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岁月
文/雪之舞
我生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里。在别处已是灯火辉煌时，我们这里还点着可以把鼻孔熏黑的煤油灯；在别处已是屋里屋外水龙头哗哗流水时，我们这里还依然是挑着扁担到十几里外的井口担水喝；在别处已是锃亮的灶具、电子打火的天然气做饭时，我们这里还依然是粗黑的树枝子照亮着黑黑的灶头……我害怕了这种落后，发誓一定要离开这个穷得不能再穷的地方。
十八岁那年，我到县城里读高中，我发誓这就是我新生活的开始，我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离开让我害怕的穷山沟沟。高三了，老师说要我们交学费，整整一千元啊！我发愁了，这让我上哪里去弄呢？家里的情况我很清楚，我又怎么能一下就凑够这一千块的学费呢！我蹲在操场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夹了咸菜的馒头，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掉在馒头上渗进咸菜里。
我被老师放回了家，我走得很犹豫。当我越过山梁站在土岗上时，我看见父母正在自家的田里犁地。父亲一手握着犁柄，一手甩着鞭子。那个已经掉了顶的旧草帽依然在父亲的头上。那是父亲已经戴了三年的草帽啊！家里唯一的那头老牛，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土地干得直冒烟，老牛很吃力，艰难地迈着脚步。前面牵牛的母亲，头发已经花白了。由于常年的积劳成疾，身体弯曲的几乎要贴到地面了。太阳很毒，我分明感觉到从母亲脸上滚落下来的汗珠一滴滴地砸在地上。我心碎了，一咬牙扭身就走了。
一个小时以后，我踟躇着脚步来到了县城大伯家的门口。大伯已经是县工商局的副书记了，按理说跟他借一千块钱应该不成问题吧。再说了，我是为了上学交学费的。我很犹豫，但一想到刚才父母在地里劳动的场景，我的心都在痛。我还是敲开了大伯家的门。
“呀，小光啊，什么事？”大伯一脸的假笑。
“大伯，我想跟您借一千块钱！”我怯生生地说。
“一千块啊，那么多，干什么用啊？”大伯问我。
“我要交学费了，家里没钱，所以想跟您借！”
“我也没有啊，你看我家你姐姐和你哥哥都在上大学，我们也很困难啊。要不我去给你借点吧！”大伯在找借口。
我一听就急了，“不用了！”说完拿起书包就走。
“慢走啊！”
我听见后面是大伯的声音，愤愤地想，不借就不借吧，干嘛找那么多的借口啊，真是人情冷暖啊！
我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学校，别的和我一样回家拿钱的同学已经把学费交了，只有我是空着两只手回来的，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地自容，我很尴尬。老师只说了一句，“先上课吧，明天再拿来啊！”
明天，明天，我又去哪里拿呀？我真是欲哭无泪。
第二天，我去找了大哥。大哥的情况也很艰难，他正在学习养鸡，刚刚买了一千只鸡，每天都要消耗掉三整袋子的饲料。此时的一千只鸡都唧唧地乱叫着，已经是断了顿了，急得大哥正团团转呢。
“小光，你看，大哥也没有办法，我的鸡已经断顿了！”
“哎，我也没办法了，我再想想吧。哥，你也别太着急了。”我很无奈。
“帮着哥哥想想办法吧！”大哥都快急红了眼睛。
好吧，为了大哥我再去一次大伯家吧。我咬着牙想着。
当我再次来到大伯家借钱时，大伯很痛快地拿出了一千块钱，但他并没有递给我，而是放在了茶几上。
“小光啊，先写个借条吧。”大伯不慌不忙地说。
我听完这话，顿时火往上撞，真是财大气粗啊，太看不起人了，亏你还是我大伯。想到这儿，我二话没说拔腿就走。刚走到门口，我眼前就看见了大哥着急地样子和那群唧唧乱叫的一千只鸡，我犹豫了。
我转身回来，对大伯说：“好吧，我写！”
我手中拿着我用借条换来的一千元钱，心里也不知道是个啥滋味。这真正让我感受到了求人的窘困和亲人之间的那种冷漠。我恨！
我给了大哥五百元钱，让他给鸡买饲料。
当我拿着剩下的五百元回到学校时，正发愁如何解决那五百元钱的学费时，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小光，这是一千块钱，你先交学费吧。等你有了钱再还给老师吧。”英语老师微笑着递给我一千块钱。我的泪水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得哗哗地掉下来。老师啊，老师，您的恩情这辈子我也不会忘记的呀！
时间过得很快，八月份我的高考成绩单下来了。我考得很不理想，没有考上我梦想的大学。在从学校回来的路上，正巧路过大伯家门口。我本不想去见他，可没有想到的是他在大门口和人聊天，出于礼貌，我过去和他打招呼。
“大伯，你好！”
“哦，小光啊，考得怎么样啊？”大伯似乎很关心的样子。
“我考得不好，没考上理想的大学！”我怯怯地说。
“没考上啊，就别复习啦，家里的条件不好，不如去煤矿吧。井下挖煤一个月一千多块呢！”大伯有心无心的说着。
我一听这话，脸一下子红了，亏你也是长辈呢，难道不上学就要下井挖煤吗？你的两个孩子都上大学了，不就是欠你一千块钱吗？我会还你的。我愤愤的想着。
“我走了，大伯，我还有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次大伯真的伤害了我，伤害了我的自尊心。
回到家，我跟母亲要了二百元钱，独自一个人去了北京。很快，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每个月五百块钱包吃住。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坚持下来。半年后，我省吃俭用攒了一千六百块钱。我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我要先还大伯的一千块钱。
“呀，小光啊，来坐下。”大伯显得很热情。
“哦，伯母，大哥、大姐，你们都在呀，我是来还钱的。”我从兜里掏出来一千块钱递给大伯，“您点点吧。”
大伯接过钱一张张地数着，“正好，正好啊！“
“那好吧，把借条给我吧。”我朝大伯说，只见大伯的脸刷地变了颜色，大哥和大姐面面相觑。
当接过大伯递给我的借条时，我两下就把它撕掉了，把手一甩，碎纸屑撒在了地上，我头也不回地拎着自己的书包就迈出了大伯家的门。在那一刻，我仿佛轻松了许多，好像一下子就找回了我失去的尊严，我很得意。我也完全想象得出大伯那尴尬的神情。
如今，我依然为了生计在外奔波，虽然有些清苦，但我是有尊严地活着。听说大伯病了，而且很严重，我心里没有了任何感觉，就让他顺其自然吧，毕竟还是我的长辈，我看了他。他见到我时，眼里流出了泪水，只说了一句，“小光我知道你恨我，我对不起你呀！”我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没有了恨，但也没有爱，我还是原谅了他，虽然他曾经伤害过我。但是正是大伯的轻视才让我更加明白人要自强、自立，要有尊严地活着。也正是这种坚持，这种信念，陪伴我度过了我人生中的艰难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