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有各地的吃喝,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记忆。对于我们这一代乡下人来说,那些乡野之味,不只是在舌尖上,而是留在了心里。
核桃
核桃本是常见物。但我们村里核桃树有数。
物以稀为贵。核桃不偷好像吃着不香似的。
我们一般用石头把核桃砸下来。我技艺欠佳,手头欠准,都是别人往下砸,我负责捡。然后“分赃”,放到背筐底下,上边盖上草,只要安全背回家就算自己的了。然后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水渠边上把青皮在石头上磨掉,新嫩的核桃皮被磨得发亮,可那手却被磨得上了色,洗都洗不掉。
核桃砸开,核桃瓤吃起来清鲜无比。手就是脏些,觉得也是值得的。
邻居家贺伯在菜园子里有棵大核桃树。我和他孙子大头是发小,到核桃收时,我也是能吃到他家的核桃的。但小孩子哪等得及?
那次我和一同学去偷贺伯家的核桃,最担心的就是老人家出现,就在我们将收手时,他竟突然从玉米地里冒了出来,把我们大骂一通。
砸下来的核桃都还没来得及分,我和我同学撒丫子就跑。心里甚觉后怕,怕贺伯去我家告状。好在后来什么事儿也没有。心里倒有些感念贺伯了。
自此,没敢偷过贺伯家的核桃。
花生
花生刚挂果时,小伙伴们也喜欢去别人家地里偷着拔几棵,贼好吃。
生产队时,我记得很清楚,每当刨花生时,孩子们都穿着大夹袄,里边都缝一个特大的兜。然后母亲在给队里摘花生时,就会偷着往孩子的兜里掖很多。带到家里后,再分给其他兄弟姐妹。
分地到户之后,这种大兜就失了作用。给自家摘花生时,基本管你吃个够,也不用偷偷摸摸了。回家还可以煮一些花生吃。
花生很快就会上房,在瓦房顶上晾。
趁大人不在时,我们会用长长的秫秸伸到房檐偷着往下划拉花生。越掉下来得少,越吃着香。当然这是个技术活儿,我五姐这活儿就干得很不错。
等我长大了,我会大着胆子上房去大把抓。不过生怕踩了瓦留下罪证,恨不得练就飞檐走壁的好轻功。
等花生干了之后,装进口袋、麻袋里,就上了屋里的大柁。那口袋、麻袋不久就会有个小口子,而且这口子会越来越大,父母若问起来,我们姐弟几个会一致认为:老鼠咬的!
父亲有时会往席底下藏一些花生,这些花生在火炕上会烤得很干。父亲与我一起分享时,吃起来的确很香。
槐花
最喜欢槐花香。那种浓郁扑面而来,才知什么叫沁人心脾。
那一串串白十分素雅,方觉什么叫独自相思。
儿时,我们村北头河沿上有一片槐树林,林子不大,却总感觉可以藏些什么。等长大后知道那里应该是一个谈恋爱不错的地方,林子却不知怎么就没了。当然谈恋爱的姑娘于我来说也比较难找。
不能谈恋爱那就吃。槐花有多种吃法,最喜顺手一捋,放入口中,说吃便吃。
酸枣
酸枣红了,像一串串珍珠。
其实,我之前并没发现,它的花也很美。花色很淡。越淡的不经意,越看着有品味。
酸枣枝还是挺令人讨厌的。钻草笼子时,最容易扯住你衣服、或随时扎你一下的就是这玩艺。有刺也不是没用处,比如,在农村,常用它为菜园子插篱笆。
酸枣青时吃有青时的脆,红时吃有红时的甜。那酸酸甜甜,真是难言。
犹记得高中毕业不久,去保定打工,初识一女孩。我们同游某公园时,她不知从哪儿摘来一把酸枣,塞到了我手里……
不承想几周后,这女孩就回家订婚了,之后再也没见过她。
每当回想,那把酸枣好像在手里还有温度,当然,更多的是青春的味道。
石榴
石榴花极美。
我家屋前有棵石榴树。两根树杆纠缠之后又分枝,曲弯似梅,天然成景。
花粉红娇艳,朵朵似少女裙。又似一口口小钟。风吹钟无声,轻摇慢摆,万种风情。
花落满地,小钟渐长。肚子慢慢变圆。秋月如盘时,圆圆满满的石榴甚至会咧开嘴笑……每逢中秋,举家团圆,我们都会摘几颗石榴供奉月亮。
此时正是吃石榴最佳时节。只是吃起来急不得,一个子一个子地入口慢慢嚼更有味道。吃石榴,不只是吃那种甜,而是吃那种闲与慢的时光。如今,时间依然如故,只是那种慢时光不知去哪儿了。
1991年,我离开乡下,去县里读高中时特别想家,我记得母亲给我捎来了几颗石榴。那石榴似有了另一种味道。
1998年,我父亲去世时,那棵美丽的石榴树也死了。
后来又在原地长出来一棵新石榴树。
2012年,我母亲去世时,这棵新树又死了。
石榴树是留在我家院子里的两棵记忆。
(发表于2019年4月20日《中国建材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