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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文学最新小说《文虫儿》连载三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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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  文虫儿
                     作者邓文学

       爸爸没有辩解什么,他站起来高高扬起那只二胡狠狠地朝地上摔去。“啪”伴随着弦断弓崩,场上静下来了。他瞪了一眼李二,转身分开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去。我和小姐姐被这突入其来的场景吓哭了。我们俩边擦眼泪,边分头去捡摔断的二胡。琴筒裂了,琴杆从琴把处折断,弦子折了一根。弓子崩了弓毛沾了泥土,可能是雪扫地不静化开了的缘故。自此村里好多年,没人组织过这类活动。我们捡回去的二胡也被爸爸扔出了墙外。

                             7
       91年母亲故去。我高考落榜,小姐姐保定师范毕业,被分到了村里。爸爸是语文老师,她们成了同事。没多久继母进门,我去了北京去当保安。起先在东坝训练,和我来得同乡都分了,并且挣到了首桶金。而我还依然挨训。我有武术功底的,五年级村里成立了花会,我和小姐姐一起练了两年。这也是那个二哥组织的。他们从北留召请的教练。当然大队出学费,我们白学,报名的很多。一压腿就压跑了半数。疼!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能坚持下来的都参加了花会表演。我们从正月初四就开始串村拜年。饿了,就吃妈妈给带的馒头夹肠。我们的演出很受欢迎!初中,确切地说是五年级毕业,我等着上初中这个时间段,我从自家的收音机上听到了相声。老实说我上了两个五年级,爸爸是语文老师,四年级我就能写作文了,每每还都是范文。那时收音机是我的最爱,小喇叭,星星火炬节目我每天都听。岳飞传,隋唐演义,杨家将也听得入迷。接触相声是无意中的,我喜欢上了这个叫相声的东西。我记得我们的收音机是飞鹿的,上海出的。当时村里没几台,一有相声我就会躲在一个角落慢慢听仔细听。后来不知不觉,耳濡沫染,我能自己写身边的事情加到相声里。初中我是在流井中学上的,这所中学当时在县里很有名气。这里课外活动也丰富,什么运动会、智力竞赛联欢会经常举办。我们的音乐老师发现了我这方面的天赋。我的新相声在他的推广下在全校联欢会上一炮打响。我有了几个固定搭档。我们互为捧逗,一直到现在还经常被陌生的人认出。高中时候,一入学分班,当时班主任就举办了第一场联欢会。我的第一段相声叫《奥秘》。是个扑盲子的节目。解释为什么火箭上天?现在这段相声的脚本还在。是个小段,全文如下。                  相声奥秘
乙:向你请教个问题?
甲:什么问题?
乙:你说火箭上天的奥秘是什么?
甲:算你问着了……
乙:你会?
甲:我是专门研究火箭上天的。
乙:那你快给我们说说。
甲:其实也没什么?你就是拿一根软树条,把它弄弯,两头绑上一根长绳,箭搭在弦上,然后一个犀牛望月,嗖……
乙:行了行了,别比划了。你这是火箭上天的奥秘?
甲:啊,我小时候经常玩这个。
乙:我是问国家发射的哪种火箭?
甲:那我哪知道哇!
乙:那你说你专门研究这个的?
甲:刚开始不知道,后来,我不是当了科学家了吗?我就知道了。
乙:那你给我们说说吧。火箭为什么上天?
甲:它,它因为,因为上边它有亲戚。
乙:什么亲戚?
甲:火箭它姥姥!
乙:啊?
甲:火箭想它姥姥了,上天看看。
乙:没听说过!你骗谁?
甲:我是开个玩笑。火箭上天是因为呀……
乙:因为什么?
甲:它它它它……
乙:你这过拖拉机呐你?
甲:我这不想词呢吗?
乙:这还用想啊?
甲:废话,咱们老师还备课呐,何况我乎?
乙:还乎呐?让我们等半年可受不了。
甲:马上就来,它不就是因为……因为有火嘛。
乙:有火?
甲:对,因为火箭有火就能上天。
乙:有火就能上天?
甲:是的!
乙:那厨房的灶火呢。
甲:灶火?
乙:啊,里面一有火,扑棱,上天啦。大师傅上哪做饭去?满世界找灶火?像话嘛!
甲:它,火箭是屁股底下着火,灶火是里面烧火,烧火是有目的,着火是没目的,着火……着火……你懂不懂?屁股底下都着火啦……火箭能不急吗?别说火箭了,就说你吧,你屁股底下着火你能不往上蹿嘛,你往上一蹿……它,火箭能不上天嘛。
乙:什么乱七八糟的。(完)
就这么一个小段同学们就记住了我。我那搭档是我们后来的班长。他说话北京口音,正好合适。刚升入高中一个星期没课,正好我们挨着睡觉,他也喜欢相声,很喜欢我的相声本子。我们就利用一个星期排了这个小段。后来我又创作了很多校园相声。那时候我们高一八个班搞值周,分成各种小组,为同学们服务。我被放在了宣传组。宣传组我是团书,我负责安排,我和组里一个女同学每天课间操后有一段校园相声。有反映打饭乱插队的,还有反对抄袭作弊的。在值周表彰大会上,我的这个新创得到了校领导的高度评价。我是成也相声败也相声,我高考落了榜,可我还是乐此不疲。正好北京来我们这招保安,我通过了审核,进了京。


由于迟迟不分配,我又根据身边事儿,给教练说相声。不知怎么传到顶层了,居然有辆车专门来东坝点名要我。


        我还记得那是一九九三年。
        
        那个时候,我是北京友谊商店的一名保安。每逢周六周日,我会把所有的岗换到夜里,白天我会从友谊商店所在的建国门坐上1路或者4路、57路到公主坟下车,绕过那个环岛去西边,找开往甘家口方向的公交车。那时候甘家口对于北京人来说很普通,可对于我来说在心中的位置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是的,相当重要!

        我是从北京晚报上看到这则广告的。位于甘家口的艺星艺校相声班开始招收学员了。队友们都替我高兴,大队长也替我高兴。大队长叫李春旺。他矮矮的个子,留着平头,目光如炬。他经常跟我们说:“保安是我们的一块跳板,谁都不可能当一辈子保安。保安使我们有机会来到了北京,那你们要抓住这个机会,学点什么。有梦的可以追,队里给你们开绿灯。”

        李春旺大队长是很喜欢我的,不然他也不会从东坝的那些队员里专门挑到我。他留下我的原因是因为我会自己写相声。他经常鼓励我写一些身边的相声。我也没让他失望,刚来这儿的那个元旦,甲方友谊商店员工和保安队联欢,我的一段单口让我出了风头,他也赚足了脸面。

        他是喜欢我的!那次我上岗,对面大使馆的老外来这里购物,把自行车随便扔到了店外,这是不允许的,甲方看到了会直接反映给大队部,大队部的处理意见就是扣钱。五十元起步,百元平常,很少能躲得过。因为发工资公司的王经理会来大队部,大队长在根据队员的表现直接兑现,罚款不是目的,目的是让每个队员好好上岗。下了岗我被叫到队部,李队长铁青着脸看着我问道:“甲方保卫科的老警卫反映,你的岗老外把车乱丢在店外,你自己认罚多少?”他是山西人,普通话有些字儿咬的有些狠。我小声说:“那老外听不懂,我跟他说他头也不回。外国友人我也不能和他有肢体冲突不是?”李队长假装一拍桌子,那就是假装的我看得出来,他盯着我仿佛我们头一次见面似的,上下仔细打量:“你以为你是谁呀?和我讲客观?我带的兵不允许有任何差错你知道吗?这是友谊商店!来这儿的保安都是一流的保安!所以我也给你个一流的罚款!100元。”我听完不走,看着他。他皱着眉唬着脸对我说:“还不走,等着在这儿去五毛让五毛的侃价啊?”我小声试探着说:“那是去五毛让五毛白拿去了。”他气乐了:“你那意思不罚你还得找你钱是吗?”我说:“这个本子上没有,就是白拿去了,所以就别罚了!”他瞪大眼睛提高嗓门:“你问问他们去,我饶过谁?”我说:“他们也不会去五毛让五毛啊?”他绷不住了脸上笑开了花,指着我笑得说不出话。最终他还是没罚我。

        我满怀希望的去了甘家口,报了名,交了学费。那时我一个月基本工资两百七十五块,加上四十元的补助也就三百元上下。而学费就占了我一个多月的工资,五百!我和家里老爸打过了招呼,说明自己的境况。他表示理解说家里不需要我寄钱,你留着用吧!

        我们这个相声班是和影视班在一起上课的。原先我以为是哪个相声大腕开的呢,结果不是。教相声的姓白,教影视表演的是八一厂的一个老演员,他叫万仓。他自己说他曾经在电影《苦菜花》中饰演德强!《苦菜花》中我只记得那首歌曲,至于这个德强有没有并不重要,我学的是相声。

        教我们相声的白老师,是个瘦子。刀削脸,两只小三角眼,还留个中分。怎么看也和相声演员沾不上边。第一次上他的课,他带来两个徒弟给做示范表演,现在看那只是中规中矩的表演,不过那时我已经陶醉了,幻想着什么时候能学成他俩的样子。他并不给相声学员单独上课,而是讲一些理论。我高中毕业能听懂,记忆又好,所以他讲得我都能整理成笔记。

        他大概上了三节课的样子,我提出来了,希望他教我些惯口!光学绕口令不解渴。他问我想学哪段?我说想学菜单子。他笑了一下,当场给秀了一段。我好想学这段啊,他没做声。

        我们是一个星期两节课的。礼拜六、日授课。我熬过了一个星期,礼拜六我下了夜里的巡逻岗,饭都没吃,兴冲冲地来到学校门口。刚八点,我中途要倒三回车的。我简单地吃了碗馄饨,走进了学校。期待着白老师亲授我那段菜单子。进来的是万老师,他浓眉大眼,声如洪钟,脸上表情丰富。可是我不想学影视表演,不想学!我想学菜单子,菜单子!

       课间休息,我和他提起了白老师,我问他:“白老师什么时候能给我们相声班上课。”万老师喝了口水说:“相声班上完了,初级班就是了解一下。你要听怕是听不着了。”我犹如晴天霹雳,啊?这就完了?五百元我就学个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好贵的葡萄啊!我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最后竟一滴一滴地流过面颊。万老师叹了口气说:“相声也需要影视表演。”我哭着说我就想学菜单子,我们队长还等着听这段呢!万老师摇摇头说:“我看你上课很专心,也做笔记。你什么学历?”我说:“我高中毕业!”万老师说:“高中毕业你不会去王府井书店买四本传统相声大全啊?上面地理图、夸住宅都有,谁教你你也得背啊?听着李伯祥看着本子还学不了吗?高中毕业还不会自学吗?记住相声演员也得会影视表演,我不蒙你,本来你是相声班的,影视表演你得加钱,看你这么好学,你可以来听个蹭课!就不收费了。再上课把菜单子给我背下来,一个礼拜记得下来吗?”我感激地含泪点着头。

        王府井书店我常去,1路、4路都到王府井。传统相声大全我是知道的。92年出版的。这个书店是书的海洋。每天都有好多人在里面看蹭书。我就经常备足一天干粮从早上看到晚上八点半书店关门。关门时书店里会广播的。我的好多知识都是这期间记录在事先准备好的本子上的。曲艺类的书籍在四层,我终于找到了那厚厚的四大本。当时九十八元对于我来说,也得勒裤带省的。队友们都知道我买了四大本,因为他们是从不涉猎这方面的东西的。李大队长把我叫去,抚摸了好久,他问:“这里面的相声你都会?”我说:“我争取都背下来。”他拍着我的肩头说:“好样的!”

       我入了魔,这个菜单子在第二卷,共两个版本。我选了郭启儒的版本,开始边往本子上写边记忆。我又把词分成两部分,写成纸条,走路背,躺着背,上岗背,坐车背,就连厕所大便都掏出小纸条来看上几眼。队员们也很热心,他们拿着书听我背诵,我背错了他们好提醒。每次我下了岗只要屋里有人,我都会把书给他,让他看着书核对,检查是否背诵有误。渐渐的他们的眼已经跟不上我背得速度了,从最初的一字不错,到朗朗上口,再到最后的倒背如流。李队长听说我在下苦功,亲自把我请到队部让我背给他听。我也不推辞,就背了起来。他平时总是绷着脸,那次居然露出了微笑。我背完了,他说能不能加上动作?我说这得老师教才行。他又让我背了两遍,才放我走,临走扔给我一盒硬希尔顿说是奖励。

       星期六我又去了学校,万仓老师系统地讲起了影视表演。这一课讲得是斯坦尼拉夫斯基。他边讲边让我们挨个做无实物小品。他表扬我说有了进步,眼里开始有戏了。相信假定情节,物体的冷热轻重已经能有层次的表达了。课间休息我跟他汇报说传统相声大全我买了,菜单子已经会背了。他喝了口水,没做声。

       我蹭到第八节课的时候,那天上课的居然换了。是白老师!他见我很惊讶问:“相声初级班结束了,你怎么还来上课?”我说:“我等着你教我菜单子呢。”他用鼻子哼了一声说:“现在没初级班了,知道吗?我现在教得是提高班。”我说我已经把菜单子背下来了。他让我背了一遍说了句:“上提高班得八百块钱,你去交下费用。”我说我交不起。他说那没辙,交不起你上车走人吧。我泪水又开始在眼窝里打转。我心不干呐,我跟他说我是多么的爱相声,可是我们那里没人会相声,也没人教这门技艺。这次来到北京我想拜个老师,系统地学习。我买了张工交卡,从在东坝的时候就开始围着北京城找,我去过复兴门的广播艺术团,听说好多相声演员都在那里上班。我在传达室一遍一遍地按着我从报纸上搜集来的电话号码往里打,没人接。我又去中央电视台东门期待能邂逅我心目中的相声大腕。我还带着我创作的所有相声脚本去铁路文工团,依然失望而归。我怎么学个相声就这么难呢?

        他叹了口气,说:“你下礼拜来,在屋外听。”在屋外?那就等于是答应了,我可以继续学,蹭课!

       是的,我真的听起了蹭课。站在窗外听。我把笔记本摊在窗台上,记录着白老师的每一句话。那时是盛夏,校园里有几棵梧桐,伞似的遮住了毒花花的太阳,算是对我的一点恩赐吧。我边擦汗边记录,汗水滴在本子上,许多字都已模糊。我至今还保存着那个本子。许多学员都认识了我,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后来被选去拍电视剧《白玉霜》演报童的那个小姑娘,她经常买冰棍和汽水让我消暑。我是舍不得买这些东西的。

       有一天我正在窗外记录,天下起了雨,很大。片刻我成了落汤鸡,我的笔记本被雨水泡的摊在了窗台上。“你进来听吧!”白老师对我说。我怔了一下,方缓过神来,忙不迭地拿着滴水的本子进了屋。我擦着封面上的雨水,一页页地摊开,希望他们能干。白老师给我们上课说得都是春典。两个师兄在上面表演,他念口诀似的指导道:“支……哎呀楔得差火候!对……连,这个地儿刨了。另外,你这量的有点盖了……”每次我都强记下来,等课结束后在扎进王府井书店。翻看曲艺类那些关于春典的书籍。

        就这样我听了一段时间后,有一天白老师告诉我有个剧组需要群演问我能不能去?我说能。那是香港和大陆合资的一部片子,片名叫《火龙小子》。林青霞就来七天,拍文戏。武戏靠替身。片方需要一批群演,让他们剃光了脑袋演和尚,还得跪在地上因为要拍一个祭祀的场面。我们学校能用的学员都用上了,要不也轮不到我这个听蹭课的。我们拍了一天,我领到了第一桶金――五十块。我拍拍红肿的膝盖,小心翼翼地把钱藏好,心花怒放的回了保安队。我给李队长买了一盒三五烟,说是谢谢他。他唬着脸对我说:“我什么烟没抽过,抽你这破三五?往后再这样你就不是我的兵!”

        我兴奋地跟家里汇报了我取得的成绩。没多久家里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相亲。姐姐告诉我,爸爸怕你留在北京,没了依靠,就托人给我介绍对象。我终究还是没有拧过父亲,回家相了亲。我甚至耗到了还有三天就要入洞房,我还在北京。家里电话打炸了,李春旺队长终于决定放我走。我又到了甘家口艺星艺校已是人去楼空。我和李队长提出让我再站一班岗,白班!这也许是我保安生涯的最后一班岗了。他同意了。

    
       幸运的是 我在岗上再次见到了万仓老师。当时王朔他们的《海马歌舞厅》在这里拍摄。万仓老师来客串个角色。我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我。他说:“我欣赏你的韧劲,想学表演可以来八一厂找我。”我说:“我……可能今后……再也不能……学表演了……”他问“怎么了?”我低着声音说道:“明天我就离开北京了,回家……结婚……”万仓老师叹了口气说:“哎,回家结婚……也……也好……。”

        我离开的那天,春旺大队长恋恋不舍地用车把我送到木樨园,路上他边开车边摇头说着:“可惜了……,可惜了……回去结婚……哎!……可惜了……。”

       再见了,北京!再见了,我的梦……回家的班车驶出了木樨园,我又打开了我蹭课时的那个本子,翻看着。那模糊的字迹,上面泛着黄色。嘀嗒嘀嗒,几滴泪水,落在本子上,字迹更加模糊。都模糊了……眼前一片模糊,远去的北京,一片模糊……。(未完待续)
最后编辑邓文学 最后编辑于 2021-02-19 01:4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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