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
性
柳春志常用“稳健”来形容自己的走,今天竟突然一踉跄。(咋了)
行走久了,得出一个奇怪的结论,出小区大门见到第一个女人(转念一想应该有个年龄限定,就中年以下吧)如果漂亮(笑笑,有点涵盖),那么自此到单位途中遇到的所有女人基本都耐看,这样,他就可以平视而行,哪怕眼前摇摆的是个背影(风摆柳也好、宽案板也罢),他也能想见她正面的美丽。
美丽可令心境好,只要街头尘埃少(他十分畏惧环卫工人奋臂挥舞大扫帚)。他明白这是调节情绪的神经递质5-羟色胺水平的升降在起作用(如果从专业角度破解,诗意就淡了)。他想他虽然是名医生,但走在街上,跟芸芸众生没什么两样,也是为生计奔波的凡人,具备鉴赏丑俊的同等权利。
但是,第一个遇到的是丑女,那么……(虽然目今丑女比熊猫还少,可每个人的内心界定标准不一样)他就极少抬头,而是打开手机浏览新闻标题(如今的新闻也只能这么友善地对待了),眼睛余光注意脚下没磕没绊就行。他并非唯美主义者,但还是觉得端详丑女于对方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尤其是多几眼)。不被丑陋遮望眼,心绪调节靠自身。他的工作是上手术台,所以他还比别人多着冷静和沉着,即便工作时鬼子跨进来,他也不会惊慌,也会像阿基米德面对罗马士兵那样,十分平静地说:等我交稿。
他把手术当艺术去完成。一篇篇摞起来,够出一本集子了。他想。
今晨他走读的新闻标题跟昨天(可能还可往前推)的区别不大——“中菲南海黄岩岛继续对峙……”于是他跟自身专业联想起来,想自己在平息国际争端中能发挥什么作用,思来想去感觉如果这个国家到了需要他尽忠的时刻,恐怕黄瓜都不用拍了……
手机响,字幕显示田飞虹。犹豫下,按接听键,把手机悬在距耳朵一拳处,里边的嗓音还是撞得他头一歪。春志,晚上一块吃饭,我约了将军……
他皱皱眉,我今天有几篇东西要写,不敢定……
扯……春志我可告诉你,你要不参加,我挂你十二张专家号,让你接待我一天……听说你很牛叉,一天只接十个诊……不就几个病号嘛,你把刀挥快点,莎莎莎,齐活……
柳春志把“莎莎莎”听成了“杀杀杀”,心里不舒坦起来(脑海中搜索着今日首遇的那位奇丑女的面容……阿基诺三世,你祖母)。他有个习惯,手术前闭门独处十分钟,想什么做什么外人只能靠猜,之后径奔手术台。直到交稿,他不说一句话,也不允许助手们出声。艺术家之间用眼神和手势交流就已足够。(跟这样操控生命的庄重之人怎能用发“sha”音?犯忌啊。)
飞虹,你正经点,单纯喝酒我就不参加了。他挂了手机。这下他不看新闻也不看路人,只看脚前三尺了。
才进医院大门,手机叮咚下,是短信。打开一看,又是田飞虹:柳同学,我需手术,点名你做。不准再跟我扯……
树怕缠。人怕啥来着?(虽是自问,他还是露出了不经意的一丝笑)便回短信:声带?
显示屏还亮着,回复就来了:变性。啊?脚腕突然打个软,手机差点没扔出去。他用眼睛余光环视左右,见没人注意自己,稍稍松口气,但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脚下。脚下有一枚五角硬币。于是脚尖碾了下,币没被按进地下(果然硬)。
田飞虹啊虹飞天,疯了你个老姑娘。转念一想,这家伙也许是玩笑。(但跟男同学特别是有家室的持手术刀的男同学不带这么玩的)。
他站定摇摇脚腕,机械地跟匆匆而过的医生或患者点头,之后仰望医院左侧的那株古槐做了三个深呼吸,便目不斜视地走进了住院大楼。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