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马人
爷爷去世的第二天,糊匠师父先糊好“领魂马”和“牵马人”,以备当晚送丧之用。“领魂马”和“牵马人”一般用秫秸扎好架子,然后用白绵纸糊衬,最后用五色纸罩面。“领魂马”须由人牵着,在“牵马人”身上写有牵马人的名子。“牵马人”一般是早已去世的小辈,给爷爷的“领魂马”牵马的“牵马人”身上写的名子是赵××,我不知道赵××是谁,就问写名子的糊匠师父,他说是你老叔,我不知道我还有这样一位老叔,他说你老叔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你当然不知道了。
按当地民俗,老人逝世要在大门口挂纸幡,也就是用白绵纸或较深色的绵纸剪成纸条,多大年龄就剪多少条,然后用线扎在一起,挂在门口墙头上或摆在门口一侧,和挂纸幡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块方形纸牌,纸牌写着死者的名子以及生辰、去时,以示哀悼。
人死以后,第二日的送丧是很隆重的。晚上九点以后,家人和亲戚每人拿一张冥币,叫着老人的称谓,到老人咽气的屋里墙上粘魂,冥币被粘到墙上,说明魂已粘到,谁粘到的,说明老人看的起他、器重他。魂粘到后连同门口的挂纸幡和纸牌一般由老人的儿子背在身后,后边还有人帮忙托着,显出很沉重、很吃力的样子,儿子走路迟缓,慢慢走出家门,生怕惊扰了沉睡中的老人,家人和亲戚相拥跟在后面。劳忙的抬着“领魂马”和“牵马人”,早等在门口,看到背出来了,就沿大路往东走去(不知阴曹地府是不是在东方),送丧是不能掌灯的,更不许哭,人们悄悄的走着,很严肃也很神圣。走出几百米后,找一个宽敞的地方,前边的放下“领魂马”和“牵马人”,后边的家人和亲戚跪成一片,劳忙的点着“领魂马”和“牵马人”,并用早已备好的铁锹砸向“领魂马”和“牵马人,让它们充分燃烧。瞬间“领魂马”和“牵马人化做一缕青烟,飞向东方。也许老人只有骑在“领魂马”上才能跟得上黑白无常,只是苦了“牵马人”。
我对老叔没有印象。事后便问奶奶,奶奶是我的第二个奶奶。
听第二个奶奶讲:第一个奶奶去世时老叔刚满周岁,家里一拉溜四个孩子,最大的十二岁,爷爷那时是乡长,工作很忙,无暇照顾孩子们,爷爷狠狠心将老叔送给堂弟。堂弟排行老九,我叫他九爷,九奶结婚十几年怀不上孩子。自从老叔到九爷家后,当年,九奶奇迹般的怀孕了,第二年,九奶生下一个女儿,过一年又生下一个儿子。自从有了自己的孩子,九爷家对老叔的照顾不像初时上心,老叔有时偷偷往爷爷家跑,常常被爷爷打回去。五七年,第二个奶奶到爷爷家里时,老叔还活着,只是活得早不成样子,拖着长长的鼻涕,衣服破的像叫花子,老叔经常偷偷跑来要吃的,第二个奶奶就用玉米换些油条给他吃,爷爷反对说:既然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不能惯贪吃的坏毛病。最后老叔还是死了,死时也就五六岁。
二爷死后,“牵马人”的名子写的是老叔,四爷死时,“牵马人”的名子写的也是老叔,第二个奶奶死后,“牵马人”的名子写的还是老叔。……
我曾努力拼凑老叔的形象,却无法形成完整清晰的影子。老叔死时还那么小,作为一个“牵马人”,真的是辛苦他了。
这是我农历十月初一写的,晚上我在马路边烧了冥币,冥币是给爷爷邮去的,相信爷爷会分一点给老叔。祝愿在那个世界的人们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