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方言土语 作者勾仲田
家乡地处封闭的深山区，过去来往人有限，本地人也很少外出。这样家乡就保留了外面没有的方言土语，也是祖先留下来的古文化吧。
解放后，推广普通话，以北京语为标准语，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大批的农民工进了城。家乡也常来外地人和游客。从外娶来的媳妇就遍布十多个省，有四川、湖南、湖北、山东、安徽、山西、广西、河南和东北等地。再加上广播电视的影响，人们的语言越来越标准，家乡的方言土语受到冲击，失去了立足之地，濒临灭绝的危险。
难改乡音，难忘祖语。我这里把一部分挽留住，像瑰宝一样存在这里，供人们茶余饭后欣赏和怀旧：（方言多借用谐音，有的无字意）
一.“列（夜）个黑家”：这里的“夜”读做“列”第二声，就是昨天。“黑家”就是晚上，连起来就是“昨天晚上”。上世纪五十年代还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有一个青年人去北京工作了半年，春节回来探家。二大伯听说后过来看侄子，一见面问：“大侄子什么时会儿到家的？”小伙子让坐后用京腔回答：“昨天晚上回来的。”他老爸是个倔脾气，一听来了气，照着儿子一个耳脖儿掴（‘掴’读‘拐’音）：“咋跟你大伯说话呢！”小伙子马上改口回答：“列（夜）个黑家回来的。”这个故事对这种人是个讽刺，因为你太突然，你刚出去半年就成了北京人了？我村张连礼是上校军官，离家几十年乡音未改，一九六二年回家看望老人，和乡亲们用家乡话交谈，倍感亲切。
二.“真（今）儿个”：“今”在这里读做“真”，就是今天。如：真儿个黑家有电影。
三.“安茬儿”也叫“安自儿”：意思是遍地和到处。如：春天，登上杏岭庵，往下一看，‘安茬儿’都是盛开的杏花。
四.“密麻抹”：就是密集的意思。如：这个山洼里‘安自儿’都是红花子秸，‘密麻抹’的。
五.“囊实”：就是多的意思。如：“你们那儿有荞麦吗？”“不大‘囊实’。”
六.“抓吆”：就是大声吆喝。如：她家里来戚（音读切）啦，你‘抓吆’她一声，叫她快着回来。
七.“实赖”或“实赖不圾”：就是肮脏的意思。如：人戚（切）马上就要到了，你也不把院子收拾一下，你看多‘实赖’！像这‘实赖不圾’的咋让人家进门？
八.“不当家”或“不当家呼啦的”：意思是不吉利或不吉祥。“当”读二声。如我小时候，请来先生（过去称医生为先生）给奶奶看病诊脉。奶奶坐在炕上，把圆枕头立起来，把胳膊放上面由医生号脉。过后我模仿奶奶，也把枕头立起来，把小胳膊放上去。奶奶见到后着急的喊我：“快把枕头放倒！”我问：“咋咧？”奶奶说：“不当家，以后可别这样，不当家呼啦的。”这个方言在《红楼梦》中也常出现，是“不当家花花的”，如二十八回中：王夫人道：“阿弥陀佛，不当家花花的！就是坟里这个人，人家死了几百年，这会子翻尸盗骨的，作了药也不灵！”。
九.“咋咧？”：“咋”读“砸音”第三声。“咋咧？”意思是“怎么啦？”如下面的对话：“小凤啊，你一后晌眼泪啪嚓的很不高兴，你这是咋咧？”在我们县城一带是说“么儿咧？”
十.“二”：家乡在说“二”字时，只用嗓音说，舌头不用向上弯，不用舌头配合，发音硬而直。这里还有个小故事：我一九六四年冬天在高碑店学习，有一天我去照相馆加洗相片儿，接待我的是一个大眼睛的漂亮姑娘，我说：“同志，请给我加洗两张相片。”姑娘看了看底版问：“你要加洗几寸的？”我说：“二寸的。”姑娘瞪大了美丽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我问：“你是紫荆关的吧？”我吃惊的看着姑娘，人家怎么会认识我呢！怎知道我是紫荆关区的呢？我很纳闷，还以为遇到了老乡呢，我怀着激动的心情问姑娘：“你怎么知道我是紫荆关的？我怎么不认的你？”姑娘说：“你们紫荆关和大良冈的说‘二’时，舌头是直的。”噢！原来如此。
十一.几种时间概念用语：早曦、前晌、晌火、后晌。“早曦”就是早晨，也叫“早清儿”；“前晌”就是上午；“晌火”就是中午；“后晌”就是下午。“傍黑子”就是傍晚；“傍晌火”就是接近中午。
十二.“鹂鸡儿花鸨”：这是两种鸟名，这里指那些不三不四不正经的人们。如：“儿啊！你失手打了她一巴掌，她这一跑回娘家去，一回儿来一伙人可不饶你呀！”“我才不怕呢！来一群‘鹂鸡花鸨’的我和他们理论理论，谁让她把你推了个屁股蹲还骂人呢！”
十三.“歪垮斜柳”：指流氓习气，作风不正派。如：“‘小耗子’那丫头‘歪垮斜柳’的不是个好玩艺儿，以后你可要离她远一点儿！”
十四.“曲溜拐不杖”：意思是不直溜，弯太多。如：“这根木头不成材，‘曲溜拐不杖’的，只能劈柴烧。” “这条路‘曲溜拐不杖’的，只能跑三十迈车。”
十五.“隔夜”：就是闹矛盾和纠纷的意思。如：“你们在一块儿好兴玩儿，别‘隔夜’。”家乡把这一词通用任何人，即便是小叔和嫂子闹矛盾也叫‘隔夜’。如果从字面上分析，这个词是不能乱用的，只限于夫妻之间。“隔”就是隔离，“夜”就是夜晚。只有夫妻之间闹了矛盾，夜晚不在一起了，这才叫“隔夜”。如岳母嘱咐女儿和女婿：“你们可要好兴过光景，别隔夜。”这就正确了。
十六.“隔裂”：就是生气和烦闷的意思。如：“看她这几天闷闷不乐的，总是咳声叹气，她咋咧？”“还不是他丈夫输了钱，两口子隔夜，沾了‘隔裂’，每天都吃顺气丸呢！”
十七.“承望”：就是预料。如：“他身体一直都很好，谁‘承望’突然就走了呢！”这一词《红楼梦》中也常出现，如二十一回中：平儿收拾贾琏在外的衣服铺盖，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络青丝来。
十八.“粘溜嘎渣牙”：絮叨、不干脆的意思。如：“他这个人从来就不‘干巴利落脆’，一句话翻来覆去没完没了，‘粘溜嘎渣牙’的真烦人。”
十九.“大腿子”：就是锅贴饼子，也叫“大瞪眼子”。
二十.“袄（恶）心”：家乡这里把“恶”读做“袄”音。
二十一.过去吆喝牲口的口令：“嗒嗒！”、“咧咧！”、“吁咧咧（‘咧’读三声）！”“嗒！嚆！”：由于机械化的发展，机动车代替了牲口，吆喝牲口的声音也面临绝迹，我把它留在这里。“嗒嗒！”是右转弯；“咧咧！”和“吁咧咧！”是左转弯；“嗒！嚆！”是催促牲口快走；上世纪七十年代，大车和小拉车增加，赶车的吆喝声是：右转弯是“我！我！”这里也有个小笑话：马车将要右转弯时，几个调皮的孩子大喊：“王八是谁？”车把式吆喝牲口：“我！我！我！”车把式觉得挨了小孩子的骂很生气，拿鞭子够着抽小孩子们，孩子们早有防备，一溜烟跑地远远的；左转弯是“吁也！吁也！”停车或倒车是“吁抄！”催促快走是“得驾！”如果赶牛耕山沟小块地就费劲了，因为回头多，拐弯多，吆喝声就多了：“嗒嗒！嗒嗒回来！咧咧咧咧！沟儿里来！哪去呀！”有的把式还给牛起了名字，如：个半角、白瓜儿、利墨儿和大头等，对不听口令的牲口还骂上几句抽上一大鞭。这里还有一个小笑话：一小伙子在山沟里吆喝牛耕地，沟口的小路上过来一个骑毛驴小篮子的小媳妇儿。小伙子喊牛“哪去呀？”小媳妇误答：“娘家去。”小伙子骂牛：“什么东西！”小媳妇误答：“粽子。”小伙子吆喝当墒的牛：“沟儿呢（里）来！”小媳妇说：“哥儿在后头呢！”（张占俭提供）
二十二.“蔫哈喇摆”：指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蔫有准儿的人叫“蔫哈喇摆”。如：“小刘！干快点儿，到时间了。”“他呀，有名的‘蔫哈喇摆’，火着了房他也不着急。”也叫做“蔫拉不圾”。
二十三.“可坡呢（里）撵山雀（音巧）儿，家里丢了大公鸡。”比喻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二十四.“兔子要是驾了辕谁还买大骡子哎！”这是一句讽刺人的话。如：“你小子才干了几天就想当师傅，‘兔子要是驾了辕谁还买大骡子哎！’”
二十五.“砬碣”：就是山势险陡，不容易攀登。如：“这山道很‘砬碣’，你们要注意安全。”
二十六.“啼呼（哭）”：家乡在这里把“哭”读做“呼”音。
二十七.“吗吗夜舌”：就是扯闲话，吗读三声。如：“她整天游手好闲，走东家串西家，‘吗吗夜舌’的尽制造矛盾。”
二十八.“送个应”：讨人嫌的意思。如：“小王啊！今天他女朋友好不容易请了一天假，俩人来聚一聚，你还拉他去下棋，你这是‘送个应’管够哇！”
二十九.“土鳖”也叫“土鳖肉头”：指吝啬的人。如：“他这人就是吃喝别人，自己的一棵烟也舍不得给别人，真是‘土鳖肉头’。”
三十.“佛爷儿”：指太阳，有的地方叫“老爷儿”。“佛爷儿”的“爷儿”要念成一个音。如：“佛爷儿高山儿，干活的撒欢儿。” “高”就是靠近的意思，这里是说太阳接近西山了，干活的人们快要下班休息了，有了盼头，来了精神，所以“撒欢”。多用于在生产队集体干活时。
三十一.“凉帮”也叫“凉帮哨气”：指不团结人、不合伙儿，性格孤僻的人。如：“说好了咱们一起去看戏，结果他自己悄悄的头呢（里）走了，真是‘凉帮哨气’。”
三十二.“好事不赖秃丫头”：反过来就是坏事赖秃丫头，“赖”就是怪罪的意思。秃丫头是没有头发的丑姑娘，这里代表弱者，把坏事都按在她头上，是一种比喻，多用于自我分辨。如：“我刚出差回来就发现电视坏了，你们怎么说我弄坏了呢？真是好事不赖秃丫头。”
三十三.“摆邪”：挑剜，不将就的意思。如：“你真‘摆邪’，米饭不浇上荤汤儿就不吃。”
三十四.“不吕户”：就是不在意，没有放在心里。如：“老乡！你刚才看见一个穿红校服的孩子过去吗？”“很抱歉，我只顾干活咧，‘不吕户’。”
三十五.“露怯”音“漏窃”：家乡把由于外行或不懂而闹出笑话叫“露怯”。如刚时兴过滤嘴烟卷时，别人递给一支，拿过来就点，一吸不是味道，别人笑了：“老张，你‘露怯’啦，你点的这头是过滤嘴。”
三十六.“碌碡”方言音“纽住”：碾场用的石磙子。如：大风刮‘纽住’——往场（长）呢看。
三十七.“背着萝卜找擦蹭儿”：‘擦蹭儿’就是擦板儿，用来擦萝卜和山药，可擦片儿和丝条。这句话意思是自己有过错，自找上门来挨数落。
三十七.“待见”：就是喜欢和喜爱的意思。如：她聪明伶俐，一家人都待见她。《红楼梦》中也常用此词，如二十一回：平儿在窗外笑道：“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了？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她知道了，又不待见我了。”
三十八.“儿”音：家乡的“儿”音很独特，有通用读音，如“瓶盖儿、小马驹儿、牛犊儿、墨水儿”等这都是标准读音。有的则不这样读，要把 ‘儿 ’读成“温儿”，如以下读音：“小刀温儿、小猪温儿、吃一块肉温儿，喝一口酒温儿、一筐头温儿等，至于什么规律还没有找出来。
2007初稿 2012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