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青海湖
文:周宇靖
五点,闹铃响起,我依旧懒床,儿子却已经起来刷牙洗脸了。在儿子的催促声中我慵懒地穿衣。等我把大大的口罩遮在脸上时,儿子已经背起了行囊。
推开旅店的门,凉湿的空气如潮水般袭来,我不由得缩紧身体。儿子在前面阔然走着,在他的头顶,藏蓝天空中有几颗星在闪。这是旅店通往青海湖的一条土路,走去湖边大约二十来分钟。路东面是一片广阔的油菜田。在熹微的晨光里,在微微的风里,油菜花开如一泓金色的波在荡漾。路西面是一片绿色的青稞地。每棵穗子上都伸出一支支细长而硬的芒,每支芒上都缀着串串露珠,每颗露珠都闪烁出点点荧光。这荧光汇聚成“流”,和着油菜花金色的“波”,和着藏蓝天空中的星,和着儿子修长的背影,形成了一副奇幻又动人的图景。
将近湖边,便看见一条狭长的草原带环湖与水接壤。茵茵草地上点缀着大团的野花,紫的朦胧,白的似雪。还有一头牦牛和一匹灰马在悠闲地啃草。湖边不远处有一座经幡塔,一串串蓝、白、黄、红、绿——印着经文和图符的小方旗在迎风招展。经幡塔旁挨着一座小寺院,红色的墙,有装饰着日月和宝瓶的金色屋顶。寺里的僧人们正在唱经,那浑厚悠长的声音里饱含着虔诚与恭肃,闻之使人平和、宁静,又有一股悲悯萦绕胸怀。
走近青海湖边。好一方辽阔的水域啊!目之所及,湖的北面、西面看不见尽头,在黎明的迷蒙混沌中,水天遥遥连为一体。湖的东面天际隐约有一堵矮墙样的山体,山的上空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玫瑰色。脚下,清澈的湖水温柔地拍打着堤岸,若隐若现的沙石显得格外洁白。忍不住随手捡拾一颗,小小石头是那么冰凉,如握着一团冰雪。青海湖地处青藏高原的东北,海拔3169米,青海湖本就是冰与雪的女儿呀!这块小石头投身在她的怀抱,同她历经了成湖初期。那是距今20~200万年前,地球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构造运动,在那场运动中有了她。那时她是一个外流湖、淡水湖。但大约13万年前,地球又开始了一场新的构造运动。她周围的山地强烈涌起,外泄通道堵塞。气候也变得寒冷干燥,她就变成了现在的内陆湖、咸水湖。小石头正是在地球沧海桑田的巨变中被她拥抱、被她打磨,慢慢的,它便有了和她一样的冰肌雪骨。这让我怎么忍心带走这块石头?于是便又将它轻轻放回了湖水的怀抱。
这时青海湖东面的天空更加明亮,色彩也更加浓烈,如同一朵盛大的莲在山巅绽放。在时间痛苦的孕育中,太阳终于披着一袭流光溢彩的“袍”涌出山巅。随即湖面被“点燃”,万顷碧波浮光跃金。随着太阳渐渐升高,光明扫清了一切迷茫与阴霾。草地上,肥胖的麻雀在跳;天空中,水鸟掠过如璧的太阳,划出一道道剪影;湖水里,一群群灰色的裸鲤在轻快地游。
儿子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相机垂放在胸前。他呆呆地欣赏着这一切,如痴如醉。他的眼里跳动着光,光也笼罩在他的身上。我轻轻走到儿子身旁,也坐进光里。
此时的青海湖上一片明亮。因高海拔,高含盐量,加之透明度也好,致使青海湖水一点也不呆板,反倒像一面镜子:天空中有什么,她便有什么;身边有什么,她便也有什么。于是白云可以平铺在水面;牛羊也可以投影进波心。
青海湖是天地的宠儿,是人们心中的圣湖。藏族同胞形象地唤她“措温布”,意即“青色的海”。多么贴恰的称呼呀!青海湖可不就是这样的颜色,这样的广博吗!她还是古人眼中的“西海”,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山海经》里,所谓“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青海湖还是孙悟空大闹蟠桃会的地方,只不过在神话传说里,她的名字叫“瑶池”,是王母娘娘的府邸。
青海湖边还发生过一个凄美的故事。李商隐《无题》诗中云:“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青鸟是神话传说里西王母的爱情信使。可中国历史上真有一位叫“西王母”的美丽姑娘,她就住在青海湖边。那是发生在三千多年前,西周第五位王——世人尊称穆天子,他是一位能征善战的英雄。为了稳固边疆,他决定巡游西方。他命善御好手——造父驾驶八骏拉拽的豪华马车,带着大批侍从和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青海湖边,不期而遇当地氏族首领——西王母。他们一见钟情,从此穆天子乐不思蜀。但很快镐京传来加急文书,一股反叛势力正在集结,意欲攻夺大周江山。爱美人更爱江山的穆天子只得含恨离别西王母,并许诺三年后再来找她。但三年后内乱平定,而身心俱疲的穆天子终是背弃了誓言。西王母日日来到青海湖边等待,遥望、徘徊、流泪……“ 若真有一只殷勤的青鸟那该多好啊!让它捎去西王母的思念,让它带回穆天子的不舍,那这青青湖水里该少许多西王母的泪水吧!
正当我思绪翻涌时,儿子提醒该前往下一个景点了。起身再望一望青海湖,一股离别的忧伤便在胸间蔓延。阳光下的青海湖依然安澜,微波不兴。正如仓央嘉措在《见与不见》中所写: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青海湖经历过百万年的沧桑巨变,目睹过五千年的人事苍凉,她见过太多离别,而我的忧伤不过是她所习见的沧海一粟。所谓“智者乐水”,那么就让我来时,把她留在眼里;我走时,将她装入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