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一句话叫“先大的牛儿先当墒”。马志强是家中的老大，考虑到家里困难，不顾高考六百多分的好成绩，毅然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决定回柿树岭村改变家乡的贫穷面貌，也可减轻父母的经济负担。
韩梅比志强小一岁，住在一个胡同里，从小在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像亲兄妹一样很投缘，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由于家里困难，父亲身体又不好，韩梅初中毕业就就回家参加劳动了。
柿树岭地处太行深处，离县城一百五十里，离公路十一里，要翻越两座山梁和一道山谷。闭塞的交通影响了这里的经济发展，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全国各地，十多年来，其它很多地方都已经奔向了小康，可这个角落仍然在贫困线上挣扎。出入靠肩背驴驮，山里的土特产品运不出去，眼看着鲜红的桃子杏子一堆堆的烂在了树下，真可惜呀！
上级也拨了几次修路款，山路也修了多少次，但都是在原来的基础上修整一下，凑凑合合能走一些小型车辆，一到雨季山洪很快就把道路冲坏，造成交通中断，还得靠肩挑驴驮，等到过了雨季再修路，通车一冬一春，到夏天一下雨又冲毁了，根本解决不了长远问题。上级拨款不少，大都装入了少数掌权人的腰包。
听说志强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回到穷山沟参加劳动，韩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矛盾心理，很不是滋味，又是惋惜又是高兴，惋惜的是：凭志强的学习成绩考名牌大学是不成问题的，因为他脑子好使又有刻苦的精神，就因为贫穷，家里困难，一开学几千块的费用都无法筹集，为了不使本来就贫穷家庭雪上加霜只好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高兴的是从此两人就可以朝夕相处经常在一起了。
韩梅初中毕业中考以优异成绩被县一中录取，由于家里困难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志强曾为她惋惜，现在志强放弃了大学生涯韩梅又为他惋惜，这都是一个“穷”字逼得啊！
晚饭后韩梅来到志强家，马婶儿热情的把韩梅让到屋里：“梅子来啦！快坐下歇会儿。”又冲西厢房喊：“志强！梅子来啦！”
韩梅起身说：“大妈，别喊啦，我过去找志强哥。”
韩梅来到志强住的西厢房，屋里拾掇得很整洁，一床一桌，志强正在台灯下写日记，见韩梅过来很高兴。她虽然经过三年的劳动磨练，但还是细皮嫩肉的，显得更健壮了，更成熟了，红扑扑的脸庞更加美丽，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格外精神，高挑的身材，美丽的线条和恰到好处的三围显得光彩照人。志强上下打量着韩梅，倒使韩梅不好意思起来，略带羞涩的说：“志强哥，你不认识我啊？”
志强说：“啊，真是女大十八变哪，越变越好看！”
韩梅说：“好看你就多看几眼，我让你看个够！”
两人在一起总是无拘无束，无话不说。志强说：“我回乡务农，就是想把咱村贫穷面貌改变一下，让乡亲们脱贫致富。你看咱们村都快成光棍儿村了，本村的姑娘都飞出了这穷山沟，外面的姑娘又不肯嫁进来，村里的小伙子说媳妇儿难啊！”
志强半开玩笑的问:“梅子，你是不是也要飞出去呀？”
韩梅红着脸说：“志强哥，你也太小瞧人了，我压根儿就没有打算离开你。凭咱村的自然条件，要是有一个坚强的领导班子，不出三年五载定会来个大翻身。”
二人谈了发展前景，谈了个人理想，志强又谈了在县城读高中时的感想和所见所闻。
志强说：“最近我看了一个电影，主题歌是歌唱你的，我给你唱一唱，你听了一定高兴！”
韩梅说：“啊！歌唱我的？一定好听！”
志强轻轻地唱起来：
热血催春寒梅开，绣针引出情丝来。
情丝绵绵抽不尽，梅竹同心永相爱。
春催那寒梅开， 引出那情丝来。
阿哥阿妹心相印，永远不分开。
阿哥阿妹心相印，永远不分开，永远不分开！
这是一首热情奔放的情歌，志强借它抒发了对韩梅的爱恋情思。韩梅眼含热泪听志强唱罢，猛的扑到志强的怀抱里：“志强哥，我们永不分开，谁也不能拆散我们！”
志强搂着韩梅，用手在她背上和头上轻轻地抚摸着：“等我苦干两年后，把你早点娶来，我们就永远不分开了，我会让你幸福的……”
两人正在亲热，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下回再说！
（2）
两人亲亲热热正说得开心，李展鹏、王大海和张刚也来了，进院就喊：“志强，我们看你来啦！”
志强赶忙迎出屋，他三人都是志强和韩梅的初中同学，见韩梅在屋里，张刚同展鹏二人做了个鬼脸说：“志强，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吧！”
韩梅装出生气的样子说：“没正形，我不和你们待啦！我去北屋和大妈说话。”
志强把老同学让到屋里，和他们说了自己的理想：要求和大家一起改变家乡的贫穷面貌。三人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你要想改变咱村的旧面貌，就是头发白了也难实现。常言说“要致富，靠支部；要致富先修路”。咱村的支部就是一个腐败集团，他们都个人致富了，新式家具和电器一应俱全，哪管你别人受穷不受穷！几年来我们几次递交入党申请书，都是泥牛入海杳无音信，我们找乡党委反映，姚副书记说：“你们找村支部申请，乡党委不直接发展村里的党员，你们要向党支部靠拢，协助党支部做好工作，接受党支部的考验。”我们怎么协助他们，协助他们搞歪门邪道？协助他们贪污腐败？协助他们欺男霸女？
志强了解到：村支书冯凯怀是一个妒贤嫉能之辈，怕丢失多年的支书位子，对于有才能有抱负的回乡知识青年不敢发展，用他自己私下的话说“他们入了党还轮着我当支书哇！”二十年来他只发展了九个党员：有两个是他本家侄子，有一个是他表弟，有三个是“随风倒”“老好人”，有两个是他姘头的男人，人称“软王八”，有一个女党员是他的相好，他发展党员的条件就是一亲戚，二死党，三绵羊。加上原来的四个老党员都已经是八十多岁了，基本上退出了历史舞台，这些人对他的支书位子根本形不成威胁。支部会议是冯凯怀说了算，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是一把手，我代表党”。
冯凯怀和乡党委姚副书记也很铁，姚副书记感冒住院，冯老怀去探病，一出手就是一千元的“感情费”。和县委贾副书记更是吃喝不分，每次去县城都要带上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品，贾副书记的小孙女做满月，冯一次上礼就是一千元。
冯凯怀五十多岁，妻子是一个典型的愚昧妇人，生得五大三粗，地里家里是个好劳力，只顾低头干活，什么也不过问，一切冯凯怀说了算，就连冯把姘头带到家里吃喝，她还做菜烫酒的伺候。冯和姘头同宿，她还要帮着铺床温被烧热炕。
冯凯怀的姘头肖美英，三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像是二十五六，高挑的个子，细腰丰乳，诱人性感，白嫩的脸庞，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最能勾男人的魂儿，红润润的小嘴说出话来哄得你心慌意乱没有主张。有人说她要想勾男人，一百个就有九十九个跑不了，有细心人掰着指头数过，村里和她好过的男人知道的有三十多个。和她好过的男人都说：肖美英有过硬的床上功夫，能把男人伺候的像吸了海洛因一样上瘾，让你欲罢不能。她丈夫是勘探队技术员，常年在野外奔波，是个事业心很强的男人，一年才一个月探亲假，肖美英是个守不住寂寞的女性。自从和冯凯怀好上后，冯给她立了规矩：不需再和第二个男人好。当然哪个男人也不敢得罪柿树岭这个土皇上。
冯凯怀还赞助肖美英开了一个小吃部，就在村委会旁边，主要是招待上面来的下乡人员和干部们公费吃喝。
村委会会计冯求进是冯凯怀的侄子，奸懒猴滑，用乡亲们一句俏皮话比喻:狗鸡巴蘸香油——又尖又滑。比如乡亲们盖房调换土地，找会计帮忙丈量计算，人家要烟酒招待，他抽烟时，一颗烟只吸三五口就掐灭装在兜里，少时再点燃一颗…… 一上午能抽两三包烟，过后在家抽“烟卷屁”（习惯把烟蒂叫烟卷屁）。
还有一次，那是1981年初冬，县电力局给柿树岭办电，村委会计跟拖拉机去拉水泥杆子。到电杆厂后，来拉杆子的车队很多，厂长听说是山里来的车队，主动找到带队的冯求进：“我想托你们办点儿事：你们那里有的是荆条子，下次再来时给我们捎几百斤，我们编个筐筐篓篓的。该多少钱给多少钱，横竖你们来时也是空车，我就不给运费了。”
冯求进满口应承下来：“好说！甭说是几百斤，就是几千斤也不成问题！”
厂长一高兴，招呼装卸工：“来！柿树岭道路远，先给他们装车，别让他们卖黑！”
柿树岭的车队第一批上路，厂长送到大门口千叮咛万嘱咐。一百五十多里到家天还大亮。结果回村后把人家靠给的事情扔到了脖子倒后，举手之劳的事情没有给人家办。
半个月后，又要去县城拉第二批水泥杆子，冯求进找到冯凯怀说：“叔啊！我身体有点儿不舒服，这次带队让别人去吧！”冯凯怀只好派村委副主任刘震才去。
到水泥杆厂后，厂长找到柿树岭车队问：“冯会计来了没有？”
司机们异口同声地指着刘震才说：“冯会计没有来，刘主任来啦！”
厂长问：“我托冯会计办的事，想必他交代给你了吧！”
刘震才闹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事？他没有说啊！”举手之劳没有给办成，气得厂长一甩手回到办公室。
这一次柿树岭的车队是最后上路的，刘震才了解情况后很生气，一路上不住的磨叨：“这叫什么事啊！这不是耍笑人吗！……”不知是耍笑了他还是耍笑了人家厂长。车队到家都后半夜了。
冯凯怀叔侄二人狼狈为奸，公路南山的一大片山林有八十多亩，卖给了一个木材公司，几十万元的木材款下落不明。冯求进和其他几家干部大兴土木，盖了新房子，高大的门楼，富丽堂皇，家具齐全。父母早就给他张罗媳妇儿，可他说除了韩梅谁也不要。可几次向韩梅靠近，想讨好韩梅都遭了白眼儿。
有的人有一种怪心理：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梦寐以求。冯求进也不例外，睡梦中几次和韩梅在一起，有一次竟然和韩梅拜堂成亲入了洞房：双手抚摸着韩梅柔软的双峰，狂吻着她的嘴唇和脸蛋儿……醒来后是一场空欢喜，直弄得是神魂颠倒茶饭不思，造物主啊！你为什么不多造几个韩梅呀！我一定要把韩梅弄到手！究竟他会使出什么手段，请看下回。
（3）
志强回来后找支书冯凯怀谈过一次，冯傲慢得很，对志强简直不屑一顾，居高临下的打官腔：“回村好哇！农村是广阔天地，是大有作为的，要放下知识分子的臭架子，要向党支部靠拢。不要像张刚李展鹏等人似的，读了几年书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觉得很了不起。还向乡党委反映我的问题，还想上访告状，真是自不量力！常言道：贫不和富斗，民不和官斗。我有什么问题？我们村是多年来的模范党支部，我还是县人大代表。”
志强知道这是冯凯怀在给自己敲警钟，警告自己别像张刚和李展鹏那样和党支部作对。
傍晚韩梅的父亲韩光忠胃疼病突然发作，直疼得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上滚下来，手脚冰凉，在炕上翻滚，吐出来的是带血丝的苦水子。一家人急得团团转，志强听说后赶来拿主意：“快送医院！晚了怕有危险！”
志强找来张刚等几个年轻小伙子，因山路颠簸做了一副临时担架，几个人换替抬着上路，又凑了一千块钱，连夜送公路旁的张镇，再租小面包去县医院。
到县医院一检查是胃溃疡穿孔，属急腹症，得马上手术，先交押金三千元。韩梅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到收款处说：“大夫，我们来的急促只带了一千块钱，您先收下救人，我们派人马上回家去取。”
收费处的女收费员说：“这我可做不了主，我们是按制度办事！交不上押金我不能办手续，实在不行你可以找院长签字。”
韩梅急得直冒汗，正在这时急匆匆跑了一个人，一看是会计冯求进：“韩梅，这是一万块钱你先收下，给老人治病要紧！”
韩梅一看这真是雪中送炭，很感激得说：“冯会计，谢谢你，你帮了我的大忙，你先借给我两千块就够了，回去后我想法还你。”
冯求进讨好的说：“韩梅，你这就见外了，我是真心实意要帮助你。其实老人的病早就该住院好好治疗一下了。你都收下吧，以后还得用钱，出院后剩下的你再还给我。”韩梅只好把钱收下。
韩老汉很快被推进了手术室，韩梅和志强守在门外。冯求进说：“韩梅，我也回去了，出租车还等着我呢，有什么事你尽管来电话说一声，有困难大家解决。”
韩梅和志强守在门外，墙上的石英钟嗒嗒的走着，两人默默无语，都在为老人的手术担心。韩梅知道，父亲平时身体就很虚弱，溃疡病导致贫血，由于家里困难舍不得营养，有点不舒服也是抗着，舍不得花一分钱，一个鸡蛋都不忍心吃下去。这样的胃切除手术他能经得住吗？韩梅的泪水从脸上滚了下来。志强安慰韩梅说：“放心吧！大叔一定会闯过这一关的，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东山像黑色的狼牙锯齿，山后露出晨曦的鱼肚白，黎明前气温偏低，志强和韩梅互相依偎着取暖，靠在志强宽大的臂膀里，韩梅觉得无比安全和宽慰。
手术进行了五个多小时，韩光忠老汉被护士推出了手术室，韩梅和志强忙迎上去，主刀的王医生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手术很成功！把有溃疡的三分之一切除了，病人很快会回复的。”韩梅和志强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第二天上午，冯求进带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营养品来到了病房，韩梅和志强都很吃惊，自己和他老冯家非亲非故的，平时也没有什么来往，他这样献殷勤二人觉得很意外。
韩梅说：“冯会计，你这是干什么？”
冯求进说：“韩梅，你别见外，我看老人家身体很虚弱，给他买点营养品补一补。再怎么说咱们是一个村的老乡亲，你又是我下两届的同学，难道还让我拎回去吗？”
韩梅说：“你的好意我收下了，只是这东西我不能收，我父亲刚做完胃切除手术，现在还不能进食，你拿回去给你的老人补一补吧！”说罢拿起礼品就往门外走，冯求进只好跟出来。
从医院出来，韩梅把东西递给冯求进说：“给！我不送了，你回去吧！谢谢你。”
冯求进看着韩梅可怜巴巴的说：“韩梅，你再送我一截好吗？我对你有话说。”
韩梅只好和冯求进顺着大街散步，两人都想着各自心事，默默不语一直到街北的长途汽车站才停下。
韩梅说：“冯会计，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你说吧！我听着。”
冯求进清了清嗓子说：“韩梅，难道你不懂我的心吗？在我眼里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和我在一起我会给你幸福和快乐，我让你吃好的穿好的，过富裕的小日子；你如果和志强在一起，那肯定是吃苦受累，他家穷得叮当响，还是那几间小瓦房……”韩梅听了他的话能动心吗？下回分解。（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