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
想到梅的老家留家庄,那个叫郝平安的人,总会跳进我的脑海:圆圆的头,敦厚壮实、满脸堆笑,见人就哈腰,给人一副卑微憨厚忠诚的感觉。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塔儿山镇的在办公室,当时我刚从学校分配到这儿不久,镇上部署当年三提五统的征收工作,作为刚分来的学生,一般都先留在办公室锻炼,镇上的同事和村里的干部这个时候对我们这些新人有一个同样的称呼“秘书”,为了区分开来叫的是哪位新人,一般在前面要加上“姓”,比如我姓王,大家就喊我“王秘书”了,如果遇到同姓,有时两个人又恰巧都在一起,那就把“姓”删掉了,要喊名字+秘书。比如我叫乐,大家喊我“乐秘书”了。
乡镇办公室的秘书,说是秘书,其实就是个打杂的,日常工作无非就是给领导的办公室抹抹桌子,擦擦地,给领导的“老板杯”泡好茶,甚至领导夜壶早晨起来都是要你去倒,叫生活秘书。还有一种是喜欢文字的,乡镇叫“有两刷子的”,写写总结、讲话、报告之类的公文,特别是这类秘书有的表现还“清高”,不屑那种擦地、泡茶,倒夜壶的事情。但文字秘书往往满目惊呆地看着生活秘书一步步提拔到副乡长、乡长……,还弄不清自己哪儿出了问题,这样一来文字秘书还原地不动地在办公室写着材料,有的为了照顾下平衡或情绪,领导会给这类文字秘书戴上个不痛不痒的股级“办公室主任”官帽。虽然他们背地里也会狠狠对这些不满或不中意,骂着“TMD”,但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清高”劲就出来了,“拍马屁”、“送礼”等等世间如今流行的东西,大都数搞文字人是“活脸”的,想想就脸红的,更别说让他去办了。
和郝平安第一次见面,办公室老秘书陈绩在一旁,给我特意介绍了下。
“乐,这是留家庄的郝书记,也是咱镇上的明星书记。”
“王秘书,早听说你到办公室了,今天中午,我请客,给你接风。”郝书记脸上堆着笑。
我看着郝书记的笑脸,不知道说些啥,不知道怎么说,我刚来报到不久,他怎么就知道我早来了呢,我和他都不认识,怎么见面笑着就要请我吃饭呢?我脸羞涩地红了,尴尬地站在一旁。
“谢谢郝书记啊,我们今天沾你的光了。”陈秘书在一旁笑着,接过了话茬。
“西园饭店吗?我是留家庄的郝书记,把那个大雅间中午给我留下,我要为新来的王秘书接风。”还没有我说一句话,没有征得我同意不同意,郝书记吃饭的雅间就定下了。说心里话,当时我的心里还有一阵感动,有暖暖的那种感觉。
后来,在乡镇干了一段时间后才明白,这个留家庄的郝书记,不仅仅对我,对乡镇每个干部都是这样,有时就是他不在,吃了替他签个单,随后告诉他,在那里那里有顿饭,找时间给结了,他不会说“不”字。
“留家庄是咱镇的贫困村,每年他村扶贫困、项目款几百万,不吃他吃谁,再说吃的也不是他,都是共产党的钱。”陈绩秘书在对我说这些话时,语调自然轻松,我望了下他,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些啥。
中午的饭场,有财政所的、民政所的,派出所的、林业站的等一桌十几号人,我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显得局促而且还有些不安,安静坐在一旁,只是听他们说话。
“你村里打井项目款到位了,找个时间把会计带来,找下书记、镇长,把钱支了。”财政所长拿捏着领导派的口气。
“郝书记水平就是高,去了趟民政局,两天民政的救灾款也下来,找时间快走手续吧。”民政所长一脸笑意。
“退耕还林款也下来,老郝,二十万呢,你要多请几顿啊。”林业站站长,声音洪亮既有玩笑意思,也带着严肃的意味。
“都给郝书记钱,我可是要钱的,老郝这么多钱怎么化啊,把下一年的村里治安费先预交了,我这儿这个穷所连吃顿饭的钱都没有了。”派出所长,笑哈哈地说着。
“是给王秘书接风啊,还是说你们的工作啊!”陈绩老秘书接过话茬,一脸堆笑。
“服务员,进来点菜,点菜,有什么好的上什么,给王秘书接风,接风。”郝书记大嗓门喊着,和早晨那时见到的憨憨实实的样子,有了很大的不同。
推杯换盏,吆五喝六,第一次下这样的场合,我就怕了,整个饭桌说是给我接风,陈老秘书在一旁,吆喝着我,“王秘书,给李所长倒酒,王所长倒酒,袁站长倒酒,这些都是哥哥,快,多敬几杯。以后啊,咱办公室都靠这些哥哥们。”
那时,我虽然有着一百个不愿意,但我都忍了,遵从了,因为我的老师在我走向这个社会时,一次次叮嘱我:“走入了社会,不能要社会适应你,你要适应这个社会,融入社会。”
我从没有喝过白酒,可在这些所长们劝解下,一杯又一杯,喝的我吐了,喝的我哭了,喝的我大笑起来,原先那种局促和羞涩在酒精的刺激下,都没有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服务员,签单。服务员签单。”郝书记喊着。
“我前几天的帐,拿过来,让郝书记结了。”我听不清是那个所长或站长说话。
“吃饭是小事,以后都签我的。”郝书记那个痛快。
我昏迷迷地和和陈绩秘书回到了镇大院,我是不行了,直接回到了宿舍,迷迷糊糊中,我记得给给我的老师发了打了电话说:“老师,我就喝多了,适应社会了。”
我不知道我的老师,和我说了什么,我喝多了,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女朋友梅,在听着与他老家书记喝酒这个场景,“噗哧”一下笑了,笑着开了金口:“喝了次酒,就适应社会了,你可真逗。”【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