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申病了，浑身没劲，出气儿都很费劲，挤公交车时常感觉发憋，难受的时候，就提前下车溜达回家了。
他老伴说，你别光埋怨雾霾了，赶紧去看医生吧。咱们家指望着你挣钱呢！你刚退休，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呢。
秋冬时节，老俩赶去了北京。人生地不熟的，一趟趟排队，一个个叫号，一次次倒车，人也折腾地差不多快散了。
穿完刺，等待结果，又是一阵子煎熬。
在北京呆了一周，几乎啥也没干呢，三万多没了。俩人挤在破旧的小旅馆里感叹：在北京，咱们这点钱就是纸啊！
老申说，你说在咱们那，我一个月八九千也不少了，加上你五千多，也算不错了，怎么咱们感觉就是穷人？
老伴说，花吧，别心疼，钱没了可以挣，人没了就完了。别说在北京，不管在哪，不管是谁，到了医院都是穷人。
老申呆不住，无奈地等待着医生的判刑，这滋味不好受。
除了闲不下来之外，其实他还是担心他的位子怕被人给占了。其实那也不是什么位子，就是有些单位派不出人去下乡，他冒名顶替而已，一个月给3000多元钱，报销来回车费。
老申心疼花钱，心疼就在北京这么闲荡着。
那天，实在是闲极无聊，老申看到医院门口一个宣传单：免费听取健康讲座，免费全面体检，并且给北京各大医院导诊，免去排队挂号等各种劳顿。
老申自作主张，偷偷坐地铁去听课了。
学院很大，人很多，秩序也很谨严，会场静悄悄的，老师讲得头头是道。
老申从会场出来，低头沉默着，就记住一句话：你以为谁都能得癌症吗？你得自私小心眼，你得争强好胜，你得虚荣，你还得不服气，你还要要面子，你还得容不下人，你还得经常顶撞领导，生气怨人，咒骂人，你还得心里经常恨人，起恶念，等等，总之就是不办好事，不说好话，不想好事！
老申联想起自己一辈子是怎么走过来的，反思忏悔，他内心充满压抑，悔恨，沉重。
他回到小旅馆时，已经快一点了。老伴急坏了，不断地问他去哪里了，怎么不打招呼？
老申低头不语，示意老伴休息吧，就躺下了。
老伴有经验了，一刻不离地跟着他。
傍晚，俩人在胡同大槐树底下，跟算命先生聊上了。
先生眯缝着眼说，你名字取得不好，申甲，金克木，甲不出头，一生压抑，可自己又总想出头，最多是个企业或者单位书记，有官无印，做不了主，常有怨气，外看老好人，内看妄念多。
老申出了一身冷汗！
老伴说，那你看看申由这个名字？
先生说，这个名字不错。做事有底气，小有名气，事事顺遂，有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不过这个人太爱冒尖，有时遭人嫉妒，但无伤大雅，一般人撼动不了他！
老申更服气了，我那个当村支部书记的弟弟，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第三天的时候，穿刺结果出来了：老申心脏上长了个肿瘤，需要调理一段时候，再动手术！医生直截了当地说，弄好了能活一年到一年半左右。
老申出奇的冷静，一句话都没说。
平时看上去很有爷们气的老伴瘫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足足有十几分钟，她哭得好不容易停下来了，接着就一句话：为什么叫咱得这种病啊，为什么叫咱得这种病啊！
老申也不说话，也不劝她，在旁边抽烟。
差不多时，老申说，回家吧，不治了，不遭钱了。
回家后，老申就记住一件事，每天坚持做三件好事，管住自己的嘴，不动歪念头，生死由命。
常人也不知道他得了病，老伴也就任其生灭，也不惦记着挣钱了，由他去吧。
俩人就躲到了山里。
五年后，老申还活着，并且活的好好的，好像比以前身体还棒了，最感到震惊的是他老伴。
那天晚上，一阵狂风暴雨后，夜静得只剩下草虫的鸣叫，大地平静地呼吸着，月亮高挂在天上，俩人躺在山里村民家的小房子的炕上，隐约能看到远处的山峦。
老伴说，也真的怪了，老申你的病咋就好了呢？
我好了不好吗？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么大个瘤子，怎么就没了？跑哪里去了？
老申说，跑到别人那里去了，有人吸走了。
老伴说，你别打岔，我就是想不明白。
没有打岔，好人不得坏病，我说的是真的，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好人，我感谢这场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