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狼烟骤起
（一）
一九四三年十月，侵华日军华北方面军，时刻不忘围剿八路军根据地，地图上都做了重点标记，暗暗酝酿制定复仇计划。从涞源，保定等敌占区调集重兵血洗当地军民……要为阿部中将和众多鬼子复仇……
这一年，张彤的伤势得到控制，不再感染化脓。但不能正常走路，一瘸一拐的带领伤员帮着种地。红梅几次和崔洛唐商议：“崔洛唐，你看刘连长和战士们都帮着种地，身体很虚弱，把那只羊杀了吧，补补身体！”
崔洛唐含泪说：“行，杀吧！”
可是每当动手时，大犄角的嚎叫都被张彤听到，和战士们一同劝阻。张彤看得出，娘俩是真心救护伤员。根据地的乡亲们，心灵就像金子一般纯净。大家都知道，这个家，除了几间草房，就剩这只羊是值钱的东西。而且，从小陪伴着崔洛唐，半路被赵老八抢走。今天失而复得，对于崔洛唐来说，绝不亚于一件宝贝！
红梅和崔洛唐舍生忘死，保护金矿，救护伤员的先进事迹很快就在八路军根据地传诵。一日，几个文艺干事特意来到家里，采访体验生活。兴致勃勃的赞美八路军英勇作战的辉煌战绩，拿出一份战地通讯报道，让张彤看。当张彤看完，脸色很沉地说：“这篇战斗简报不公平。”
文艺干事不解地问：“为什么？”
张彤几乎大吼：“战场是在教场村，上庄子，寨头。鬼子阿部中将就是打死在教场村的南坡下陈家小院，这是易县境内。这里的乡亲们付出生命和财产损失，受尽苦难煎熬。写成黄土岭战役不全面，是利用教场村边的黄土岗作为制高点，切断鬼子退路，取得这场战斗胜利，知道吗？这么写，对得起这里的乡亲吗？对不起！对得起易县的抗日军民吗，对不起！我张彤这条命就是这里的乡亲救的，还有更多的伤员寄养在这里。不能埋没乡亲们的功劳啊……”
文艺干事都低头回答：“报纸都发出来啦。全国乃至世界都看到，无法改变。”
张彤气呼呼地说：“你们好好体验体验，红梅和崔洛唐娘俩对党对八路军是多么忠心。宁可冒着生命危险，饿着自己的肚子，饿死亲生骨肉，也要养着伤员。就靠开垦的薄田，一年的粮食都献给八路军啊，娘俩出外逃荒要饭给八路军吃啊！你们看看，这娘俩吃的啥用的啥，家里还有啥？看看吧，我张彤心痛啊！”
文艺干事们都被感染的热泪滚滚，发誓一定写出好剧本，赞扬这娘俩的高尚精神……
红梅和崔洛唐又打起这只羊的主意。崔洛唐说：“娘，干脆把大犄角杀了吧，你看伤员们，还有这几个秀才都瘦的一把骨头，来咱家不能饿肚子啊！”
红梅深情地点点头说：“说的对，今个就动手！”
大犄角好似有预感，无论崔洛唐用多大力气，就是不走。赖在山头咩咩嚎叫。红梅也帮着推呀拽的。山头被羊蹄子踢腾好多坑坑。叫声凄惨，令人毛骨悚然。崔洛唐的心一阵难受，就像针刺一般。回想有大犄角的日日夜夜，是多么有趣快乐。今天，就要被自己亲手宰杀，断送一个鲜活的生灵，作孽啊！痛苦的泪水不断流出。竟然抽抽噎噎的。红梅更加难过，明白儿子此时的心情。为了伤病员早日康复走上抗日战场，不惜舍弃心中的宠物，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正在僵持时刻，天空出现鬼子的飞机，嗡嗡声响彻云霄。很快，飞机飞临山头上空。好似发现目标。枪弹斜刺射来。打的山头飞溅石渣土面。怪叫的声音惊吓大犄角，猛然向主人靠拢。崔洛唐和红梅被挤到坑地。就在这个时候，飞机投下一颗炸弹，呼啸着砸来。崔洛唐用身体护住娘，紧紧抓住大犄角。炸弹爆响，地动山摇，石渣土块飞窜，将娘俩覆盖……
张彤和文艺干事在家正在讲述娘俩的先进事迹。山头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张彤大喊一声：“不好，鬼子飞机扔炸弹。快找找娘俩在哪！”
张彤凭着经验，断定娘俩就在山头附近。率先一瘸一拐的向山头冲去，其他人员也不顾一切的跟来。山头的浓烟散去。张彤看到娘俩被一只羊压住。上面覆盖一层土石。张彤发疯似的双手刨挖，羊被提起，浑身是血，头部，肚子都炸开洞。有个犄角也被炸飞。众人一齐扶起娘俩，早被震晕。张彤含泪擦拭脸上浮土，娘俩还有呼吸。众人大声呼喊：“红梅大姐。崔洛唐，醒醒啊……”
大约一刻钟，娘俩开始呻吟动手动脚。慢慢睁开眼睛，楞可可的望着众人……
张彤哭喊：“大姐啊，崔洛唐，老天有眼啊！”这声音浑厚有力，山谷回荡。在场的人捂着嘴哭啼不止……
娘俩清醒过来，已是后半晌。在众人搀扶下站立起来。崔洛唐拍打衣服，沙土灌满，灰头土脸。一些细沙顺裤筒流下。看娘安然无恙，脸上展露笑容。可是看到大犄角被炸得血肉模糊，痛心地抱紧羊头，大骂：“小鬼子，老子一定给你们开肠破肚，比这只羊死得更惨！”
崔洛唐背上大犄角回到家，对娘说：“娘，把大犄角给伤员和秀才们吃了吧……”
红梅看到，崔洛唐说话背过脸，一定是暗自掉泪，就安慰说：“只要人没伤着就是万幸。以后再养几只更好的羊。”但红梅心里更酸楚，理解儿子此时的感受。
崔洛唐忽然拿出尖刀，对准流血的肚皮，刺啦刺啦的挑开，不大工夫，羊皮被扒下来，光滑的肉团被分解，竟然取出一块块红石头。崔洛唐感觉这些红石头沉甸甸，很异常，就和当初在斗店村找到的金矿石一样。好像预感到啥事情，慌忙的用水冲洗，一块块焦红小蜂窝出现。心中大惊，用锤子砸烂扫进碗里，清水淘净泥沙，碗底出现奇迹。崔洛唐忽然站起身，盯着山头大吐一口气，久久凝望……
红梅疑惑地说：“崔洛唐，你想啥？”
崔洛唐没有回答，依旧凝望。红梅再次说：“崔洛唐，你想啥？”崔洛唐回过神，惊喜地说：“娘，你看!”红梅凑近一看，也惊喜地说：“儿子，有金子啊！”刹时，娘俩对视，都滚下热泪……
张彤得知这里的山上有金子，喜出望外地说：“崔洛唐，又立大功啦。这里的金矿开起来，富裕当地百姓，还能换来枪炮子弹。八路军很快就会壮大。”
崔洛唐深有感触地说：“怪不得鬼子飞机飞来飞去，怪不得谢伯伯说这一带山上有金矿，怪不得银丽说黄郎鬼鬼祟祟在山上转悠，偷偷记录山名位置，画出线路图，怪不得鬼子狼群一样的反复围剿。原来这山里就是有宝贝啊！”
晚上这顿饭就像过年。大家热热闹闹吃得很解馋。喷香的羊肉热气蒸腾，农家小屋弥漫着浓浓亲情。来自四方的人，操着不同的口音，畅谈共同的理想……
谁也没有料到，全子和赵宝训会在此时出现。全子急促地喊：“红梅大妹子，崔洛唐。”
崔洛唐本来就没有吃这羊肉的欲望，为掩盖内心的痛苦勉强做做样子。全子的声音正好解围，腾地起身跑出来，说：“伯伯，有啥事？”
全子说：“看到鬼子飞机吗？俺估计鬼子又搞啥诡计。咱的多个心眼、”
崔洛唐说：“看见啦，险些炸死俺娘俩。这不，大犄角被炸烂，俺就弄熟给伤员们补补身子骨。伯伯，也一起吃羊肉吧！”
全子摆摆手说：“不，情况紧急。俺得组织游击队员在路口埋地雷。防鬼子偷袭进村。这些肉留给伤员们吧。”
说完就要转身，这时红梅夹着一块骨头出来说：“大哥，不吃就见外啊。都是自家人。”
全子边接边说：“好好。俺带上道儿上吃。你们一定注意动静，鬼子进村就带伤员躲起来，还有粮食趁早藏在山沟的石洞。”
这时张彤出来说：“全子组长说的对，时刻提高警惕。通知部队，做好战斗准备，一定保护老乡安全转移。”
全子和赵宝训在夜幕的掩护下，和游击组队员一起埋设地雷。
崔洛唐有些不解地问：“叔叔，赵宝训咋跟来？”
张彤说：“本来安排全子和月儿当游击组长，负责几个村子的警戒任务。可这个赵宝训硬要自荐当组长，说他以前都是当头头。鉴于他立功表现，真心抗日，就给他个副组长干。稳住人心，杀鬼子也是一把好手。”
崔洛唐想不出这样安排是对还是错，总觉得赵宝训带有野性，关键时刻靠不住。既然安排了，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不再提起。
夜深的时候，崔洛唐的小弟子们赶来，春花说：“崔洛唐，全子叔叔说，让俺们和你在一起，站岗放哨，发现鬼子赶紧报信。”
崔洛唐说：“好，大家都提起精神头，眼睛睁亮点！”
一群少年准备好多石子，手握钢刀，隐蔽在高岗的地方，炯炯有神的监视敌情……崔洛唐连夜引导秀才们走山道向甘河净指挥部安全转移。
（二）
天还不亮，就听教场村边的地雷炸响，这是松井招来的鬼子开始报复扫荡，为首的指挥官叫荒井。这次鬼子吸取教训，不再集中行军，而是羊群一样的分散前进。山坡地边，河沟山道，到处都是。这就给游击队阻击造成困难。八路军只有一个连队，要保护几个村子的群众，显得力量薄弱。群众们纷纷向大山沟躲藏。鬼子很快突破防线，进村烧毁房屋，抓捕群众。教场村南的小院子被发现，陈老炳和弟弟被抓走。显然，鬼子是为炸死在这里的阿部中将复仇。见到群众，特别留心脸上的麻子。因为，当时的炮手就是麻子脸。
然而，当崔洛唐返回时，一股鬼子好像记得这里，疯狂的扑来。崔洛唐预感不妙，飞快抄小路进家。这时，张彤很想带着伤员们抵抗。可是，昨天下午抢救崔洛唐娘俩不慎伤口又被拉伤，腿肿的像蘑菇。情况非常紧急。崔洛唐说：“叔叔，俺背你走，鬼子到了。”
张彤牙关紧咬，说：“你娘俩快走，我来断后。”
正在推让，鬼子冲来。小弟子们甩的石子弹雨一样，嗖嗖打在鬼子脑门眼睛，一时被压制在杏树台子下面。张彤知道，石子坚持不了多久，对几个伤员说：“同志们，咱八路军的命是乡亲们救的，在这生死关头，不能当孬种，掩护崔洛唐红梅大姐，快。拿起武器和敌人拼了！”
红梅说：“崔洛唐，带着刘连长走，快呀，向山里跑！”
崔洛唐蹲身弯腰，宝铲横栏张彤的双腿，一个人背着吃力，就喊：“春花，你们快来帮忙。”
春花和几个小弟子手脚利索，甩出石子转身就跑来。推腰的，提腿的，崔洛唐顿时感到轻松，脚步也就快起来……
几个伤员抵挡不住鬼子，很快就窜进院子，发现崔洛唐背着人逃跑，立刻追赶。红梅镇定地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飞石，瞬间甩出，直奔鬼子的面门。就听啊啊惨叫，几个鬼子捂着眼睛就地翻滚。红梅挡住去路，不停甩出飞石，鬼子很难追赶。给崔洛唐逃走赢得时间。崔洛唐在山头回头，哭喊：“娘，快……走！”
红梅听得出，这是儿子撕心裂肺地喊声。红梅坚定地大喊:“儿子，保护八路军，甭管娘，快……走……啊！”
就在红梅喊话空挡，鬼子蜂拥围上，红梅甩完石子，就用头撞手撕脚踢。鬼子面对眼前瘦弱的女人，哈哈大笑起来……
（三）
红梅被铺了，被押着走向寨头村。
七八个鬼子穷追不舍。离老远就开枪射击。崔洛唐想甩开，背着张彤却很缓慢，急的热汗直淌。脚下功夫，开始还可以，这蜿蜒崎岖的山道，荆刺丛生，杂草覆盖，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留下汗水。速度就慢下来。春花紧紧抬着张彤的腿，早已累得吁吁带喘。张彤难过地说：“小英雄，放我下来阻击鬼子，你们逃走吧。”
崔洛唐说：“叔叔，俺们一定把你送到安全地方。”
张彤说：“周围村庄被鬼子包围，没有藏身之地啊!”
春花说：“叔叔的家就在山后，就去那里吧。”
张彤说：“对，那边就是涞源县的三角洼，离县城四五十里路。有个亲戚就在城里。”
崔洛唐说：“那就去找亲戚家躲避几天。”
这时，鬼子哇呀喊叫，听得真切。崔洛唐说：”春花，你和伙伴们保护叔叔。俺断后截击鬼子。
春花着急地说：“不行啊，只有你能背着走。你看看，老九他们几个，都是瘦的瘦矮的矮，那背得动啊!”
提起老九，他操着老西子（涞源）口音说：“春花，你真小看仍（人），额（我）就让你瞧瞧，谁是英雄谁是狗熊！”然后，对几个小哥们喊：“春花说咱不中用哩，有种的就留下，和额一起干掉这几个鬼子。”
几个小少年早就想露一手，让师傅看看功夫咋样。立时停住脚步，有个叫崔恒的小个子说：“让春花和师傅头前走吧，咱们断后。”不由分说，都藏到石头后面，准备石子和钢刀，给鬼子出其不意的痛击。这里，正好是个高山险谷，当地人称：石门。冷风嗖嗖，怪石林立，野鸟尖叫，阴森恐怖……
崔洛唐顾不上谦让，和春花协力向红牛石岭艰难攀登。这是一座高山，通往涞源县。平时很少有人走动。倒买牲口的，或是猎人，偶有踏足。山间小径弯弯曲曲，勉强可以下脚。时有碎石滚落。一人高的荆条或山柴阻挡视线，划破衣服。崔洛唐背着张彤走到半山腰，筋疲力尽，双腿打颤。春花说：“鬼子追不上啦。歇歇吧,俺快出不上气啦！”
三个人仰靠在山坡。大口呼吸。无心仰望天空。只见枪炮炸响腾起的烟雾，遮蔽阳光，朵朵的浮云随风飘去。他们的目光一同注视山下石门。老九和崔恒率领其他少年与追赶的鬼子打得正酣。一粒粒石子飞出，打得鬼子哀嚎连连。但鬼子的长枪很快发挥作用，一阵猛射，几位少年就被打伤，鬼子趁机围拢。少年奋力拼杀，鬼子虽有伤亡，最终还是被俘。就见鬼子押着老九和崔恒在前，其他少年在后，向寨头村走去……
崔洛唐握紧宝铲呼喊：“俺的兄弟们啊……”这声音悲惨凄凉，但又无奈。
张彤抹一把眼泪，一拳狠狠砸在石头上，瞬间，手指破皮流血。大吼一声：“小鬼子，等我张彤伤好归队，定报此仇！”
春花哭喊：“崔洛唐，救刘叔叔要紧，咱回头再狠杀鬼子！”
崔洛唐悲愤地咬紧牙关，好像增添很大的力量，背起张彤噌噌走起来。春花感叹说：“多亏崔洛唐有功夫，要不然，换谁也走不动。”
走到山顶就看到三角洼村的房子。此时已是太阳落山。山风呼啸，积雪飞溅，打在脸上，即凉又痛。前面就是一条河流，崔洛唐挽起裤管，刚走进河里，后面响起枪声。春花大喊：“快跑，鬼子！”崔洛唐是进退两难，河宽几十米，湍急的流水漂浮坚冰，寒气刺骨。崔洛唐忽然低声喊：“跟鬼子拼啦！”旋即转身，放下张彤，隐蔽在岸边。鬼子在一步步逼近，明晃晃的刺刀乱刺浓密的杂草。崔洛唐凭着经验，从脚步声判断有两个鬼子。和春花使个眼色，一人一个，石子早就备好。就见两粒石子嗖嗖飞出，都准确击中眼睛，鬼子翻滚嚎叫，胡乱射击。崔洛唐和春花飞身上岸，又是两粒石子飞出，鬼子的眼睛全都成窟窿。无头苍蝇似的撞来撞去。崔洛唐挥起宝铲，大骂：“去你姥姥的吧！”宝铲噗的一声刺进咽喉。春花抢过宝铲照样子猛刺，十几下都刺在喉咙，脖子断半边，脑袋像拉秧的西瓜歪歪扭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