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业余上大学，我在北京一个供热厂干了下来，没有想到，竟然那儿在干了五年！
供热厂有很多车间，平常没事的时候，几个车间的年轻人经常串门、聊天，几个爱喝酒的下了班还在一起喝酒吹牛。
我工作的班组是个试验室，房间宽大，还有宽大的试验台，长凳，最主要的，这个试验室是在楼道的最里面，一般聊起天来外面听不到，于是这试验室很快就成了几个车间的聊天中心。
那时候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更没有聊天室和BBS，车间里面年轻人多，没事了他们就乱串岗位，我这里，是他们光顾最多的。
有一天，我们班组的几个小伙子说起算命，各执一辞，争吵不休，炸开了锅，楼道里面都可以听到。这时老赵微笑着推门进来：“你们都说的是人家的事情，今天我给你们讲一个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怎么样？”
我们这些傻瓜都瞪大了眼睛，给老赵在长凳中间让了一个座位。
老赵是燃料车间主任，黑黑的，胖胖的，长了一脸的络腮胡子，黑框眼镜背后一双诚实的小眼睛总是在笑着。他虽是个领导，却跟我们一样总是穿着一身蓝色的工作服，是个让大家相信的老实人。我跟老赵在工作上配合过几次，感觉挺不错，有空的时候，他也经常跑到我这里来坐坐。
“我有个表弟”。老赵说。
“表弟经常来北京，而学算卦的事情还是他后来告诉我的。”
“他跟谁学的算卦？”
“跟一个老道，这里面还有个故事呢！”老赵说。于是老赵就把他表弟的故事一板一眼地讲我们听。
本来，这个表弟并不会算卦。他是个业务员，经常往来于北京与老家之间。有一次坐长途汽车回老家的时候，半路上上来一个穿着蓝色长衫道人，黑瘦的脸，50来岁，长长的胡子，头上扎着发髻。大家谁也没有注意他要去哪里，都在昏昏沉沉地打瞌睡。
过了一会，忽然听到售票员吵了起来，表弟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售票员在跟道人要钱买票，那道人没有钱。听了售票员吵了一会，表弟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过去跟售票员说：“他要去哪里都行，票钱我出了行了吧？” 车里这才又安静了下来。
到了要下车的地方，表弟走到道人身边说：“师傅，您要是没地方去，就先到我们家住两天？”
道人看到他诚恳的样子，也没有说什么，跟着他就下了车。表弟没有想到，这道人在他们家一住就是三个月。每天道人也不干什么，不过就是吃饭、睡觉、打坐，很少跟他们说话。
到了三个月头上，道人要走，表弟买了许多吃的东西准备送他。道人看到他如此诚恳，终于开口了：“我在你们家耽误了那么久，给你添麻烦了。我想送你点东西，你看怎么样？”
表弟非常惊讶，这道人两手空空，能有什么送我呢？于是推辞。
道人说：我送你一套“小四柱”算法怎么样？
表弟惊诧：什么是“小四柱”？
道人说：不过就是教你怎么算卦。
表弟道：为什么不教我算命呢？
道人说：人的命不能算，命运好了，人会不思进取，放任行为，反而会走厄运；命运不好，人会自暴自弃，更是害了人家。还是算卦不算命吧？
就这样，老道又住了下来，每天教表弟算法，让表弟天天练习，道人认真地测验他的成绩。过了一个多月，道人真的离开了他的家，再也没有回来。
听到这里，小伙子们都听愣了，叽叽喳喳起来，迫不及待地要老赵说这算卦怎么灵。
老赵喝了口缸子里我给他倒的茶水，点燃一颗烟，烟雾从他的鼻孔里冲出来，悠然地在试验室里飘荡着。
那道人曾给表弟留下一个“规矩”：在一年之内，每天必须白送三个卦给别人；一年之后，凡是人家求卦不许要钱。这可为难了表弟。不要钱好办，可他是个老实人，不善言词，怎么个送法呢？不过，表弟还是撕破了自己的脸皮，不管人家要不要卦，每天必送人家三卦。事情也怪，他用道人的算法算下来，总是百送百灵的，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时间长了，他的名气慢慢就大了起来，但是也有些人将信将疑。
有一天早上，同一个单位的一个女工死活缠着他要算算今天发生什么事情。表弟无奈，淡淡地说：今天你会碰到一件小事，不算大，但是会让你心里很难受。那女工不信，心想：能有啥事啊？
熬了一上午，确实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中午，女工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去了。食堂排队买饭的人很多，女工排了半天队，好不容易才买到，拿着两个馒头和一盒菜往回走。半路上，碰到一个骑车的人，她一躲，饭盒里的馒头掉出来一个，滚到路边的泥水里面。那女工气乎乎地回到办公室，饭没有吃饱不说，真让表弟说对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让表弟算了。
听到这里，试验室里面的小伙子轰然大笑起来。我对老赵说：“这怕是太偶然了吧？你亲眼看到过你表弟算卦吗？”
“怎么没有！那才有点邪性呢！”老赵看我不信，几乎愤然起来，于是讲了下面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
表弟一次来北京，没有找到住的地方，老赵帮他在西四一带的地下室找了个临时住处。我知道，那个地方在文革的时候修了许多防空洞，后来开发成了低档小旅馆。
老赵带着表弟在防空洞里面走着。防空洞光线很暗，也非常窄，只能容下对面走来一个人，弯弯曲曲的，拐了三、四个弯也没有找到他的房间。
这时候，对面走过来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当他们眼看要擦肩而过的时候，表弟突然对那人大吼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你已经尽心了，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过不去？！” 说完，表弟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他们找到了房间坐下来的时候，刚才碰到的干部跟了进来，“扑通”一声就给表弟跪下了：“今天碰到高人了，请老弟务必指点迷津。”
老赵听了一会才明白，原来是那个干部的老娘死了。老娘家境很穷，老伴死得早，带着几个孩子非常不容易，所以孩子们对老娘的感情非常深。前一段老娘去世了，干部受不了这个打击，来北京想看看天安门以后就跟老娘去了。
表弟把干部扶起来，反复劝说，那干部终于答应了不再去寻死... ...
听到这里，试验室里小伙子们默然而立，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件事已经过去好久了，再没有跟老赵联系过，但是表弟的故事却在我脑子里面藏了很多年。有时候我还在想，那是真的吗？
不过，我宁愿相信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