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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了被告 [复制链接]

李文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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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5-29 15:04 |只看楼主

我当了被告


      在乡镇上班时，我用业余时间拿下了法律专业，后来将所学知识活化活用，解决不少农村工作难题，也助人打过若干官司，披荆斩棘，无往不胜。概而言之：只帮别人处理诉讼案件。
      今天上午一纸文书送达我的书案——乖乖，居然成了“被告”。
      风华从朴素中出来，幽默从忠厚中出来，腴厚从平淡中出来，以我的阅读经验，这纸诉状应该出自散文家之手，文辞华美，光昌流丽。我字斟句酌，条分缕晰，终于弄清了这篇千古文人共折腰的诉状原委：
      高中毕业时，同学们依依不舍，毕竟寒窗三载，朝夕相处，无论谁跟谁掰腕子拧碎了骨头，还是谁给谁写情书被中途截获，自此挥泪离别时，无不一笑泯恩仇。怎么表达同学情谊？那时候还不时兴喝酒吃饭，家长给的几块钱，也就够照几张2寸黑白合影，或买几个笔记本，理科生写个“书山有路勤为径……”之类的话互勉，文科生难免填个《离庭怨》卖卖文采……我这人喜观察，分别那日，发现班里少个康姓同学。记得他家境不好，我还曾接济过他二斤饭票。于是四下寻找，竟在校外北山的岩石下发现了独自抹泪的他……
      我见不得人哭。跟他说：给你画幅画儿作纪念吧。
      他圆脸，没颧骨，一对杏核眼悬在皮外，泪如雨帘地点点头。
      于是回宿舍，开墨盒，刷刷点点，给他画了张《风竹图》，并题款曰：愿君多高洁，临风也傲尊。
      他接过去又哭，说全班五十多人，我没钱给大家一一买纪念品，也没人给我留念想。我说：大老爷们哭啥？这张画虽然朴拙，但是真情实意，回家裱上，八百年后值一座城。他用袖子剐去一串泪，说只有你一个人看得起我……我说不，还有同学给你纪念品呢！扭身就去找女班长谢晓倩，我说：康同学眼睛哭肿了，你给他送条手绢去……
      谢晓倩的家长是县长，坐吉普车上学，家里手绢成箱满柜，不在乎给谁一条。
      于是康同学又多了一件女同学礼物。
      一晃二十年过去，康同学在怎么过日子，谢晓倩做了谁家太太两眼一抹黑，给康同学作画的事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诉状显示：康同学毕业后，从事收藏工作，主要搜集明清家具。一会儿穷，一会儿富，到三十好几，才把离婚带犊的谢晓倩娶回家。
      近年全民收藏热。汝官均哥定、石涛八大、清初四王，发烧友经常碰见冤大头。康同学便看到了一夜暴富的曙光。常常抚着满屋缺胳膊少腿豁牙露齿的桌子椅子哭——属于行将发财的激动泪水。忙得谢晓倩每次要用三块手绢围追堵截才能给他把眼擦清楚。
      人怕出名猪怕壮。康同学就要发财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招来的不是腰缠万贯的买家，而是个对收藏有研究的窃贼。
      那晚，就在康同学和谢晓倩叠手绢玩累了，酣然入睡的时候，窃贼进了他的收藏间。
      诉状显示，这窃贼身高1.7米，细瘦，虾米腰，二目凹陷，眉宇凝愁，父亲是早年来华投资的荷兰人，不知怎么就丢下他母子失踪了。这人酷爱收藏，经常抱着电视看马未都的讲座，唯一不足是缺乏行窃经验，没拜过码头。
      这晚天气预报说有“北风七级”，就忽地想起江湖老话“偷风不偷雨”，便溜出来潜伏在康家屋后树杈上观察动静。
      一整天烈日炎炎，到夜晚凉风习习，窃贼甚是欣然，不过自学首次出科，心里还是乱鼓猛敲，震得树叶子哗哗响。后半夜，果然风起，他心中不禁夸道：感谢预报员鼎力配合。就出溜下树，脱成光板，借风声遮掩，翻墙钻窗，撬门掐锁，进了摆满收藏品的侧房。
      外边风声一阵紧似一阵，内里黑咕隆咚蛙状前行。窃贼有点不高兴，说此康不专业呀，好赖家具得分类呀，最起码不能把明清两朝搁一块，让崇祯跟乾隆勾搭连环吧？心里鄙夷着康同学，窃贼还是掏出打火机，开始借着光闪逐一鉴赏。  
      “嘶”一声，火机烧着蛛网拉线，蛛网塌下来，罩住他的头，赶忙左抓右抹，总算把面部择清甩净了，又不禁一声叹息：此康不成器啊！
      接近黎明，窃贼把康同学的收藏品基本鉴赏完毕，累得腰酸背疼，胳膊肘蹭掉一块皮，腿肚子划个血口子，打火机也燎得手指头飘出肉香……常言道：一份辛苦一分收获。窃贼辛苦半宿，最后忍不住悲从中来……为哈？他搜罗满腹收藏知识，最后认定：此康满屋收藏皆赝品。为谁辛苦为谁忙，到头来让贼醍醐灌顶黯神伤？
      窃贼披挂满身蛛网，靠定破桌烂椅，终得其解——远近闻名的大收藏家不过一肥皂泡而已……想至此，一行热泪扑簌而下。唉，谢晓倩啊倩晓谢，你虽二手货，本也千金身，委身此康也算唯一非赝品喽。
      贼不偷空。窃贼想起金玉良言，眼珠乱转，最后盯住几根乱架的桌子腿不动了——借着晨曦之光，他发现一幅古画。
      扑过去，扯开乱木，古画上尘埃半寸，捏鼻子抖净，一幅峻拔的《风竹图》跃入眼帘。窃贼打个激灵，不敢怠慢，忙打亮火机仔细观看：哎呀呀，刚才误解了此康，果有国宝耳……窃贼越看越兴奋，上下左右，恨不得满脑袋都长上眼睛……
      王羲之吃墨，因全神贯注于书艺，陈景润撞树，因全神贯注于数理，窃贼马失前蹄，也失算于全神贯注——打火机先是烤化了塑料壳，继而烤糊了古画，再继而“腾”一声，全着了……窃贼从陶醉中脏腑归怀，惊得跌到地上，顿足捶胸，痛惜不已，扯下画来，扑腾不灭……
      天色渐亮，谢晓倩出来洗手绢，闻听收藏间有异声，又见门窗洞开，刹然呆住，悄然靠近窗台，就见蛛网满身的裸汉坐在地上痛哭，羞得半捂脸，退回去。
      梦中惊醒的康同学赶来捉贼。二人门口相遇，康同学上前一探，剥下窃贼一身蛛网，急切甩掉，又去抓，怎奈窃贼再身无半丝，光出溜如逮泥鳅……眼睁睁让他滑了出去……
      见窃贼光板儿而去，康同学并未去追，因为并未丢失啥贵重物品，就开始埋怨谢晓倩不该目视裸贼，忽闻烟味，恰好一阵风起，收藏间顿时大火熊熊……
      诉状称：初步估算，此次火灾造成康同学50亿元经济损失。
      进而推断：窃贼如果不是欣赏《风竹图》以至痴迷，不至发生火灾。那么如果被告不赠送原告此画，就不会发生窃贼赏画失火……证据链严丝合缝。
      诉状还称：鉴于窃贼是原告妻子前夫，原告决定不追究窃贼责任。
      因此，被告应承担上述一切损失。
      上午啥事没干，我研究诉状副本，欣赏这篇长达5000字的推理美文。下午，康同学托律师来访，婉转表达了和解意向：赔偿损失总额之50%亦可。
      我说：法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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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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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5-29 15:24 |只看该用户

手法浪漫。
将来有人评价你，一定会说：浪漫主义作家李文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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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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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5-29 15:27 |只看该用户

家里穷、倒腾古董、寻个县长千金、千金前夫、手绢儿、火灾，八竿子拨拉不着的事，居然穿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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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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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5-29 15:27 |只看该用户

都是善良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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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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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5-29 15:34 |只看楼主

手法浪漫。
将来有人评价你，一定会说：浪漫主义作家李文通.......
卢国章 发表于 2012-5-29 15:24:17

被叫作家就知足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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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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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5-29 15:34 |只看楼主

家里穷、倒腾古董、寻个县长千金、千金前夫、手绢儿、火灾，八竿子拨拉不着的事，居然穿在了一起。
卢国章 发表于 2012-5-29 15:27:03

呵呵，看着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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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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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5-29 15:35 |只看楼主

都是善良惹的祸。
卢国章 发表于 2012-5-29 15:27:29

当被告挺不易的，拐那么多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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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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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5-29 16:13 |只看该用户

上高中时，同桌的女同学经常支援我半张烙饼，结果我后来成了胖子加高血压。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起诉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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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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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5-29 17:06 |只看楼主

上高中时，同桌的女同学经常支援我半张烙饼，结果我后来成了胖子加高血压。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起诉谋杀。
潘新宇 发表于 2012-5-29 16:13:31
这话问的结实。
如果康同学胜诉，你可参照本案例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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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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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5-29 18:51 |只看该用户

这篇小说阅读着很有品味……作家就是作家。
最后编辑张文亮 最后编辑于 2012-05-29 18:5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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