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
娘
“姥娘”是故乡父老对接生婆的俗称。 我的姥娘——那位曾接生过很多家庭的祖孙三代、接生了葫芦谷满沟生灵的“祖姥娘”，在接生最后一位女婴时，累死在产妇的炕沿上，享年98岁。全村老幼为她送葬，那场景至今忆起仍令人震撼……
十六条壮汉抬起三里哭声
和纸钱纷飞的一谷黄昏
踩着幽幽咽咽的唢呐
我们在昏鸦噪暗的底色上
走成悲凉的风景
月亮难产了吗
夕阳苦苦地接你去了
可葫芦谷中长了核儿的女人
还在痴痴地等你回来呀
那一碟糟酸菜还供在灵棚
糟着一夜生与死的故事
糟着小村咽不下的情节
当你用古老的催生术
推开那道生命之门
拎起那声憋紫的婴啼
竟被这难产的童音坠倒了
从此再没起来
村头那淅沥沥的秋雨
泥泞了很多记忆的山谷
我的心滑向古老石径
被一串蹄音敲响
那头小毛驴昂首而来
山道上颠丢了你的羞涩
阳坡根儿种下第一缕炊烟
葫芦谷从此盛产悲欢
从祖母血红的霞光河里
捧出一股股太阳风的
从母亲殷殷的桃花涧中
托起一朵朵月亮花的
在游走黑虱的地平线上
倒提起一轮轮崭新日月的
用柔掌拍破一条空谷的荒凉
击打出一村子哭和笑的
是你啊
你飘飞的黑发又白发
是一面人生的旗帜
三百条孝布卷起的秋风
夺走葫芦谷中所有的风景
那位正在失血的少妇
把最后三捧褐黄的哀思
洒向你
洒向你
洒向你
你的坟就长成了一脉黄山
横亘在葫芦谷中
横亘在山民心里……
1988年3月发于《诗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