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文/雪之舞
熟悉的老屋,熟悉的味道。抚摸着母亲睡过的火炕,任那暖暖的温度沿着手指慢慢传递到血液里,传递到心眼里。那是我曾和母亲肩并肩手挽手躺过的火炕呀!还留有母亲的余温,留有母亲的馨香。那样熟悉,那样亲切。
母亲是温暖的。
冬日的寒夜,北风刺骨,滴水成冰。放学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喊,“妈,妈,我回来了。”看到母亲的身影在灶间晃动,那棒面粥的香气徐徐飘过来,顿时就感到身上的寒气被赶走了一大半。急匆匆地跑到了母亲跟前,把一双冻红的小手伸过去,“妈,冷!”一双粗大的、非常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小手,那暖意像是电流一般,顿时传遍了全身。
晚上,上了火炕,钻进被窝里,紧紧地挨着母亲,就像是有一个小火炉围着自己,暖烘烘的。白天的那种寒冷被赶得无影无踪了,舒适和惬意在我的心里荡漾,那种幸福感至今让我不能忘怀。母亲时不时地给我掩掩被角,给我讲着她小时候的故事,我听得津津有味。常常就着母亲的故事进入甜甜的梦想。
是母亲用她的双手温暖着我的小手,用她的爱温暖了我的一生。
母亲是勤劳的。
春天刚刚下过一阵小雨,干渴冒烟的土地被滋润的湿乎乎的。母亲便扛了铁锹和镐头去了菜地。母亲特意给自己留的那二分菜地,整齐的垄,整齐的畦,无不显露出母亲的细致用心。
到了地头母亲先是把提前上好的粪坷垃,用铁锹,一个个地拍碎了,均匀地扬洒在土地的边边角角。一时间,那湿润的土面上就散发着烘烘的干粪味,那是只有在农村,在地里才有的味道,闻到那味道就觉得心里特别的踏实。母亲开始刨地了,镐头一下一下的把硬土翻开,把黑乎乎的粪末翻到了土里。母亲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也滴下了汗珠。每一镐都刨下了母亲的心愿,每一镐都刨出了母亲的希望。
二分的土地,虽然不大,但是它可是全家一年的蔬菜基地。春有小葱韭菜,夏有茄子黄瓜西红柿,秋有南瓜白萝卜,冬天有青翠水灵的大白菜。细嫩的韭芽会在刚刚春分时就悄悄地拱出土来,慢慢的母亲会隔三差五的挑着一挑水,拿着水瓢,一勺一勺地浇灌她心爱的韭苗。它是母亲拿手的饺子和馅盒子最重要的角色。每每在我和弟弟馋得流口水时,都急切地追着母亲问,“妈,我想吃韭菜馅盒子啦!”这时候,母亲总是笑着说,“馋猫啊,明天给你们弄啊!”我们姐弟二人就在期盼中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那是一种幸福的等待。
母亲是宽容的。
在我和弟弟不谙世事的年纪,惹了许多祸,犯过许多的错,都在母亲的宽容之下痛哭流涕,风平浪静。
夏日午后,我睡醒了,推开窗子一看。前院房顶上有两个孩子正在那摘邻居的枣子。我一看就馋了,推醒了弟弟,“我们也去摘点枣吃吧。”弟弟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使劲地揉着眼睛,“哪里?”“前院。”我们试图出门,可是门是锁着的。一准是母亲去地里干活,怕我俩睡不醒就锁了门吧。这可怎么办呢?情急之下,我一把推开窗户,从这儿跳吧。“姐,我不敢!”弟弟看着窄窄的窗台,高高的地面,哆嗦了。“没事,我先来,你后来。”我噌噌两下爬上窗台,跳下窗户。我站在窗台下喊道,“来吧,我接着你啊!慢点!”
当弟弟颤颤巍巍地晃出窗户,他就晕了,手还没扒住窗棂就吧唧掉在了地上。我吓坏了,赶快扶起他。他说,姐我的脚疼。没事,你走两步。我想搀着他起来,可是他却不敢动了。我看时,发现他的脚踝骨像是肿了。糟了,我又闯祸了。弟弟哇哇地大哭起来。我束手无策。这时,鸡圈上两只老母鸡嘎嘎大的从鸡窝里大摇大摆地出来了。弟,别哭了,姐给你拿鸡蛋吃啊,热乎的,可好吃了。我从容的上了鸡窝,掏出两个热乎乎的鸡蛋,递给了弟弟,吃吧。弟弟摇摇头,眼里满是泪花。好,我吃。我拿着一个鸡蛋在墙上磕了一下,掰开鸡蛋皮,一口就把蛋清蛋黄吸进了嘴里,热乎乎的,滑溜溜的,有点淡淡的腥味,不过很好吃的样子,没来得及品味,鸡蛋就滑进了肚子里。弟弟见我吃了,也把热热的鸡蛋一口吃了。他不哭了,静静地坐在凳子上。
这时母亲回来了,看见我俩都在凳子上坐着,很惊讶。弟弟哇哭了,妈我脚疼。母亲一看弟弟的脚,怎么回事,扭了吧?快去叫你二爷。二爷来了,一看弟弟的脚丫子,哼,你姐俩淘气了吧,不然怎么这脚这个样子了呢!在弟弟的哭喊声中,二爷揉搓着他的脚,三两下就好了。弟弟也停止了哭声。
“你俩的嘴怎么都黄黄的?”母亲发现了什么。
“姐姐让我吃鸡蛋了。”弟弟无辜的样子。我低下了头。
“你俩怂孩子,这是我攒着孵小鸡的蛋,你们就给吃了?”母亲急了。
“姐姐说热乎的好吃,妈是很好吃。”
“我抽死你俩,竟给我惹是生非了。”说着母亲找笤帚。我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妈,我不了,妈,我不了。”
母亲见我的样子又气又笑的说,“下次再犯,看我怎么狠狠地抽你!”
我知道,母亲是爱我们的,她舍不得打我们。那满是恨恨的语言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宽容啊!
母亲是善良的。
屋后的二太爷是个鳏居老人,已经有七八十了吧,无儿无女的孤苦伶仃的,住的小屋也是阴暗漆黑的。每天的事情就是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晒太阳。母亲可怜他,每到家里有一点新鲜的吃食,都会喊我,“大闺女呀,你去给你二太爷拿俩菜饼子去吧。”母亲知道,二太爷就爱吃菜饼子。于是,我端着热气腾腾的三几个菜饼子去讨好二太爷,二太爷就会笑呵呵摸着我的头,“真是个好丫头啊!”看着二太爷咬一口菜饼子,就吧嗒吧嗒的砸着嘴,我就想,肯定妈蒸的大饼子最好吃了吧。
隔三岔五的母亲就会到二太爷的屋里,没一会儿就收回了一大摞的脏衣服。二太爷的衣服都是黑乎乎的,也不知他从哪里蹭的油和嘎吱,总是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每到这时,我就嫌弃的捏着鼻子,“妈,你可别把这衣服弄屋里去啊。”母亲会坐在太阳地里,使劲的用猪胰子,搓洗二太爷的脏衣服,一洗就是半天,盆里的水都是黑乎乎的了。奶奶每次见到母亲这样都羡慕嫉妒地说,“哼,我的衣服你都没这么认真的给洗过吧,你说你二爷哪里来的福气呢,轮到你给他这么搓洗这黑嘎吱?”我知道奶奶嗔着母亲多管闲事了。可是,奶奶也总是很骄傲的给别人去炫耀,“你看我家的玉芝多么爱干净的人啊。孩子老人都没穿过一天脏衣服呢!心眼好的不得了的,还给后面的二太爷洗呢!”
我知道,这是奶奶心里的骄傲,因为母亲给她洗衣服,给二太爷洗衣服,还没惹她生过气。这是特意说给对门的老太太听呢,她俩儿媳妇都是和她对着骂大街的。
母亲是坚忍的。
母亲因为脑出血,做了开颅手术。因为额头前失去了一块颅骨,所以只能每天都戴着一个黑色的松紧带圈。一次,我给母亲洗脚,让她坐在凳子上,出去洒洗脚水时,就听见咕咚一声,我心里一惊,猛地回身,发现母亲正头朝下栽在了地上,正好是那没有颅骨的半边。我吓坏了,急忙去扶她,我分明看见母亲的眼里有泪闪动,“妈,摔疼了吧。”我心疼的要命,都怪自己大意了呀。母亲只是摇摇头,我知道,这该是多大的忍受力才能使眼泪不掉下呀。我回过身去,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泪。
在母亲生病的日子里,是我看到她微笑最多的日子。手术后,母亲整整昏迷了二十天。我不知道那段日子我们是在怎样的焦急和不安中度过的。当母亲醒来时,已经没有了语言,而且右半身也不能动了。我感受得到,这对于爱说爱笑,爱干净的母亲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啊!可是,每次见到母亲,都会微笑地望着我,那样子仿佛是跟我说话,“来了闺女,有你真好啊!”我看到了她的满足和平静,也许在她的心里已经接受了——这就是命运吧,活着也许就是最大的幸福。
看着母亲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缕缕的白发在我的指尖滑落。脸上是出奇的平静和安详,我知道,母亲此时很满足,满足于我给她梳头,满足于我给她剪发。也正是这场病,才让她如此清闲地享受女儿带给她的快乐和幸福吧。母亲正以她无比的坚忍诠释着对生命的渴望,对爱的理解。
又是一年清明时,母亲的馨香还在,母亲的爱意还在。让我静静地躺在火炕上享受片刻的宁静和温暖吧,以此来怀念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