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硕懿见状,挥挥手:“摆棋。”便有丫鬟迅疾摆下一副镶金象牙棋。硕懿道:“请。”那疯花子便大模大样坐在楠木镂花太师椅上,不再癫狂,郑重其事地与硕懿对起阵来。只走五步棋,疯花子便将双炮挺至河沿,封住阵脚,硕懿盘头马望而怯步,几番用卒、车破解,均被压下阵来。硕懿的心“呯呯”跳得厉害,知道遇上了高手,再不敢小觑,便吁口长气,调整部署,看死棋子,使其前后衔接,彼此照应。为护送强子过河,争夺先手,她不得不先折掉一匹马。但当车炮对敌构成致命威胁时,却陷入对方的分割包围,连连失子,见败势已定,硕懿不得不中盘认输。第二盘硕懿双炮护阵,先车挺进,直逼对方中宫,想以快攻迅疾置对方于死地,却被疯花子一一化解,柔柔的招数绵里藏针,憋得硕懿胸脯起伏,香汗淋漓,窝窝囊囊地又输一盘。硕懿气得立起身,来回踱步。疯花子就又开始絮叨疯话。“再摆!”硕懿癯青着秀脸望着疯花子。疯花子再度面对棋盘,又不言语,一门心思地和硕懿对起阵来。此番开战,硕懿采用以静制动、稳扎稳打的策略,出招甚慢,对疯花子的每一招式都在心中排演几遍变招,待觉万无一失,方肯动子。两个时辰下来,硕懿累得精疲力尽,勉强与疯花子杀个平手。这才慢慢起身,对疯花子抱拳道:“高人不吝赐教!”疯花子也起身道:“承让。”便起身往外走,口中依然絮絮叨叨,不知所云。
硕懿见他往外走,便说:“高人留步。”吩咐侍立一旁的仆俾:“且请他沐浴更衣,留在棋社吧!”
自此,疯花子便留在了棋社。
一连三天,硕懿不出香阁,重摆了与疯花子对弈过的三盘棋式,一步一招地分析揣摩,查找失利的原因,体会疯花子的奇思妙诀,渐渐悟出一番棋道。心中有了底,便想与疯花子一决雌雄。
这天日丽风和,丫鬟们早早地用艾香熏了棋社,沏了香茗,搀着硕懿轻移莲步,移至桌前。硕懿抬头,大吃一惊,坐在桌前的人竟是一条俊拔好汉!只见此生年纪二十五六光景,眉峰耸秀,眼角含情,头上梳了一条光滑滑松软软的辫子,一身湖绸长衫、青官夹纱马褂,手里一把杭州细扇微摆轻摇,哪里还有昔日疯花子的一点迹象?这硕懿本是个兰心慧性的女子,自不免颊上微红,若喜似羞。待见过礼,硕懿便忍不住问:“先生尊姓,何方人士?”岂知此生口中依然絮叨,含混不清,只一味把玩棋子。硕懿眉头一皱,一丝不快掠过心头。
三盘棋下来,双方各有输赢。硕懿不免有些倦意,便回至房中。夜晚辗转反侧,心想如果此生疯病愈好,岂不于人于己都是件美事?
第二天,她央求镇国公请来太医为疯花子诊病。太医曰:“心魔为盎,邪火侵正,欲除此疾,当安心理气,敛表补中。”硕懿道:“尽管用药,只要不再疯癫。”于是两个太医便大胆用起药来。
数月光景,硕懿闻报,那汉子不再疯癫,心下甚喜,忙叫人传过来叙话。
那汉子被人带来,跪倒在地:“见过格格。”望着脚下日渐清瘦折损了不少英气的汉子,硕懿的眼睛有些湿润,看他一本正经地谢恩,已全没有了絮叨的毛病,也就高兴起来,传过椅子,请他坐下说话。汉子却说:“不敢不敢。”依旧跪在那里。硕懿叹口气又问起他的家事,汉子道:“我乃‘棋天王’洪渤海之子洪大错,自幼受父熏陶,痴迷象棋,以至如痴如醉,近似狂颠。承蒙格格厚爱,为在下治好顽症。在下肝脑涂地愿报大恩!”
一股缠绵悱怨的情绪袭上硕懿心头:“哦?洪渤海乃当今棋坛霸主,我也曾拜读过他的《象棋精要》,受益匪浅。看你棋道根深,可生造化,才命太医施治,自此你要专心习棋,终会成大器的。”言罢命人摆过棋子,与洪大错又对起阵来。
病愈的洪大错已全然没有昔日锋芒,伸手战战兢兢,举棋不定,未至中盘就败下阵来。再摆再输,恼得硕懿以为他故意让子,就道:“若再不赢我,就打你板子。”果然又输。气得硕懿叫人打了他二十板子,以激起他的雄心英气,却事与愿违,洪大错的棋技依旧平平。硕懿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怒道:“将洪大错轰了出去,待他疯癫了,再接回来,与我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