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岁钱
我七岁那年年根儿底下,爸爸请同事老王到家喝酒。爷爷和爸爸陪着老王大伯盘腿坐在炕上,喝着用葡萄糖输液瓶子装的涿县二锅头,奶奶和妈妈在下边炒菜做饭,当时弟弟刚三岁,还不能出席如此重大的活动,就由我和哥哥轮流给他们满酒。老王大伯在供销社系统是个大款,当兵转业,一个月挣五十一块五,让爸爸他们这些一个月挣二十八块五的年轻人不敢想象那麽多工资该怎么花。酒到酣处,老王大伯把我和哥哥叫到炕沿前,非常豪爽地从插着钢笔的军干服兜里掏出三张五毛钱的新票子,“大小子、二小子,过年了,大伯给个压岁钱,买炮仗去吧,小三儿还不会花,就让你妈给他拿着!”
手里攥着五毛钱的巨款,我和哥哥一撒欢儿跑到院子里商量怎么花。大哥说:“我这钱先攒着,再攒一毛四我就够买个钢笔了。”我说:“我这钱得花了,要不然就让妈又要过去了。”“妈准得揍你!”“那怎么办?哼!我马上就花了,揍就揍。跟我买炮仗去,老王大伯给钱时就说让买炮仗的,走!”
跑到供销社,大老苏阿姨在值班,我举起钱,“大大,我买炮仗”“买几个呀”“买五毛钱的”“买五毛钱的?你妈知道吗?”老苏阿姨见我手里攥着五毛钱有些怀疑。“知道,老王大伯给我们的压岁钱,他正在我们家喝酒呢。”“这个死老王,给孩子这么多钱,叫我们怎么着哇。”老苏阿姨都囔了一句,给我拿了一把红皮大二踢脚,“四毛五,找你五分钱”“要块糖!”“给你五块儿吧!”供销社卖的什锦糖是五毛五一斤,零卖是一毛钱九块,八分钱七块,依次顺推至二分钱一块,一分钱不买,防止有人偷奸取巧。给我们五块儿糖,属于照顾内部子女。
把红皮大二踢脚放在炕头儿的炕席底下,把块儿糖先剥好含在嘴里一块,又给了哥哥一块,弟弟一块,奶奶一块,剥好最后一块儿“妈、妈,张嘴”刚把糖放进妈妈的嘴里,妈妈就厉声问道“哪儿来的”“我个人买的”“买的?怎回事,说”妈妈举起正在炒菜用的铲子。看到妈妈发怒,我们全招了。“退了去!”
妈妈大声一嚷惊动了炕上喝酒的三位,纷纷下炕劝说,爸爸说“我爱放炮,就让他们放吧。”爷爷说“我爱听放炮的,叫他们放吧,都买了。”老王大伯说“弟妹就让他们放吧,你看孩子这么小就会花钱,多聪明!”“还聪明呢,就知道玩儿,老大就知道攒着买钢笔。去,给我退了去。”
面对强大的压力,我和哥哥只好拿着红皮儿大二踢脚到了供销社。“大大,给我把这炮仗退了吧。”“我就知道你妈不会叫你们买五毛钱的炮仗。给,还是你那新票子。”说完,老苏阿姨走到柜台的另一头去了。
走出供销社,刚要张嘴说话,舌尖一动,糖还有大半块儿,“都是那块儿糖,让我没放成红皮儿大炮仗,我吐了它!”哥哥一拽我的袄袖子“瞎嚷嚷什么,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