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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儿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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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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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越来越丰满,韶华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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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所院子于我最深的记忆,正与吴伯萧《菜园小记》里契合:那些新芽,条播的行列整齐,散播的万头攒动,点播的傲然不群,带着笑,发着光,充满了无限生机——这种盎然的景象我曾年复一年的欣赏着、为之兴奋着。

        有生的记忆加上询问、推断,小院的历史已有百年,其间生活过的主人健在的是父母,我和弟弟。离去的有曾祖父和祖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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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中的曾祖父只有两幅画面,一幅是动的,一幅是静的。

        我六七岁的时候,农耕时节,父母去村边的自留地做农活,临走嘱咐我,照看在里屋睡觉的已九十三岁高龄的曾祖父。那时的正房是三间,用红砖垒砌,没有现在的房子高,我只要登上窗户下的台阶,稍微踮起脚,再伸长脖子,扬起脑袋,就能望见里屋的一切。曾祖父睡在东里间的炕头上,天气暖暖的春天了,还盖着厚厚的棉被。我和伙伴们在东窗户底下玩耍,隔会儿我便扒着窗户望望,在睡,我就回来接着玩。如此数次后,发现曾祖父已经坐起来,用手扯着棉被,我赶紧跑向里屋,对曾祖父问:太爷,你要干嘛?“我拆了它,这是别人的。”明明是他自己盖着的,怎么会是别人的? 我莫名其妙地偷笑着,跑去报告地里干活的父母。

        曾祖父卒于93岁,很安静地离开 。他一生育有一儿一女,离世前却只有孙子孙媳、曾孙子、女在身边。记忆中的他,脾气大,很少生病,不管严寒酷暑,一年四季,早晨都要脱着光膀连头带脸一起洗。偶尔脾气温和了,是他发烧了。那时,父亲会问:爷,你觉得哪儿不得劲?“热乎乎的,挺舒服。”现在讲起来还觉得好笑,生病了,却还说挺好。据说喝碗烫嘴的姜糖水,烧就退了,很少吃药打针。

        每逢祭祖的日子,家谱的旁边都会放一张曾祖父的画像。这是张素描作品,说是在北京当画家的老姑奶奶画的,也就是曾祖父的侄女。这张画像每年要和我们照面四五次左右,所以静态的曾祖父会永远记下,不曾忘记。尤其是长眉下那炯炯有神的双目和下巴上的那缕飘动的灰白的长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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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间老东屋,土坯房,我的记忆中,有一条大土炕,却从没住过人,它是盛载一年收成的粮仓,堆满下地劳动所需的家伙什的储物间,更是我梦想起航的小舞台。我推断,在我出生前它应该是曾祖父年轻时的居所。

       每每大人忙起来无暇顾及我时,我会轻轻掩上一转动就发出吱扭响声的两扇有点破旧的木门,用门板当黑板,白灰块儿做粉笔,小树枝当教鞭。我,先是老师,说声:上课!接着还是我,是学生,说声:老师好!一堂自说自演的独角课就这样开始了。我穿梭在老师和学生之间不亦乐乎!学生很聪明,因为老师提问的每个问题都能回答正确。直到听见大人喊我名字去帮忙,或是听到外面有向东屋走来的脚步声,课才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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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曾经有过一株苹果树,一株核桃树,两株桃树,一株杏树,一株花椒树,数株榆树、杨树和槐树。可以想象,当春天光顾小院的时候,或浓或淡的绿,各色大大小小的花,会有多少芬芳和多么热闹。现在只剩下杨树和槐树了。

        果树是退休在家的祖父栽种的。那时的我十几岁,读小学、初中,正是我的花季,也是小院的花季。

        苹果树是棵国光品种,种在出屋的左手边,夏季的时候,浓密的绿叶中闪现着一簇簇雪白的花朵,等叶子稀疏了,拳头般大小的果子就缀满枝叶间,绿色的面庞,红红的脸蛋,真的像是小孩子藏在叶子间捉迷藏。一棵树能收满满两篮子苹果,放在东房里,没有约束,想吃就拿起一个,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糊弄着搓两下,迫不及待的入口。因为不施化肥不喷农药,所以它的味道浓浓的,酸甜适中,比从集市上买回的要可口的多。当时村子里种果树的人家寥寥无几,能吃到自家种的苹果很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优越感。后来因为扩建房屋,苹果树被伐倒,它就只能长在我的记忆里。                                                                          

       核桃树在凉台的西南角,好像没结过什么果实,记忆中没有核桃的味道,倒是一场疾风骤雨将它拦腰折断,顺带把凉台镂空的围墙压倒了,惹了祸,便把它除掉了。它好像还长过好多虫子,所以并不喜欢它。

       凉台是平于住房、高于小院的约三十平米的平台,三面砌有镂空的约半米高的围墙,围墙顶面宽约60公分,上面摆着祖父侍弄的花花草草,虽不名贵,但不乏生机。微风吹来,红的、黄的、粉的、紫的,五彩缤纷的花朵在绿叶间摇曳生姿,是种娴静朴素的美。

        再抬眼,触目的就是凉台下面至今深刻脑海的小菜园,可以和吴伯萧老先生笔下相媲美的小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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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园有两个,中间是甬路,东西两边是菜园,用玉米桔杆编成的帘子做围栏。菜园的内容就丰富多彩了。尤其是春夏两季。


感觉我家的小菜园是被春风吹绿的,顺便吹开了果树的花蕾,于是小院变得五彩斑斓。雪白的苹果花洁净高雅,粉白的杏花清香淡雅,粉红的桃花笑靥盈盈,蜂蝶舞动着穿梭其间,一场散发着香味的视觉盛宴呈现眼前,养着眼,润着心。韭菜、蒜苗和去年过冬时种下的菠菜、小葱都揉揉眼,伸伸腰,诶!外面的世界既温暖又明亮,于是你争我抢的往上蹿。新剪的韭菜配上鸡蛋虾皮,包一顿热气腾腾的水饺;新割的小葱蘸点黄酱,裹一张黄澄澄的棒子面饼;菠菜和蒜苗当菜码,捞一碗劲道爽滑的打卤面。这里似乎荟萃了所有的人间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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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树栽在院墙外,但绝不耽误闻花香、赏花美、品花味。

        天,槐树的动人之处,不仅限于满眼绿色和花容的娇洁以及扑鼻的嗅觉享受,还有大饱口福的味觉欣喜。串串花苞掩藏在绿叶间,微风袭来,甜甜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小院。当花串的顶端刚刚完全开放,而末端还是花骨朵的时候,正是味浓的时刻,也是采摘的最佳时机。弟弟拎着长长的十倍于身高的搭钩,仰着头,找准一串搭上去,搭钩的铁钩要正好落在离花串最近的树杈上,再转动手中的这一端,随着一声咔嚓的脆响,洁白的花串飘然落下,我便赶紧上前捡在篮子里。当花串铺满蓝底,就可以满足午餐5个人的需要了。先用清水洗净,然后左手拿着花梗,右手从上到下一撸,花朵儿入盆,扔掉花梗,再加入棒子面、盐搅匀,锅热后加油,煎至金黄色即可入盘。这时,祖母会熬上一锅稀溜溜的棒子糁粥,午餐就这样美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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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热闹的当属夏季的小院。菜园里新添了好多成员,先是早晨和太阳一起开放的紫色的牵牛花,它们已经缠满了篱笆。然后是或红或绿灯盏似的西红柿。还有穿紫袍的茄子、顶花带刺的黄瓜、一串串的豆角和青的红的甜椒辣椒。你无需算计菜谱,俯拾便可做一桌美味。大丰收了,自家吃不掉,邻里间就送一送。再送不掉的,就想办法多储存些时间,比如茄子豆角阴凉处晒成菜干儿,西红柿经过蒸煮,做成罐头,在单一的没有大棚菜的冬季,还能吃到地道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也很新鲜呢!

       夏季的夜晚,大树摇曳着魅影,发出唯一能够打破宁静的窸窣声,抬眼望向小院的天空,星星就挂在枝头。习习凉风中,飘着花香的小院儿里,仰在那把竹躺椅上,闭上眼睛,不消一刻,即入梦乡。只可惜,躺椅是爷爷的专利,我和弟弟要猜拳制胜才能躺上一会儿。

9

       侍弄菜园的主要是祖母和母亲。

       祖母是个高个子的小脚女人,宽额头,高颧骨,高鼻梁,深眼窝,瘦瘦的,干净整洁。她是同龄人中为数不多的、八十五岁还能读报纸的人,因此很受人崇拜。我虽没能借助隔代遗传继承她的睿智聪明,却潜移默化地感染了她的与人为善和阳光心态。

       祖母算是生于大户人家吧,19岁出嫁,来到我家。那时爷爷16岁。两位老人相濡以沫,风雨相伴70多个春秋。奶奶小时候没读过书,不识字,30多岁上过几天夜校。奶奶很聪明,别看就这几天夜校的功底,还争取了机会在天津参加了工作。退休后,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看着我。祖父母没有生养,父亲五岁时作为养子来到他们身边。二十三年后我的到来,给两对夫妻带来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鲜活的新生命。      

        我是被六十岁的祖母裹在大衣里,迈着三寸金莲从医院抱回家的。断乳后一直到上学都是祖母带我,以至于小时候根深蒂固的想法“我是吃奶奶的奶长大的”,并以此故意气母亲。当时并不觉得错,反而理直气壮。

       长大了,才知道祖母没有奶水,不可能用乳汁哺育我,却用如乳汁般的精神食粮养育着我。

       第一次离家求学,祖母嘱咐路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和同学要兄弟姐妹般相处;不要背后说人家坏话;别斤斤计较,吃亏是福;别看贼吃饭,要看贼挨打;出阁后,要孝敬公婆,相夫教子。

       祖母是个很与时俱进,不迷信的老人。老家的很多习俗她都可以忽略。立春、清明等一些有讲究的节日,出阁的女儿是不许回娘家的。祖母很坦然,“没事,想来就来。一不祭,百不祭。 "一句话让你很释然。她很明事理,每次和母亲口角后,从她嘴里没有听到过一句母亲的不是,怨气,她用宽阔的胸怀溶解掉了。

        不知何时,她开始了自言自语,而后又夹着小包袱拄着拐杖走出家门,说这不是自己的家,她要回自己家。很多次的上演,确定祖母患上了老年痴呆症。自此后,祖母很少离开过家人的视线。她顽强地与岁月周旋,十几日的弥留,病床上的祖母像深秋后一根枯黄的庄稼,没有一丝力气和韧性,平静地迎接着生命的终结,享年九十岁。

       我们用思念和泪水送走了祖母,年迈的父亲语带哽咽,说出了一句让人落泪的心声:“你奶奶从没拿我当肚皮外边的,我还没和她待够呢

       是啊!不止父亲,我们都一样,这个聪明、大度、向善、阳光的女人,总给人一股积极的正能量。永远待不够!


       她在我心中的位置真的比母亲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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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叶黄了、落了。天高了,小院的上空飞过了人字形的雁群,秋来了。

       这时的院子只被两种色调占据,一种是绿,一种是黄。

       绿的是满地的大白菜,她可是一冬餐桌的主角,但是他很容易侍弄,只需浇浇水就能长得肥肥壮壮,不需要很多的人力。

       南瓜是黄的,先是被浓密的圆盘似的叶子盖着。深秋后,叶子萎了,才露出又圆又胖的身形来。猪肉南瓜馅的馅饼,蘸着米醋蒜泥的调料入口,想起来,总会让人食欲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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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菜和南瓜采摘后码在东屋的墙角时,过不多日,北风一吼,小院儿便会银装素裹了。我和弟弟会在雪后的东窗户下堆个雪人,在西窗户下扫出一片干净的空地,用木棍儿支起一个筛孔,木棍上拴着一根可以放到屋里的长绳,筛孔下撒一把玉米粒,我们就爬上炕头,在屋里的窗台上静静的等。麻雀飞下来,警觉地蹦到筛孔下去觅食,我们便欣喜着快速跳下炕,一拉绳,再去看,筛孔下只有不多的玉米粒,那些鬼精灵全都站在枝头喳喳的叫着,好像是在庆幸,或是在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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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院留给我的感觉是轻松和舒畅,是永不厌倦的心之所向。



最后编辑雨疏风骤 最后编辑于 2017-11-05 17:3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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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四季,人生百味。柔婉细腻,意重情浓。
——好文!读罢真想去小院住上一段,作者不虚此笔!
醉饮松风壮鹤心,闲吹箫笛引灵禽。
画楼春雨听龙啸,酒肆秋霜对月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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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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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入情入心,文笔也老辣。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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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楼醉龙的帖子

我的前行需要您的鼓励。谢谢醉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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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4楼文通的帖子

谢谢文通老师的包容和肯定!我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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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3楼寒江雪的帖子

谢谢江雪老师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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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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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向往的小院儿,亲情浓浓的人家。好散文!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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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8楼雪之舞的帖子

感谢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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