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首都机场登上CA1411航班,两个半小时的飞行,下午五点到达成都机场。何沛东带人早已等候在出口。由于大家相互认识,寒暄几句就上了奥迪车。
何沛东是弟弟的大学同学,南充市政府某部门领导,本地人。
在车里,何沛东告诉弟弟他已计划好的寻亲路程。县、乡领导干部已安排好明天的接待,让弟弟放心。
在家听弟弟讲过,大学时何沛东经常说弟弟象四川人,喜欢吃米饭和辣椒,弟弟以为何沛东在耍他,也时常骂他北方的种。谁知这件事情真的落在了弟弟身上。
两人在车上回忆着当年那些笑话,我们也跟着凑乐。
距离目的地越近,我们的心情越紧张,感觉时间过得越快。
次日,市县乡领导一行九人到了大洼寨子,村支书等人在村口接应着。下车要步行一公里路才能到大洼寨子办公室。村支书带路向前走着……。
这个寨子三面环山,没有化完的雪偶尔点缀在绿油油的山上,层层叠叠也格外耀眼。茅草房和石头瓦房低矮交错的坐落在沟壑里没有院墙。看到几头猪拴着后退绑在木桩上,猪嘴拱着地面上的杂物。家家门口贴着对联,偶尔看到远处人家挂着的红灯笼,红红火火有过年的气氛。阶梯式的人行道弯弯曲曲环绕着每家每户。围着头巾穿着棉袄的老太太倚在门框上看着我们好奇。几个小媳妇儿,抱着小孩顺路跟在后边。一群淘气的小男孩用带川味的普通话喊着“寨子里来客人了”。
绕来绕去来到了村委办公室,办公室正中堂挂着一幅毛主席像,墙壁右边挂着党旗,展板上宣传着新政策。墙壁左边挂着《村规民约》的宣传牌。一张椭圆形会议办公桌摆在办公室中间,大家顺序就做。
我们不懂四川方言,何沛东做我们的翻译。他具体详细的把弟弟寻找亲人的经过跟这些领导们说了,并且让弟弟把那些遗物和字条拿出来给大家看一下,领导们说只要有知情者就好找。
县领导和乡干部村支书经过商量。村支书在办公室的扩音喇叭上把事情的主要内容广播出去。请有知情者尽快到办公室来了解情况。村民们听到广播,看热闹的人围了很多。哥哥小声对我说“看这儿的村民生活还很困难,身上穿的衣服都在打着补丁”。弟弟看着外面的人群,心情也不知啥滋味。
村支书尽量用普通话和我们说,寨子里有个规矩, “索”姓和 “殷”姓的女孩不许嫁出村,如果违反族规嫁出去了就永远和父母家族断绝关系。我心想,这是啥规矩?不懂风俗也不好意思往深里问。
一小时过去了,没有人进屋子了解情况。那些妇人们和几个老大爷指手画脚的议论着什么。村支书又重复的广播了一遍,这次声音更大,生怕哪家哪户听不到似地。
其中一位大爷抄着手儿走进办公室,对着村支书,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话,我们哥儿仨,听不懂说的啥。只见村支书喊进一个小媳妇儿,指划着她去叫一个人。何沛东偷偷地对弟弟说有点线索。大家都在等待着,半个小时过去了,那位小媳妇儿领着一位老妇人,头上围着个蓝色的头巾,身上穿着一件黑粗布的棉袄也打着补丁,脚上穿着家做儿得粗布鞋,看面容显得很年轻,五十多岁。
老妇人进屋向村支书双手作揖,打了个招呼,就顺势坐在板凳上。
村支书向她询问着老大爷说的话是否真的,老妇人点着头。
老大爷说这位老妇人,很多年来,都是在家里每逢初一、十五、烧香求观音菩萨保佑她遗弃的儿子,有缘今生能相见。
村支书用普通话告诉我们她叫“索晓梅”,由于居住的比较偏远,与人很少来往。随后用当地话跟索晓梅得嘞了一阵儿。看表情,好像是告诉索晓梅我们的来意,索晓梅一直做点头的动作。
索晓梅似乎明白了,转身看着我们哥儿仨不说话,目光对视着。她用普通话问了句,易县城外有一条大河,现在还有吗?哥哥说:“有啊,只是不流水了”。她话越问越多,说话的腔调很快和我们搭上了。哥哥把事情的经过都讲给她听,弟弟把那些遗物给她看。
索晓梅眼角流出了眼泪,从棉袄里面掏出一块黄布,颜色和弟弟的布条一样的,只是没有任何字迹。在座的领导感觉很高兴,难道这位索晓梅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吗?遗嘱上说那位女人已赴黄泉路,这又怎么回事啊?乡领导让索晓梅回忆当年的情景:
一九七五年二月,索晓梅20岁爱上了和他同龄的邻村小伙子葛振林。受族规限制,两人私奔,一路乞讨,来到河北省保定市。在保定市裕华路车站附近,一个茶楼老板,看到两人相貌堂堂。招来做店小二,只管吃住,不给工钱,两人才有个栖身之所。一九七六年春天,索晓梅有身孕五个月。茶楼老板说要是生个儿子就留给他,因为家大业大,没儿子继承,三个老婆生的都是女孩。葛振林和索晓梅不同意。同年七月二十八日在保定一家私人门诊生下了一个男孩。茶楼老板硬要把男孩抱走,葛振林百般阻挠,抢拽过程中头部磕到桌角部位,抢救无效死亡。茶楼老板看出了人命,慌了手脚,把孩子扔到索晓梅怀中。叫来手下人连夜把尸体拉到易水河抛弃了。(当年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
葛振林唯一留下的遗物是一件白色马褂儿和一条黄色灯笼裤。索晓梅当时哭天不应,哭地不灵。抱着刚生完五天的孩子一路乞讨,大概步行半月来到易水河边。看着滔滔的河水,泪眼欲穿,好像葛振林在召唤她.......。 撕开黄色灯笼裤,用玻璃划破手指,写下了遗书。她当时还留有掌印在白色马褂上。剩下的黄色布她揣在怀里,自己跳河去找葛振林……..。
一边讲着事情的经过,索晓梅一边查看弟弟带来的遗物,相互对照着,的确是同一块黄布料。后来索晓梅被易和庄村的一个放羊人救起来了,给了十元钱做盘缠,步行三月才回到四川老家,至今孤寡一人。
大家听他详细讲完那段心酸的往事,弟弟哭得跟泪人似地。
乡长叫人找来印台,按照马褂上的掌印大小和部位在按上一个作比较。结果是一样的,在座的领导都看到了。索晓梅还知道弟弟脊背上有一块黑色印记,当时有小拇指那么大。
哥哥掀开弟弟的衣服,让索晓梅辨认。
索晓梅激动地抱着弟弟哭了,“就是他啊,我的孩子,观音菩萨显灵了啦…….”。她撕心裂肺得哭声感动了所有的人……弟弟喊了声妈.....。
这激动人心的一刻,大家保持着沉默,各自抹着眼角的泪水。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们母子。 哥哥拽了一下弟弟的衣角,让他保持冷静。索晓梅被两个进屋的妇女搀扶着,劝她“不要哭了,找到娃儿是天大的喜事,该笑……..”我们听不懂的几句话让索晓梅止住了哭声。她说谢天谢地、谢谢观音菩萨、谢谢在座的各位领导们。找到娃儿她死也瞑目了,在以后的黄泉路上可以对娃儿他爸有个交代。说着,索晓梅噗通的跪在了地上,面向领导们磕了个头,让领导们有点束手无策,乡长反应快,急忙搀扶起索晓梅.........。弟弟扑在哥哥怀里嚎啕大哭........。整个屋子,除了哭声,都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