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 芦 谷
在我儿时朦胧的记忆里，一位貌若天仙的美女曾抱着吻我，妈说：叫老姨；在我少年清晰的视野中，一位状若疯婆的妇人曾赤足狂奔，妈说：像老姨；在我成年幽深的耳鼓内，塞满了葫芦谷“逼婚”的传说，我欲哭无泪：哦，是老姨……
半葫芦流泉泻月
在你
两盏浅浅的酒窝里
斟满
十八岁少女的桃花
溢出
令老峪发呆的魅力
那些没饮过女人春晕
不曾真正醉过的
山石们
便开始暗自筹划
包多厚的红纸包
才能换取这一生的醉意
葫芦谷中女人的青春
曾经
被黄玉米灰毛驴篮土布红纸包
天经地义地
兑换了多少代
而你
第一个
让那些千金买醉的汉子们
饱偿了不准沾唇的滋味儿
你成了老峪人吃不到的葡萄
唾液和口臭把你发酵成酸的
当有人得知你想从山里飞出去
而那个山外派来的教书匠
正帮你悄悄设计翅膀时
沉寂的幽谷突然起风了
起自舌底的古老山风
一夜之间
竟将你吹成了败柳残荷
于是你便被裹小脚留长须的规矩们
当作残品处理了
处理给了山那边
一个很能喝酒的二茬光棍儿
可你是整条葫芦谷中
唯一念过“咕德白”的呀
你腮间那两盏迷人的笑涡
该斟满大学校园霞光雨
和山外古城的霓虹风啊
怎能容忍这天赐风华
被厚度剧减的红纸包
兑换成
土炕上传宗接代的平庸工具
酒桌旁任人敲打的屈辱木鱼呢
于是从太行葫芦谷中
炸出一条新娘失踪的奇闻
于是在冀中大平原上
游荡一个面带酒窝的疯女
而出山寻人的男女们
却带回一股股现代风
不知古梦悠悠的葫芦谷
现在是否醒了？
（1987年8月发于保定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