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心怀鬼胎
（一）
二槐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
赵老八凭借功夫底子，一哈腰，脚下生根稳健有力，很快就登上山顶。没等马队长招呼，满脸堆笑地说：“马队长，好哥哥吆，你来也不打个招呼，小弟早就想敬哥哥酒，这倒好，在这荒山野岭见面，这不是羞臊小弟吗？”
马大彪早就做好厮打准备。非常了解赵老八的处事风格，是个啥脾气秉性。当老八一露头，马大彪就对内弟带的十几个大汉使眼色，命令伪军，一旦动粗，绝不手软，一定打败老八，确保到手的金矿如期开采。正当大汉们抓起石头铁锹棍棒钢钎大锤，皇协军们荷枪实弹的虎视眈眈，却见老八一口一句哥哥，那个亲热劲儿，根本没有动武的意思。老八的举动，着实让马队长尴尬……心想：老八你这是玩的啥把戏？不管是啥目的，既然是弟兄相称，就算逢场作戏，也是给足面子。那就以礼相待、马队长久闯江湖，见多识广，更会唱戏。哈哈大笑，说：’八弟，我的好兄弟啊，哥哥来的急促，顾不上登门拜访，失礼失礼！”
八爷拉着马队长的手，亲热地说：“俺的好哥哥，弟兄们大老远的来到咱的一亩三分地，无论如何也得做东，痛痛快快的喝一顿！”
马队长看八爷无歹意，就直白地说：“八弟，今个带弟兄们来，是为了多出金矿石。去年都是八弟费心找人干活。哥哥心里过意不去。你看这金矿石刚硬刚硬的，人手少不行啊。就让哥哥多出份力！”
八爷爽朗地说：“马队长，随便安排人吧，那里好就在那里开口子，横竖咱是一家人。”
马队长对大汉们说：“八爷说的话都听见吗，放心的干活吧。以后有啥难处不懂的，多请教八爷！”
八爷哈哈一笑，事情就这样过去。二槐悬着的心落地，跑过来，说：“八爷，马队长刚来就说，安排好山上的事，一定去您家拜望！”
八爷借机说道：“既然马队长有意，那就下山吧。边喝酒边聊，为马队长接风洗尘，好好琢磨琢磨金矿咋干！”
马队长顺势答应，说：“八弟，走，找黄郎商议。”
一提黄郎，八爷有些不自在。偷眼观看马队长的神态，揣测心里，莫非看破是黄郎送的信儿？
（二）
这个信儿的确是黄朗送的。马队长带着人在二槐家里说话，嘈杂声惊动黄郎。这家伙耳尖，闻声站在核桃树下，从院墙缝隙看得清清楚楚。二槐和马大彪交头接耳秘密嘀咕，然后直奔金矿。竟然不和自己打招呼。看一队皇协军和十几个大汉子准备的家当，就知道金矿要发生变故：抢金矿！一定是因为分的金子不均·，惹恼了马大彪，特意来报复。黄郎冷笑一声，心里嘀咕：“让你们狗掐架吧。越乱越好，反正你们不会炼金。到时就会火中取栗！你们这群支那蠢猪，内斗去吧！”黄郎想趁机在八爷耳边扇风，好戏更热闹。于是，黄郎找来车夫，一路疯狂的赶到赵家庄。见到八爷就说：“八爷，大事不好。有人哄抢金矿！”
八爷火冒三丈，说：“谁谁敢在爷爷头上动土？”
黄郎添油加醋地说：“八爷，就是你的磕头弟兄，马大彪！”
八爷急切地说：“你看清楚啦？多少人？”
黄郎神秘地说：“一队皇协军和十几个人，都是牛一样的汉子！”
八爷重重地点头，说：“好啊，来得好！”
黄郎以为八爷要带更多的家丁，没想到，八爷却独自一人上山。对黄郎说：“黄教授，辛苦您报信儿。跟俺走，去金矿！”
黄郎一看计谋失败，脸红地说：“八爷先走，我有马车！”
八爷不再客气，跨上马背挥鞭抽打，一阵风似的飞向柳树沟金矿……黄郎坐在马车上郁郁寡欢，任凭车夫说啥都不做声……车夫本来就对黄郎反感，知道这家伙不是好东西，泥瓦铺被鬼子打死的八路军留下的血迹历历在目，都是这小子告的密，真想再次把狗日的摔下车去，告慰告慰那些英灵……
赵老八是个精明人，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在当地是名声响当当。可与马队长硬拼那是鸡蛋撞石头。这次马队长是来者不善，不如顺个人情服个软。免得大伤和气。假如真要互掐起来，马队长一定请日本人介入，那时两败俱伤，还得丢掉金矿，岂不是屁股盖住脑袋？因此，老八孤身一人上山，消除误会……
赵老八拉着彪哥的手说：“马队长，走，山上风凉，这里交给弟兄们干吧。”
老哥俩一前一后的下山。马队长走不惯山路，不小心就摔跤。老八就亲热的搀手扶肩。二槐在后面暗笑：这俩人明争暗斗，和天气一样，一会阴一会晴。马队长走下金矿，累的腰酸背痛。老八说：“大哥，以后就吩咐二槐安排金矿开采。您不要上山。看您累的。哎，都怪俺做事不周啊！”
马队长听着八弟话语滋润，气消大半，说：“八弟，咱是磕头弟兄，山盟海誓。这个年头更要团结，兄弟齐心力可断金！”
老八脸红的像猴屁股，说：“大哥明事理，看以后，俺老八绝没有二心！”……
哥俩唠唠叨叨，就走进红梅的宅院。这时黄郎拿锤子捶打烧焦的炉灰。刚刚的声音很大。老八就问：“黄教授，你砸这些灰渣子做啥？”
黄郎惊吓的扔掉锤子，慌张地说：“啊啊，八爷，这些破灰渣子脏乱得很，抽时间打扫打扫卫生。”
马队长搭话说：“黄教授，这些脏兮兮的活儿让下人干。还劳驾亲自动手。”
黄郎更加慌乱地划拉几下，站起身说：“银丽姑娘好干净，不好意思让她干。自己动手吧.”当他看见马队长和八爷谈笑风生，就倒抽一口凉气。自己所希望的窝里斗没有实现。故作热情地招呼：“二位请进屋叙谈。”二槐没等说话就进去。从心里腻歪这个黄教授，想想桃花，再想想银丽，真想狠狠踢他一脚……
马队长巍然的坐在藤椅上，就如领导人那样气派，说：“黄教授，今个八弟在场，咱们开个碰头会。商量一下金矿生产的事。去年，投入不小收益不大。究竟是出矿石少还是金子含量少。炼金我是外行，请黄教授说说看法。今年咋个干法？”
老八点头说：“马队长说的对，今年得有个目标。稀里糊涂的干不行啊！”
黄郎心里冷笑，你赵老八还有脸说话，自己是个啥货色不知啊。装疯卖傻的说鬼话。哼，既然你们一唱一和，俺也演戏。看谁演技高明，黄郎毕竟是知识分子，说话有水平，不慌不忙地说：“这里的金矿是氧化矿，表层有金，深层啊就含黄铁多。银丽姑娘虽然很费心费力，但那些细小的毛金都溜走。也就是说溜走的尾沙还含金。以科学的方法，可以搞氰化提取，这样，所有金子都会炼出来。”
马队长和八爷都愕然地问：“氰化，咋搞？”
黄郎有板有眼地说：“氰化就是建几个水泥池子，放进尾沙，用化学药品氰化钠烧化金子。用金属锌丝溶解，经过高温，再用硼砂和黄铜分解就出金子。”
马队长伸大拇指说：“黄教授高明。就这么干！”
黄郎说：“那就张罗水泥建池子吧。还有所用的药品。”
马队长瞅八爷，八爷瞅队长，都楞可可的无头绪。马队长说：“黄教授若有门道就代劳吧。”
黄郎点头说：“这点事小意思。准备足够钱就行。”
事情定起来。马队长和八爷分别垫付财物。黄郎回京城采购。几天过去，所用药品以及洋灰真的用卡车运到金坡。再用马车转运。斗店村的河边，很快建起几个大池子。黄郎亲自监工，从地基开挖夯实，水泥浇筑，每一道工序都要求苛刻。一些工匠对水泥使用经验少。水泥叫洋灰，这东西是外国进口。不知怎样配比。黄郎就动手做示范，砂浆一比三，镜面用素灰。最关键是镜面技术，压光找平，养生防裂。令工匠们惊叹，堂堂大教授竟然会瓦工技术，而且动作娴熟，干出的活儿漂亮……几个大池子大小整齐，外表和镜子一样光滑。
马队长和八爷很赞赏黄郎的办事能力。
马队长说：“八弟，黄郎真给卖力，这些东西咱是搞不到啊。”
八爷说：“不愧是京城教授，路子就是广啊。”
马队长说：“你看这活干的比城里的泥瓦匠精细。”
八爷说：“俺是头一遭看见洋灰抹墙，真比白灰黄土泥强百倍。”
马队长说：“洋灰这东西就是科学，凝固后硬的像钢铁。”
八爷说：“这池子不漏水呀？金子不会漏出去吧？”
马队长说：“这个不懂，估计不会吧。黄教授心里有数。你看黄教授正指挥人们往里添水放药。咱好好看看。”
哥俩走到一个大池子，马队长说：“黄教授，歇歇吧，看累得你都瘦一圈啦。”
八爷说：“这金子化成水渗不到地里去啊！”
黄郎哈哈大笑说：“八爷，放心吧，有把握！”
马大彪和八爷开眼。原来氰化炼金就是这样搞。不错眼珠盯着黄郎搞的每一个细节。先把尾沙晒干，和少量生石灰拌匀（石灰可以加温透气），轻手轻脚的倒运进池子，划拉的平平展展，撒进白花花氰化钠圆形小块。清净的水淹没，封闭一天。大池子底部有个小管作为出水口，下面有小水池，放进金属锌丝，小水池有管子连接水桶，过滤的水就返回大池子。这样循环反复昼夜不停。
马队长蹲在小池子边，看得出神。但却闻到一股股药性味道。伸手就要抄水洗手，就听黄郎冷不丁地喊：“有毒，不能洗手。”马队长吓得一哆嗦，问：“有那么厉害？”黄郎解释：“这氰化钠是剧毒化学药品。不论人还是动物，只要进入体内必死无疑。能把肠胃烧烂。万万不可乱动。”马队长惭愧地站起来，说：“真是厉害啊！”黄郎指着池子里的锌丝，说：“你们看，才几分钟，锌丝就被咬得掉渣。这就是化学反应，烧化的金子都被锌丝吸收。”八爷也蹲下细看，只见锌丝周围翻腾细小的气泡。锌丝迅速变黑化成粉面沉在水底。形成一层细泥……
天黑时，黄郎就说：“马队长，八爷，您们劳累一天，回家休息吧。这里的事就不要劳神。”
马队长说：“还用看着啊。”
八爷说：“找几个人夜里值班吧。”
黄郎摆摆手说：“不用，就让二槐看着吧。”
二槐心里骂：黄郎，你就缺德吧，黑夜挨冻的差事找俺，好事没有！但嘴上还是干脆地答应：“马队长，八爷，这点事算个球，反正黑夜不想搂桃花睡觉。”
马队长和八爷笑着说：“好好，二槐值夜班吧。”黄郎就说：“夜里不能睡的太实，勤倒换水，这事重要。要七天七夜不停地倒水。”
二槐点头说：“记住啦记住啦！”
（三）
这一夜，二槐很无奈，睡在河边的草铺。二月的夜里，寒气依然刺骨。大地不再封冻，地气开始上升。这时候最坏身子骨。尤其骨关节疾病最易复发。二槐卷缩着身子钻进被窝，连头捂的严严实实。前半夜根本睡不踏实，耳朵支愣着细听氰化池的流水声，哗啦啦哗啦啦，这声音有变化，就赶紧起身，水桶的水就满满的。二槐忙不迭地拎起水桶倒进大池子。估计半个时辰一次。不能安然睡觉。二槐每起来一次都撒气地骂：“黄郎这个狗揍的，自己睡大觉，让俺守夜挨冻。”到后半夜，眼皮开始打架。钻进被窝呼呼的睡实。任凭流水哗哗的响，二槐就是不醒。呼噜声从草铺传出，就像有猪哼哼……
忽然有人大喊：“二槐，二槐。你睡得像死猪，池子里的水都流外面。这还行！”
二槐朦朦胧胧的醒来，黄郎瞪着眼睛盯视，心想坏事，起身就向外跑，结果水已被黄郎倒进池子。不好意思地说：“真悬啊，多亏黄教授！”
黄郎说：“倒换水很重要，氰化钠不断溶化，金子也在液化。一旦漏掉药水，岂不白白浪费药品，损失金子？”
二槐惭愧地说：“黄教授说的是，俺不敢睡觉啦。您回去歇着吧，真不好意思！”
黄郎客气几句就回屋睡觉。二槐再也不敢贪睡，真怕马队长和八爷知道，以后给小鞋穿……
连续值夜班，二槐两眼通红，白天猛睡，饭都不想吃。实在扛不住就喊秤砣，说：“秤砣，你替爹值班吧。”秤砣噘着嘴说：“俺才不呢！”二槐生气大骂：“白养你这么大！”秤砣说：“谁让你给黄郎卖命。那王八蛋抢走俺的银丽，早就想找岔子揍狗日的。”二槐一听蔫吧，甭说银丽，就连婆娘桃花都让黄郎睡，哎，不怪秤砣。只好自己干熬吧……
艰难地熬过六天，黄郎说：“二槐，今夜你回家睡吧。”二槐不加思索地说：“好好。还是黄教授心疼人！”
（四）
第七天早晨，银丽照常来上班，走过氰化池，很惊奇地说：“黄教授，你看那些锌丝都变黑烂掉。沉在水底一层泥。”
黄郎说：“说明金子多，这些细粉里有很多金子。”
银丽不解地说：“金子是黄的，这黑不溜秋的不像金子啊！”
黄郎笑着说：“不信你等着瞧吧，明天，彪哥和八爷来，就炼出来啦。”
银丽学会水银淘金，很想学会氰化炼金。白天边干活边注意黄郎的一举一动。从建大池子，晒尾沙掺白灰，放氰化钠灌水，外边的引水如何倒换，锌丝如何回收金子，都牢记心中。就是不知怎样炼出来。围在黄郎身边问这问那。黄郎逗她，说：“你想学吗，今夜就在这值班吧，等彪哥和八爷来就教你炼金。”
银丽一改往日的回家习惯，干脆回答：“值班就值班，今个不回家。”黄郎又逗她，说：“你不怕你爹找来揍你？”银丽坚决地说：“不怕！”黄郎说：“好样的，一定教会你！”
临近黑夜，黄郎亲手摊好鸡蛋，烙熟大饼，和银丽吃起来。银丽表现很随和，就像在家一样。黄郎从心里喜欢这姑娘的爽快。没等吃完，马队长和八爷就骑马来到。一见有姑娘陪着吃饭，就和八爷挤挤眼，风趣地说：“黄教授艳福不浅啊！”黄郎有学问，听得出啥意思，也不回避，说：“托马队长和八爷的福！”八爷哈哈大笑，说：“好好，有人陪不孤单！”银丽从话音里听出意思，红着脸说：“俺是值夜班的！”几个人笑得更厉害……
红红的炉火照亮黑夜，红梅的宅院亮如白昼。银丽不再答话，任凭侮辱耻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学会炼金，把经验传给崔洛唐，等心爱的崔洛唐有能耐收拾你们。夺回失去的家园……只见黄郎将锌丝粉面倒进铅罐，待烧红放进硼砂，直至杂质清除干净，红红的金水倒进水盆。
银丽抢先拿起一看，说：“这金子是白的？不对呀！”
马队长和八爷也纳闷：“咋是白的？”
黄郎笑呵呵地说：“还有一道工序。这里面含白银。得用红铜化解。”
黄郎再次把金属烧化，放进铜丝。再加硼砂，经过几次提取，白银和黄金分离。真正的金子出现，在水里凝固后，宛如一个鸡蛋黄……马队长和八爷伸出大拇指，说：“黄教授就是高明，怪不得都叫你科学家，就是科学！”
黄教授不谦虚地说：“要说炼金，不是吹牛，国内外都享有声誉！”
银丽姑娘没有笑容，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只想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正在危难之际，从远处跑来一人，大声呼喊：“银丽丫头，都到半夜啦，快回家！”银丽高兴地说：“哎，俺马上回家！”说完就跑过去……
马队长和八爷低声说：“谁在喊？”
黄郎没好气地说：“他爹那个糟老头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