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中秋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特别近。
傍晚，我们几个小儿站在场边的矮墙外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也可以说是东坡顶上的月亮。只要站在东坡顶上似伸手可得。
场就在我家房后，是三队的场。那里是三队收成的集中地，也是我们村北头小孩儿的最佳玩乐场。
我忘记我那年几岁，只记得我嘴里叨着爸爸亲手炸的果子向场边走去。果子其实就是油条，但形状与油条有别，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扁长的圈，我们那时只叫它果子，大果子。
然后，我们几个小孩站在矮墙外看东坡顶上的月亮。
那时，吃什么都香，看什么都好看。
我们村两个比较大的山，我们北头的背后是西坡，正对着的叫东坡。东坡看上去像一个大金字塔，雄壮无比。相看两不厌，唯有东西坡。两山之间，一条季节河，将我村一分为二，河东我们叫河东，河西我们不叫河西，或许是河西住的人更多些，我们分开叫南头、北头。从一个村的地理意义上来说，我们村地域上分为河东、南头、北头，另有一个小庄子宋家庄（东坡底下）。
我们看着那天的月亮，然后谈论着月亮里面有什么。越看越觉得月亮里真有什么。而且那人好像要走出来，那兔子要跳出来……多年以后，我们人类离月球越来越近，但我看月亮却越觉越远。
当然，我们不只谈论，我们还凭自己听说的和想象的去争论。孔圣人看到了两小儿辩日，却没看到我们辩月，甚至辩天论地，那时才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所以什么我们都敢说，而且总认为自己的对。
我们在一个狭小的天地里却有着天大地大的心。
那时的月亮是童话里的月亮，也是神话里的月亮。
2
少年多情。月亮似多了一种风韵。
河边，摘牵牛花的少女笑着，眉眼似月弯弯。
月上柳梢头，期盼人约黄昏后。那个人没有来，月亮还是上了柳梢头。
不对人，只能空对月，对天上月，对水中月。
闭月羞花的人想见见不到，沉鱼落雁的人怎么追也追不上。
那时的月亮是幻想里的月亮，也是水中捞不出来的月亮。
捞出来的只能是一筐少年心事。
3
长大后，走出大山，从军入伍。
东北的军营，白雪，冷月，干净而明亮，亮彻心扉。
后转营江夏，那里的桂花香，让天上月多了些暖意。桂花，散散淡淡开着，却弥漫着满心的浓郁。那照着桂花的月亮似也是满的。
桂花树下，吹笛的战士，可以吹出一腔愁绪，也可以吹出剑舞飘飘。
在军营，离家越远，便越想抬头看看那远远的月亮。
或许，只有那天上一轮明月，你在望着它时，你的家人似乎也在望着它。
那时的月亮是相思里的月亮，也是天南地北的月亮。
4
从军营走出来，另择地安居，离乡不近不远。为谋生，四处奔波，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山和水，看了很多相似的城，看了很多不一样的姑娘。
很少抬头去看看月亮，也好像很少看到月亮，尤其是儿时那么大那么圆的月亮。
或许也是没时间去抬头看看月亮，低头想想心事。
但不管你看不看它，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就算它藏起来，它依然还悬在天上。
此时的月亮是照过古人也照着今人的月亮，也是我们人人心中皆有的月亮。
月照空山，有风吹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