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养过蝈蝈,它在蝈蝈笼里时常鸣唱,那是乡村里的好声音。
我把它挂在石榴树下,记忆里好像石榴花已然开过,长出了一个个小钟,没有钟声,只有风声和蝈蝈的歌声。
蝈蝈的名字不够美,但它的叫声却是诗一样美。
大地的歌声/从来/不会死亡:当/所有的鸟儿/因骄阳而昏晕,
隐藏在/阴凉的林中,就有/一种声音
在/新割的草地/周围的/树篱上/飘荡
那就是/蝈蝈的乐音啊!……
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约翰·济慈,毫不吝啬地将蝈蝈的乐音喻为大地的歌声。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其实,蝈蝈就是《诗经》里吟咏的螽斯——《诗经》里的那首诗赞其唱好音,且子孙绵长如彩云。
那些时日,那么近距离地看着笼子里的蝈蝈,翠绿的身子,鼓鼓的眼睛,长长的触须,着实可爱。有时我会喂它一些菜园子里新掐的莴苣叶和葱,看它吃得很香的样子,更觉得养蝈蝈是件有趣味的事。
尤其是喂它吃葱时,觉得这玩艺好怪,怎么就不怕辣呢?不是辣妹子就是辣蝈蝈吧?
后来听说,在古易州,有几百年编笼、捕蝈蝈的历史。清康熙、乾隆时期,它常常被作为“天下第一鸣虫”进贡到宫廷。
当年,清宫内的宫女都爱养蝈蝈。一次,一个宫女正侍候慈禧沐浴,揣在怀中的蝈蝈忽然大叫起来,宫女当时吓了个半死儿。可没想到慈禧却没生气,反倒高兴得嘻嘻笑了起来。
其实,慈禧也比较喜欢蝈蝈,早上梳头,她会让太监拿个蝈蝈放边上鸣叫。
蝈蝈已不是当年的蝈蝈,人已不是当年的人,蝈蝈的鸣叫,无论是在宫廷还是在乡村,无论是在远古还是在现在,都是最美的大地的歌声。
我喜欢听蝈蝈的叫声,觉得这是乡野里最纯美的音乐。年老的父亲却有些厌烦,觉得这是一种噪音。
依稀记得在我很小时父亲给我讲大肚子蝈蝈的故事。我忘记了故事里的事,却记得故事里的蝈蝈是一个会唱歌也会吹牛的蝈蝈,只记得父亲苍老而亲切的声音。
大肚子蝈蝈,也形容一些有肚子的男人们。如今,父亲已不在,我也成了大肚子男人,可那些童趣还老在眼前晃悠着。
我曾和一些小伙伴们去山上逮过蝈蝈,他人还有所获,我却无功而返,只听到丛里蝈蝈叫,却没有发现一个蝈蝈。听人说,蝈蝈晚上一见手电光就不动了,特别好捉。那时因为还小,没有敢夜间出动。
那时的夏夜,似乎黑得早,静得早。夜深人静之时,一些男人们便打着手电上山去捉蝈蝈了。
捉蝈蝈、逮蝎子、刨药材,这是当时不少农家人挣点零花钱的主要门路。那时,没多少钱,好像大家也没那么多愁虑,换点小钱也就换来了很多的欢快。
白天,女人们在街道上编着蝈蝈笼。那是用竖秸皮(高梁秸表皮)编成的,虽普通,却不失精美。蝈蝈笼多是白色,有的白中夹带着血色斑块,看上去很美。
女人们说笑着,在悠闲中给了蝈蝈一个家。
一些胆子大的男人们,收了蝈蝈笼和蝈蝈,挑上一串串,三五结伴,或南或北,去远乡叫卖着……
高兴的是,一些时日后,他们在女人的担惊受怕中回了家,掏出一把钞票递给女人……第二天,他们会在街头上大声地吹嘘着他们的见闻。
时光远去,夜里打着手电上山逮蝈蝈的男人少了,在街上谈笑着编蝈蝈笼的女人少了,挑蝈蝈笼到大城市夜宿街头的壮汉子少了,但大地的歌声依然还在——它们为勤快的男人、女人们吟唱着轻快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