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年，粘稠的情
——读《盼年》断想
张海军
吃过年三十的午饭，无所事事，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cctv1《挑战不可能》的节目很精彩，却牵引不住我跳动的思绪。一下想到了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那首诗，刘锦寰写的，题为《盼年》，写得真好！盼年，盼年，这不把年盼来了吗？可是，年味何在？索性打开手机，翻出已经保存的《盼年》，再次体味一番诗中的年味。
“碾道里的驴儿”，“蒙眼布”，这些字眼儿今天没有了，它们已存储到我们逝去的年轮里。可是，诗人真能倒腾，一下子就从陈谷烂芝麻一样的故纸堆里翻出了这些词儿，“我们依旧行走/依旧在路上/只是不像碾道里的驴儿/被蒙眼布欺骗得只闻五谷香”，这非常有年代代入感的诗句可让我们遥想到诸多的往事，那是年味十足的往事。可是，请注意，诗人并未耽于往事的回忆，她首先要告诉人们的是，生活的脚步从未停止，而是在不断行走，不断改变，时代发展了，社会进步了，生产力提高了，人们摒弃了旧时代“驴儿拉磨”式的生产方式。如此背景下的年味如何呢？
“红灯笼”是典型的中国红，红红火火，吉星高照，它可以让游子忘却“一路的奔波与踉跄”，它可以“簇拥”着孩子让他们“眼中如此清纯”。这无疑是充满了年味的快乐，“大街上挂满了红灯笼/这比太阳还刺眼的大红/掩盖了一路的奔波与踉跄/孩子们被鲜艳的色彩簇拥着/眼中的快乐如此清纯”。
赶年集是农村过年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人们过年的吃穿用度好多要从年集上买来，即使什么都不买而只是逛逛年集，那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过年享受。诗人笔下，人们陆陆续续走入了年集:
“在为自己寻找最奢侈的交易”——手头富裕了，购买力增强了，买年货哪能怕花钱呢！年货无情人有情，精心购回待亲人！
“在为团圆寻找亲人”——耐人寻味的是，明明是为亲人团圆而寻找亲人喜欢的年货，却说成“为团圆寻找亲人”，这无疑给过年添加了许多感情的调味剂；
“在为屠夫寻找救赎的出口”——不直说人们在买肉，却说“救赎”屠夫，这其中化用了民间传说。相传屠夫杀生是有罪的，死后在阴曹地府是要偿还人间孽债的，于是宰杀牲畜之前，屠夫常会默念心经，或嘟嘟囔囔念叨一些常人不懂的咒语，然后才动刀宰杀。传说他们表达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人们吃肉，他们也不会动刀宰杀，这样，罪过在于吃肉的人，屠夫就会心安理得地动刀。中国年有各种各样的许许多多的传说，有了传说，年味更浓，“救赎”屠夫的传说也是如此。不过，传说归传说，也许是因为法不责众的大众心理，人们总归要吃肉的，大家你买我也买，你吃我也吃，也就买得心安理得，吃得大快朵颐。回想年集买肉的场景，那叫一个热闹！卖肉的忙个不停，割下一刀刀肉，砍断一块块骨，生意红火兴隆；买肉的围挤着肉案，指着肉片上自己看中的部位，挣着抢着购买。这样的场面也是年节一道亮丽的风景，让年味浓郁飘香！
“在为走散的饺子寻找一口大锅”——在集市上，主人不停地寻找，只为购买一口大锅，这口锅，只为煮那走散的饺子。这哪里是寻锅？分明是在寻情，是“走散”的情。缘何走散？只要读者的想象无穷，那得出的缘由就有万千，只要有足够的观察生活的视觉，你就可以回放出一场场动人的画面。那口大锅容量大，亲合力强，盛满了热腾腾的年味，聚拢着暖乎乎的亲情。
“煎熬中聚首”一节，年味沸腾，情至极处，“盛到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盛到碗里的等着锅里的/直到春联贴在门框上/幸福聚满热炕头”。北方有句俗语“谁家过年不吃饺子？”，其中包含着各种版本传说的美好寓意。
在我看来，现在过年节吃饺子的寓意莫过于“团聚”一说了。大年初一早上，如果一家人能够老老少少一人不缺地围坐在餐桌旁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那就什么都齐了，亲人团聚了，来年的日子也就圆满了。为什么诗中说“盛到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盛到碗里的等着锅里的”？一“看”一“等”，分明是有未了心事，是在等“春联贴到门框上”吗？我觉得这只是托辞而已，按照习俗几乎都是大年初一吃饺子，而春联一般在年三十午饭前就贴好了。
我忽然想到了往事——我一家三口曾经长时间蜗居于单位的宿舍，但年三十和大年初一总是要回家和父母吃团圆饭的。有两年为了参加单位大年初一早上的团拜会，就没有急匆匆地赶回家和父母一起吃饺子。事后，我憨厚的父母虽未埋怨我，可那悻悻的眼神总让我感觉亏欠了父母的心愿。如今，父母已老去，心结从未了。我当年没有陪伴父母吃下去的饺子，成了我终生无法偿还父母的情债！
许多相似的场景随之出现在脑海之中。小的时候，每到大年初一吃过饺子，我都要从父或从兄串东门走西门地给父老乡亲拜年，那时在乡亲们互拜的问候语中，除了“过年好”“给您拜年”之外，我听得最多的就是“早上吃饺子了吗”，而且，这句惯用语经常用于长者身上。如果对方高声回答说“吃了”，后面还满足地补充“肉馅的”“韭菜鸡蛋的”之类的话语，那这年肯定是过高兴过舒坦了；如果对方淡淡地回答“没吃几个，吃着不香！”，那这年指定是过别扭了，或许是因为身体有恙，或许是因为盼望的儿女子孙未能如期而归吃上那顿精心准备的团圆饺子。一锅饺子，煮的其实是浓浓的亲情啊！
回过头去想想，我们会终于明白诗人笔下的一“看”一“等”，分量有多么重吧！“看”，看的是游子归家的身影，“等”，等的是亲人团聚的喜悦，只有“看”到了，“等”来了，才能“幸福聚满热炕头”！
这浓郁的年啊！
这粘稠的情情啊！
2019-2-4
附:《盼年》（文/刘锦寰）
我们依旧行走
依旧在路上
只是不像碾道里的驴儿
被蒙眼布欺骗得只闻五谷香
走近故乡的老房子
让回忆走近些 美好些
大街上挂满了红灯笼
这比太阳还刺眼的大红
掩盖了一路的奔波与踉跄
孩子们被鲜艳的色彩簇拥着
眼中的快乐如此清纯
年货已上市
赶大集的人们
在为自己寻找最奢侈的交易
在为团圆寻找亲人
在为屠夫寻找救赎的出口
在为走散的饺子寻找一口大锅
煎熬中聚首
盛到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盛到碗里的等着锅里的
直到春联贴在门框上
幸福聚满热炕头
2019年1月2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