯……是吧,你就忘不了那小浪娘们!”
老国嘱咐红梅说:“以后注意山下,二槐是故意捣乱啊。”红梅气愤地说:“这些石头渣子没处放啊。那是荒坡,他想占就占,这不是欺负人嘛。”老国叹口气说:“咱先忍忍,不招惹他。等谢大哥来再说。”红梅怨气未消,拿起铁锹就拔拉矿渣。把大块的垒在边角,碎渣堆一起,这样就滚不到二槐的开荒地。
山上传出钢钎大锤的撞击声,还有顺子和彭三的嗨嗨嗨的吆喝声。今天气氛很沉闷,都不说话,闷头干活。二槐和桃花的出现,每个人的心里都罩上阴影。
(三)
二槐等到中午,看看地里没有滚落废石头,对桃花说:“走,回家.”俩人很得意,今天干一件大事,以后看他老国咋办,这块开荒地就在关键地方,想躲避也不能。很快就到村里。二槐发现一个人在老国大门转悠。走近一看是个戴草帽的老头。二槐盯着不放,心中起疑,这个人是干啥的?快步上前问:“哎哎哎,你是干啥的,在这里转悠。”
老头很冷静地回答:“我是跑生意的,山兔野鸡什么的我都要。”
二槐也看不出老头有啥特别,穿的和山里汉子一样的粗布衣衫。不再追问。桃花心急火燎地说:“快走快走,这热乎乎的鬼天气!”她们快步走进家门,抓起大蒲扇呼扇。桃花沏上浓茶,鼓捣饭菜……二槐不住的念叨:“老头是干啥的,没见过呀。为啥在老国家门转悠,是不是和金矿有关?”二槐突然想起,秤砣曾说兔子嘴那夜就见过一个老头,赶着驴驮子驮走矿石,莫非就是他?二槐的狼眼亮起来,坏主意一个接一个生出来……
天擦黑的时候,老国几个人下山。回家不大工夫,谢辉就急匆匆的走进院落,低声说:“老弟,半夜运走矿石,要麻利快当。我看一个人怀疑,还盘问干啥的。一定注意,看他不像好人。我这次带来炸药,这是党组织特意奖给你的。抓紧时间多出矿石。最近城里慌乱,日本鬼子攻占城里,党组织被迫转移,经费紧张。上次你的矿石炼出不少金子,真顶上大用。组织领导要我感谢你们俩口子。”老国还想多说一会,谢辉摆摆手,说:“我不能久留,还在那片树林等啊。”说完就快速走出院落。消失在树林里。
红梅发了愁,说:“这么多矿石,一夜倒腾不完。让彭三也帮忙。”老国点头说:“行,你去叫吧。”红梅走后,老国就掀开草把子,捡大块装口袋,结果发现疑点:有些熟悉的大块矿石不翼而飞!
崔洛唐神秘地说:“娘,你看在树下!”小跑过去,弄回矿石,捡起绳头说:“爹,绳子,筐子!”但崔洛唐没说这绳子是石子打断的,故意留个小秘密。
红梅说:“这是谁脏良心?”崔洛唐抿嘴笑。
老国叹口气说:“没逮住就不猜疑,咱先装运矿石,顺顺当当的把这些矿石卖出去,给大家分个钱花。来,装!”
忙活一阵子。几十口袋装满等深夜。这时候很焦急。不能大声说话,真像地下党工作。老国暗笑,有种光荣的感觉。这是为党做事,打鬼子需要钱啊。像谢大哥多好,打鬼子解气解恨!老国不时的仰起头看星星,勺子一样的七星高悬天际。夜深了。老国飞身上树,看二槐黑了灯,放心地说:“三叔,快跟俺走。”老国和彭三背着矿石一前一后,红梅挎上一筐快速的奔树林。
崔洛唐胆子大了,独自看守。刚才爹说的话印在心里。也在想偷矿石的人究竟是谁,莫非是二槐?因此格外注意二槐的动静。很奇怪,二槐早早就黑灯睡觉。大门紧闭。里面传出鼾声,不知是顺子还是二槐……上一次兔子嘴夜里出现,给崔洛唐敲响警钟,不敢马虎大意。等爹背走最后一口袋,崔洛唐也护送出来。
这一次,谢辉赶得驴驮子多,还有个人结伴。驴驮子很快都满满当当的。谢辉硬塞给老国钱,不敢停留,对老国说:“老弟。以后注意啊,日本鬼子一来。到处烧杀抢夺。咱一定加把劲,好金矿不能留给鬼子。把炸药带回去,我们走了。哎呀,忘记介绍,这是刘虎同志。不多说,走!”
老国等人送走谢大哥,带上炸药回家,拿出钱对彭三说:“三叔,这是你的血汗钱。”彭三乐得嘴都合不上,接过钱手哆嗦,激动的眼泪掉下来,走出大门,旋风一样回家,进门就说:“媳妇啊,看看,这是啥,咱家有钱花啦!”大肚子媳妇张大嘴巴,愣愣的说不出话,心里话:“娘呀,天上掉下馅饼啦!”
老国一家人关门睡觉。议论偷矿石的贼是谁?
谢辉和刘虎赶着驴群刚出村边不远,有个山包,突然窜出一个人,大声喊喝:“你们停下,这驴驮子是金矿石吧。”谢辉警觉的停住,回答:“管你何事,走开。这黑夜挡道干啥!”那大汉嘿嘿狞笑着说:“听说斗店村有个赵二槐吗?俺就是!明说吧,你买走这村里的金矿石,就得给好处费。”谢大哥回敬说:“要是不给你咋着?这可是打劫杠子,犯法!”二槐奸笑起来,狂妄地说:“国家都完蛋,日本人的天下,还有哪门子王法。少说废话,给钱走人,不然,老子动手!”这时,刘虎气的握紧拳头,大骂一声:“我让你满嘴胡咧咧,找揍!”说话就挥拳打来。二槐生性好斗,举拳就迎上去。俩人一来一往不分胜负。谢辉急得冒出汗,本想早早离开,却遇上这么个无赖子。给钱吧,党组织多困难啊,挤出经费多难!一股怒火冲来,瞅准机会,一个脖子拐扇上去,就听叭的一声脆响,二槐晕头转向,黑脸火苗子烧一样。刘虎飞起一脚,踹在小腹,二槐惨叫一声滚下山沟。
谢辉对刘虎说:“快走,夜长梦多。”驴群踢踏踢踏踢踏的走出山包,二槐被甩很远,捂脸弯腰瞪着他们消失在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