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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田随笔(法)米歇尔•德•蒙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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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田随笔

           ——致读者

这部书是坦白的,它开端便预告读者,我在这里除了叙述自己的家常琐事,并没有拟定什么目的。对于你的贡献和自己的荣誉我都没想到,这样的企图我的力量够不上。我的愿望只是把它留作我亲朋的慰藉:使他们在不久之后失去了我的时候可以在这里找到我的性格和脾气留下的痕迹,因而怀念我也会更恳挚更亲切。如果对世界的赞赏是我所希求的,我就会用心修饰自己,和世界相见时也要仔细打扮。我要人们通过这里看见我的平凡、质朴和恬淡的生活,无拘无束毫无造作,因为我自己就是我所描画的。在公共礼法所容许的范围内,我的弱点和本相,在这里面都会尽情披露。假如那些据说还逍遥于大自然原始律法的温甜自由里的国度我有幸生在其间,要我把自己整个赤裸裸地描画出来我保证我也会毫不踌躇。所以,读者,这部书的题材就是我自己,断没有为一桩这么不值一提的事消磨你的时间的道理。再见吧。蒙田一五八○年三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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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方法不同而效果可以一样
当我们的生死权被我们所冒犯的人操纵,使他们可以任意报复,这时候最普通的感化他们的方法自然是投降以引起他们的怜恤和悲悯。然而有时用勇敢与刚毅,也可以取得同样的效果。纪因的哥勒太子爱德华曾经长期统治我们,许多显赫的伟大的德性都在他的禀赋和遭遇中显现。有一次利谟先人很大的冒犯了他,他以武力取其城,肆意屠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及妇孺们的号啕、跪拜与哀求他都无动于衷。可是当他走到城中心,遥见三个法国士人英勇无畏地抵抗那胜利之师的进攻,他那盛怒的锋芒,立刻被这意外勇敢的钦羡及尊敬挫折了,于是,他因为这三个人而赦宥了全城的居民。埃皮尔的太子士干特鯢格,要杀掉尾随着他手下一个兵士。这兵士苦苦哀求乞怜好平息他的怒气,终于毅然握住利剑在尽头处等他。他的主人看见他能够下如此坚定的决心,马上息怒,饶恕了他的过错。只有那些没有见过太子超凡的英勇与膂力的人才对这英雄有不同的理解。康拉德皇三世围攻巴威尔的格尔夫公爵,无论人对他表现怎样的鄙怯他都不肯和解,只允许被围困的公爵们的夫人出城,以保存她们的贞节,并且让她们把能随身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她们一个个从容不迫地把她们的丈夫、儿子甚至公爵驮在背上。康拉德皇被她们这种女性的伟大的勇气感动得流泪了,因此也减少了他对于公爵的怨恨及仇雠,从那时起,他便以人道对待公爵及其子民了。我常被这两种情形感动,因为我的心对于慈悲及怜悯软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在我看来,恻隐心比尊敬心更容易感动我。那些苦行派的哲人却把怜悯看作一种不良道德,他们要求我们救济苦难中的人,同时却不许我们与其有同感。上面所举的许多例子都是极好的,因为我们看见这些灵魂被这两种思想交替冲击和磨炼,对于一种完全不为动,却偏偏屈服于另一种。大概上我们可以这样说:因恻隐而动心的人是温柔、驯良和软弱的,因此像妇女,小孩和一般庸俗的人才容易被感动,比较容易受感动;那些看不起眼泪与哀求,让步给那勇敢神圣影象并对它起尊敬心的,则是灵魂坚强的象征,他们崇尚大丈夫的刚毅气概。不过钦羡与惊讶对于比较狭隘的灵魂亦可以发生同样的效力。试看梯比的人民:他们责怪被他们俘虏的两个将军不交待职务,不肯赦免比罗披大,因为他承认并屈服于他们的控告,并且企图通过祈求和哀诉,救护自己。反之,爱巴明那大理直气壮地讲述他任内所建立的功绩,傲慢而且骄矜地责备他的百姓,他们不约而同地为之喝彩叫好,并且在对这位将军英勇的行为的高声颂扬声中自行散去。狄安尼虚士一世经过了长期极端的困难才夺得瑞史城,并且俘虏了当时利用坚固堡垒来抗拒他的守城将领菲图,决意给他一个残酷的报复。首先他对菲图描述一天前怎样把他儿子和亲戚全部溺死,菲图只回答说他们比他早快活了一天,然后他又剥去菲图的衣裳,把他捉交刽子手,凶残而卑鄙地拖他游街,并且对他施以种种暴虐的欺侮。菲图并不畏惧,反而十分平静地高声讲述他那可贵的光荣的死因—拒绝把他的乡土交给一个暴君之手。他们又用神灵快降的惩罚恐吓他。从他士兵的眼里,狄安尼虚士看出这败将对他们领袖与胜利的藐视与恣意放言不单不能使他们感到愤怒,反而使他们对这稀世英雄感到惊讶而心软,而谋叛,差不多要将菲图从他的卫队手里抢出来。于是狄安尼虚士下令停止这场酷刑,暗中遣人把他溺死在海里。想在人身上树立一个有恒与统一的意见实在不容易,因为人确实是一个飘忽多端的动物,不可思议的虚幻。试看庞培大帝非常怀恨马麦尔丁城,可是因为城内一个公民禅农情愿独自承担全城的罪责,并且以替众人受刑的勇气与豪气而使全城获得了赦免。至于独裁者施拉的食客为秘鲁城显出同样的忠勇却不为人知。更有与我先前所举的例子正好相反的:原是最勇敢同时又非常宽待他的仇敌的人的亚力山大,经历了千难万险才攻破贾沙城,碰着勇敢的守城将贝提。在围城之际亚力山大曾亲见他立了许多奇勋,虽然现在见他:武器寸断而且满身鲜血淋漓了,仍旧独自在马薛当纳敌人的重围中苦战。由于亚力山大为这场胜利付出的代价太高了———除各种损失外,他还负了两处伤,他对他的敌人说:“贝提,你不会如愿而死的,你得要尝尽种种为俘虏而设的痛苦。”对这威吓贝提只答以傲气与平静。亚力山大面对他的骄傲与刚愎的缄默,气忿忿地说:“他未曾屈膝吗?他未曾对人发出哀求的声音吗?无论如何我都要打破你的缄默,即使我一句话也不能从你那里挖出,至少也得要挖出一些呻吟。”于是由忿恨变成狂怒,他下令刺穿贝提的脚跟,把他系在牛车后面,令他四肢被撕裂而活生生地被拽死。是否他因为太习於勇敢,觉得没有什么可艳羡,因而没什么可珍惜呢?还是他以为这是他与众不同的长处,看见别人达到同样的高度不能不心生嫉妒与厌恶呢?还是他天然猛烈的暴怒不容抗拒呢?如果他能制裁他的暴怒,我们相信他夺取梯比城之役时已经这样做了,当他目睹许多完全丧失了公共防御的勇士,一个个引颈就刎,在六千多人当中,竟没有一个人肯躲避或乞求别人的怜悯,反而在街上到处找那胜利的敌人碰头,希求光荣的死去。为了他的创伤而丧胆的空无一人,都趁着一息尚存去进行报复,用绝望的武器去找寻敌人以命抵命。可是亚历山大的心,并不因为这英勇的惨剧而软化,他那报复的狂渴不能被整天的悠长消解。直至最后一滴可流的血流尽了这屠戮才停止,留下作奴隶的只是三万老弱妇孺及无武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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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悲哀
最能免除这种情感的人就是我。我既不爱它,也不重视它,虽然大家差不多都无异议地对它另眼相待。它被他们加在智慧、道德和良心的身上:多奇怪而愚笨的装饰品!意大利人称之为“恶意”就要准确得多,因为那种品质永远是有害的愚笨的。它被苦行派的哲学当作卑下与怯懦,禁止它的哲人怀有这种情感。然而据传记记载埃及王皮山民尼图给波斯王干辟色大败并且被俘虏。他看见他的女儿穿着婢女的服装汲水,他的朋友全都不停地痛苦悲号,他却双眼注视着地下默不作声;既而他儿子被拉上断头台他也亲眼目睹了,他的态度依然如此;可是一瞥见他的奴仆在俘虏群中被驱逐,就立刻乱敲自己的头,显出十分的悲痛。最近我们一个王子的遭遇可以和这个故事相提并论:他从达兰特得到他那全家的依靠和光荣的长兄的死耗,继而又得到他那全家第二希望的弟弟的死耗,他都保持着十分的镇静。他反而因为几天后一个仆人的死去而抑制不住,纵情痛哭呼号,以至见者都认为只有这最后的震撼才触着他的痛处。事实是:已经充满了悲哀了,增添最轻微的份量亦可冲破他的容忍的樊篱。这样的解释对于我们的第一个故事同样适用,如果我们不知道它的后半段:据说皮山民尼图被道干辟色被问及为什么他对于亲生儿女的命运毫无所动,却对他朋友的灾难表现强烈。他答道:起初两个是超出表现的力量以上的,只有这最后的忧伤能用眼泪发泄出来。对于这个意思,一个古代画家的作品让我偶然想起:画依菲芝妮牺牲时,他要按对於这无罪的美女与当时在座的关系深浅来表现各人的哀感。当他画到死者的父亲时,只画他掩着双脸,仿佛没有什么形态能够表示这哀感的程度似的,他的艺术的最后法宝已经用尽了。相同的缘故,那相继丧失七男七女的母亲妮婀贝,诗人们想象她化为顽石。为悲伤所凝结,(阿微特)来形容当我们经不起过量的打击的时候,那使我们失掉一切感觉的灰暗与不振的昏迷。真的,痛楚的效力,已致极至,我们的灵魂必然会仓皇失措,行动自由受到阻碍。当我们骤然得到一个恶耗时,我们感到全身木呆瘫软行动受到束缚,直至我们的灵魂融化在眼泪与恸哭里,才觉得轻松与自在,仿佛把自己排解及释放:直至从悲哀中声音冲出一条路。(维琪尔)在卜特福尔定南王与匈牙利王的孀后作战时,从战场上抬回来的一个骑士,被德国的拉衣思厄将军看见,这骑士在阵上显出异常的勇武的,这是大家亲眼目睹的,将军跟着大众为他扼腕哀叹,同大众一起要认出他是谁,等到他的盔甲被脱掉时,却发现是他自己的儿子,在恸哭声震天动地的时候,他不声不响地独自兀立着,定睛凝望着那尸首,直到他生命的血液被极量的悲哀冰冻,使他在地上僵死。火的热度如果说得出这火必定极柔弱(裴特拉克)一种不可忍受的热情被在恋爱中的人们这样来摹写梨司比呵,爱情已勾走了我的心魂:我才瞥见你,便惊慌得语不成声。我舌头麻木,微火涌遍我全身;我双耳什么也听不见,双眼也看不见光明。(卡都勒)而且,在过于强烈与焚烧着的热情里,我们的哀怨与悦服也不适于抒发:那时候深沉的思想禁压了灵魂,身体也给爱情弄得颓唐和憔悴。所以有时使产生那骤然袭击情人们的无缘无故的晕眩,与那由极端的热烈、在享受至极的时候,沁入他们的肌肤的冰冷。平庸的情感,总是容人寻味及消化的:小哀喃喃,大哀默默令人若失的效力也同样可以发生在意外欢欣的惊讶:从慢慢走进的特罗哀人丛中,她瞥见我温暖脱离她的身;她惶恐、呆立、昏倒在地上,许久才吐出她原来的声音。(维琪尔)除了因为看见儿子从甘纳路上归来那罗马妇人喜出望外而死,除了都因乐极而死的梭福奇勒及暴君德尼士,除了在哥尔斯岛达尔华读着罗马参议院赐给他的荣爵的喜讯死去之外,我们这世纪有教皇里雍第三,得知他所日夜悬望的米兰城被攻下的消息,由狂喜而发烧而丧命。如果人类的愚蠢要用一个比较尊贵的榜样来证明,那么,有古人记载下来的哲学家狄阿多吕,在他的学院里由羞耻以至发狂而死去,原因只是因为不能当众解答他对手的难题。这种强烈的情感我是很少受制于的。我生来就感觉迟钝,使它一天一天更加凝固起来的是理性。论灵魂缺乏真正对象时把感情寄托在假定对象上有一位患风湿症的先生是我的邻近。他诙谐地回答医生劝他戒吃咸肉的劝告,说他痛楚到极点的时候,要有可以寄托的东西,所以,每次他呼喝咒骂香肠、火腿或酱牛舌之后,就会舒服极了。真的,每逢我们举手击物不中并且落空的时候,常常感到疼痛。而想我们视觉感到舒畅,我们必要有对象在相当的距离支持着它,以免在空虚的大风中它散失了,正如没有森林阻挡的狂风肯定它的威力会在空中消失。同样,动荡的灵魂如果没有把握,必定渐渐消失于它自身,我们得要常常供给它可以瞄准和用力的对象。那些酷爱猴子或小狗的人被蒲鲁达尔克谈及,他觉得原因是由于我们天性中爱恋的一部分。假如没有正当的对象,宁可自己伪造一个低贱的,也不愿无所寄托。我们热情奔放的灵魂与其无所事事,不如想象一个虚幻的对象以自欺,虽然它自己也明知不可靠。同样,兽类在狂怒的时候攻击那曾经伤害他们的石头或利器,用它们的利牙将它们所受的痛苦渲泄于石头利器之上。正如班哪尼的熊,受伤后更凶猛,当里比尔人的飞镖射在它身上,它不断地追逐它的伤口,气愤愤地追逐伤口上的利矢。我们在苦难中想遍了所有的理由,抱怨过所有的东西———无论对与不对,致使到处都成了我们的渲泄之地。并不是你所怒扯的金色头发,也不是你所捶打的雪白的胸脯令你亲爱的哥哥饮弹丧命的呀,找别的地方泄你的愤罢。里微告诉我们,当罗马军队在西班牙丧失他们两个兄弟的时候,“他们一阵痛苦,乱打他们的头颅。”这是很普遍的现象。而哲学家比翁不也滑稽地取笑那在烦忧中乱扯他的头发的国王说:“这厮是否以为秃头可以减除他的痛苦呢?”谁不曾看见过一个人把纸牌嚼碎,或把一盒骰子吞下肚里以泄他输钱之恨呢?色尔色斯鞭挞希腊斯蓬的海水,把铁链扔入水中,用种种侮辱咒诅它,又给亚多士山写一封挑战书。西路把全军驻扎逾月以报复他渡根都斯河所受的惊恐。而卡里古拉把整间豪宅毁坏,为的是他母亲曾被扣留在那里。我年轻的时候,人们常说邻近有一个国王,因为受到上帝的杖责和赌咒,他下令要他的百姓十年内不得向上帝祷告,和他说话,而且,在他所管辖范围之内,不得信仰他。这故事与其说是描写了这国王的愚蠢,不如说描写那种天生的骄傲。这两种毛病常混在一起,可是这样的行为的确出自骄傲比出自愚蠢的多。阿古士都•史撒因在海上受大风浪颠簸,决意与海神孽通挑战,在庆祝丝尔纯斯的游艺会中,他下令把孽通的石像移去,作为报仇的表示。这举动比前事更无可宽恕,就是比后来他身历的另一事也有过之无不及:当他在瓦鲁斯的保佑下战败于德国,他从狂怒与绝望中狂奔,一面以头碰壁,一面喊道:“瓦鲁斯呵,还我的军队来!”因为他们实在过于愚蠢,他们除了愚蠢,更有甚者,迁怒于上帝或命运,仿佛他们有耳朵接受我们的诅咒似的。又如那些达拉斯人,每逢闪电轰雷,便带着巨大的仇恨向天乱射,以为他们的箭可以使上帝屈服。蒲鲁达尔克所征引的一个古诗人说得好:切勿对命运生气,我们的忿怒它们一点儿也不理。可是对於我们精神上的错乱,任你怎样辱骂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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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论闲逸
我们所见的,如果是肥沃的旷地,必定杂生着无用的野草。想好好利用它,必定先要把它清理及散播好的种子;又如我们所见的女人,如果放纵她们,只能产生不成形的肉块,必须施以良种,然后能得到自然的好的后嗣;心灵也是如此,倘若没有固定的见解占据着它,把它约束把持住,它必定无目标地到处漂流,坠落于幻想的空泛境域里。正如铜瓶里颤动着的水光,映照着太阳或月亮的透明影像,四处飞瞣,到处飘荡,游荡于长空与天花板上。(维琪尔)在这样的境况中无论什么样幻梦与痴想都可能滋生。他们虚构无数的妖魔,盘旋于病者的噩梦。(贺拉司)没有确定的目标,灵魂就会丧失自己,俗语说的好,无所不在等於无所在。四处为家的人无处有家。(马尔施亚)我最近在家中隐居,决定尽可能的不理旁事,优游闲逸以度这短促的余生:若非这样我的心灵没有更大的恩惠,除了让它在闲暇里善待自己,让心灵安居于它自己之中。我希望它今后会毫无困难地坚持下去,因为它已不断地变得更坚强更成熟了。但我总觉得闲逸使心灵飘忽,(鲁建)而在另一方面呢?与无羁的马一般,它幻想自己比为别人跑得快百倍,于是便产生了无数的妖魔与怪物,无次序,无目的,一个两个相继而来。为了可以思索体悟它们的荒诞不经,我已开始将它们一一写下来,希望日后用它们来羞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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