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媳情08年5月23日定稿
三娘住闺女家刚去还没几天,就有人给她去了电话,说家里有事,让她赶快回来。什么事?说你就甭问了快回来吧,回来你就知道了!家里还有谁呢,不就是公公婆婆吗。一个八十三,一个八十一,两个都不小年纪了。他们会出什么事呢?她脑子里翻腾不安地琢磨着就抓紧时间赶紧朝回赶。
门,锁着。幸亏有一把钥匙在手,不然就无法进家。婆婆没在,她是知道的。一年前,到城里住老多闺女家,至今未回。老公公没去,孤单一人在家。前天她走时,还见他在他的小西屋里烟气腾腾,撅着个老屁股烧火做饭哩。她与两老块块儿早就分家各过,轻易不过话。自然不会拿眼多看。
他的屋,也锁着。他身体特别硬朗,一点儿毛病没有。没病没灾,不可能去住院看医生。哪儿去了?到街上打听,问街坊,街坊摇头,马上离去;问邻居,邻居笑笑,然后走开。后来,还是后街上缺魂趴棱的毛三露精,跑来报告了实情。
东街上李宝打麻将有名,不到天明不算一宿。然而那天怪了,刚到晚上十一点光景,把牌一推,把座儿让了,起屁股就走了。倒不是因为牌背老输不赢,是他今晚坐不住,横竖打不下去,心里烦燥不安,老觉得家里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跟老婆一个属相,都属猪。他比她大一轮,她比他小十二岁。她长得特别漂亮,就是有点儿缺魂儿,不怎么识数儿。所以一些爱寻花问柳的浪当公子们,总免不了要琢磨她。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未发生过一次真事儿,但做为一个漂亮妻子的男人来说,绿帽子的问题他不得不时刻提防。
果不其然,这天晚上,他这个时候回去,还真回去巧了,还真就遇上了个庄客儿。
夜,很静,很黑。他进家咣当就把门关上了。关门后,第一眼的注意力首先就放在了爱妻的房间。房间黑着灯,安静,没事。爱妻早已进入了香甜的梦乡。他在门洞里站了片刻,有心马上返回,回到麻将桌上去。又怕,不走没事,一走有事。就在他犹豫的一刹那,也就是一两钞钟的工夫,问题果然就出现了。
他发现在爱妻的屋门处,有一个黑古桩,使他不寒而粟。什么东西?只在眼前闪了一下,立刻就又不动了。叫他大吃一惊。
他小时候听奶奶说过,在外边要是呆的夜儿静了,回家时,头进门,先在外跺跺脚,拍打拍打身上的土再进门,怕带进什么的来了。如果身上若带着什么,一跺脚,一拍打身上,就把它丢在外边了,然后再朝回吐它几口吐沫,就是有什么它也就不敢跟着进家了。虽然老奶奶说时,并没说明这所谓的什么是什么?他也向来没经心地问过,甚至连考虑都没考虑过,但他理解,也左不过是向来他就不相信的那神啊鬼呀的事。此刻,面对眼前出现的这一幕,立刻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奶奶跟他说过的这事。今天还真叫就遇上了。今晚头进家时,怎就忘记了没在外边先跺跺脚,拍打拍打身上,朝回再吐几口吐沫,然后再进家?不信神不信鬼也向来就没碰上过什么的他,此刻不加思考的认为,仿佛原来奶奶说的那事还真正是存在!但他又不相信眼前出现的这一幕,无论是什么东西,但绝不是他带进来的。因为他刚刚迈进大门,还未进到爱妻的屋门,怎就会是他带进来的呢?他判断眼前那个黑古桩,不是神也不是鬼,但敢肯定是个活物的东西,因为它能动。刚才眼睁露白地还瞅见它晃动了两下,不是活物东西又是什么呢?李宝相信自己的眼神儿不会差,他也敢肯定自己的判断无错。绝对是个活着的东西。所以他立刻拿定主义,决定主动攻击,看他如何反映,然后再做道理。他大声咳嗽了一声。果然对方马上就做出了了不起的反应。当即就以飞快的速度,离开了爱妻寝室的门,连蹦带蹿地跃过院子,钻进了南边车棚内。根据那个黑古桩蹦蹿发出的声音,李宝立刻又判定,这个东西不是狗不是熊,是人!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快就从车棚内将人抓获。不到灯下去看,摸黑就能辩出:他,不是青年,是个老头!用不着细端详,问话听声音就能听出,他就是本村西街上王三娘的老公公。李宝气愤地问,天这么黑这么晚了,不在你家睡觉养神,到我家来干什么来了?你老如实交待,扯谎不会饶你!
老东西心怀鬼胎,惶恐不安,语无伦次地颤斗着声音结结巴巴地说,我从城城里,我闺女家回回来,下车天就黑黑了,我有个毛毛病,天一黑黑就糊糊涂,一糊糊涂,就转转向,一转转向,就认不不得东南西西北了。围着整个个村,转了二八一十六六个弯儿,找家家门,结果还是找错错门了,走进你家家来了。我刚到到这儿,头一次次来,什么事都没没干;你媳妇那门从里里头插插着,从外外边推不不开;我根本还没进进屋犯错错误,不信把屋屋里人喊喊醒,问就知知道了!
老东西身体很健康,脑子还特别好使唤,说天黑下车糊涂了,认不得家门了,明显是在撒谎。今夜究竟是来干什么?老东西个人心里清楚。李宝心里也明镜似的不糊涂,但他却装了糊涂。不逼,不问,一手指头没嗵,挖拉不几,叫他滚蛋了。
老东西平时过去过来,经常看见李宝媳妇在街上待着,她年纪轻轻,小脸蛋儿红里透白,白里透红,长的是相当漂亮。个头儿不高也不矮,穿著打扮也很好看,就是个傻。见着帅小伙儿了,总爱追着人家跑几步。老东西路过,拿眼瞟过她几次,她都冲他笑,老东西认为她是看上他了。晚上翻过去翻过来睡不着,老想着她,总想找空儿去会她。结果没想到,这天晚上来了,竟然运气不佳,脚步不对,刚到院还没进屋,偏偏就叫李宝碰上了。他怕第二天嚷嚷出去大伙知道了,丢人,现眼,脸上难看,所以当晚,从李宝家出来没进家连夜就跑了。
傻豁儿担心地问,你说他不会死吧?死?你当话他是知耻的人呢?他脸皮足有一尺厚,他才不去死呢!那他会逃到什么地方去呢?还能到什么地方去呀,也左不过是城里他老多闺女家去住还有哪儿呢。
三娘为了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宁人,这天晚上她就找了两个说和人,连同李宝一家人,请到了同德饭庄吃喝了一顿,总算把老公公给她惹的这桩麻烦事了了。她以为了了就了了,了了就没事了。没想到,这宗儿刚了了没事了,紧接着又有两拨子人找上了门,跟三娘又告了老东西的状。
头一拨儿是黑狗,他带着他本家黑熊黑狮黑虎等三个堂兄弟,一行四人,气势汹汹,来找三娘的麻烦。说老东西不光是晚上到过李宝家,还到黑狗家也去过。跟去李宝家不是一个日子。说有些日子了,一天黑夜就到黑狗家敲过黑狗媳妇的门。他知道黑狗去房山打石板,经常不在家,就小媳妇阿英和她不满两周儿的小孩儿在家。阿英没脾气,南方人,见了谁都乐呵呵。老头子跟她开玩笑拿北方土话调戏她,不知道她听懂听不懂,不但不恼,反而还嘿嘿地笑,有时逗得她还笑瘫了。老头子认为她很好玩,摸她那爱咯咯笑的脸蛋;拧她那朝后都撅出来的大胖屁股;嗵她胸前那两个鼓得葫芦似的都熟透了的,小孩儿若不吃就滋滋朝外冒奶水的奶子,她都没有翻脸恼过。他想,若跟她办真的那个没事。所以他老编算她。
这天白天,他来到阿英的门口,先来回溜达了两趟,见四外无人就溜毛子鸡似的进去了。阿英正躺着给小孩儿吃奶哄睡觉。老东西进屋假惺惺客客气气讨好地说:我没在外边搭个腔就闯闯地闯进来了,他侄儿媳妇,不挑眼吧?黑狗媳妇坐起身,把小孩抱在怀,继读叫小孩儿吃奶。说,俺不会,三叔您坐。老东西走到茶几旁,在春秋椅上落坐。黑狗媳妇不语,待了一会儿,他就跟她找话。说,黑狗在外打工,老不在家,你有挠不过去的事了你可说,别不好开口,我愿意替他给你解决。黑狗媳妇道,你?你替他解决什么?我又没事!没事?嗯。我不信!不信拉倒!他说,你看我这么对你说,只是自个儿往自个儿脸上抓肉,其实你才不找我呢!你认为我老了,丧失能力了,总不如年轻的小伙子,他们都如狼似虎的猛。老东西藏在心里头的不敢见天日的鬼密秘到了舌尖上,又咽了下去没敢露。因为他明白,火候不到,锅不能掀,掀早了,生又吃不的,还不如不掀。他告戒自己,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煤火饭。他拿定主意,起屁股告辞。临走,他丢给她了一句话:你吃山药不?吃晚上我给你送来。
当天晚上,这老东西还果真没有失言,他拿着已经熘熟了的几块鲜红儿长鼓拉的山药还真的来了。时间也就在晚上十一点钟光景,见大门已关,倒锁着,从外边无法打开进入。就围着墙转了一圈,选择了一处较矬的地方。因为是土坯的老旧墙容易掏,掏了两个蹬蹬儿蹬着,手扒着墙头身子一踪就跳过去了。
此刻,阿英娘儿俩从睡梦中,被一阵轻轻地敲门声惊醒。谁?我。阿英听出来是老东西的声音,生气地历声喝道,门上着锁你是怎么进来的?爬墙进来的。你这老东西还真够胆子大,就不怕摔死!如果要把你摔死,不但叫我投的黄河里洗不清,还得叫我家倒给你买棺材的大霉!我还没像人们说的老到那个程度,我什么够当还都能干。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我来给你送山药。哪个嘴馋的吃你的山药!你给我快滚!老东西说,咱们不是白天说好了的吗?晚上我来!你别胡说八道了,你快走!如果你不走我可要喊人了!在黑狗媳妇阿英不停口的骂声中,老东西才不得不夹着个尾巴灰不溜丢的怎么进来的又怎么出去。
黑狗说,我们不打算把老家伙怎么着,事就跟你说!黑狮黑熊黑虎小哥儿仨,抱着夹子的抱着夹子,叉着腰的叉着腰,横着眉,斜着眼,一脸怒气。露出来的是惹不起的样子。三娘见来者不善,如果不放个说法,哥儿四个绝对不依不挠。又为了免事一大堆,三娘也不跟他们争斗,又只好笑脸相迎,晚上在同德饭庄又给他们圆了个场。并向他们保证回来一定好营管管老公公不可。
三娘这几天为老公公所做的不体面的事,在同德饭庄连续圆了两场了的消息,很快传进了雀盲眼瞎驴的耳朵里他也就前来赶屁吃,找三娘告老东西的状。说去年夏天,他老婆在野外打猪草,也被老东西朝棒子地里拽过。逼问三娘,这事儿应该怎么办?
你来的正好,问的也正好,你若不来,我还糊涂着个心眼子糊涂着呢。你这一来我明白了!我算么?我算专门给老公公掫裤子的呀?老公公这裤子我想掫了掫,不想掫了还不掫了!再说,他那种事儿多的去了。待两天出来一宗,待两天出来一宗,一宗一宗的还有个完没有?我还答复的过来了吗我?三娘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好言好语跟他说,你先回去,这事儿我看着办,等几天看看还有找的没?若还有找的就打打齐儿,一块儿给你们放个说法行吧?
眼前公公出了这几宗事,三娘处理的叫人看上去好像都很妥善,众人都夸。除了说她会办事之外,还说她地了儿就跟老公公和美。老公公这么有外道儿她都没有嫌过,是个百里挑一的贤惠的好媳妇。其实是人们其外不知其里的事,哪里真正知道她家这本难念的经。
三娘早就跟公公不对眼。而且还并不是一般的不对眼,而是死不对眼!打进他门子这一天,三娘就没拿正眼看过公公,也没叫过他一声爹。准确地说,不是瞎侃,从三娘进门到现在四十年了,马上合上眼一辈子了,他们一句话少不都没过过。公媳俩就是这么生愤。吃、喝、嫖、赌四个字,公公沾染上了一个嫖字。儿媳妇讨厌他染上这个字,嫌他丢人!打心眼里恨他。一不贩驴,二不贩猪,连个卖大柿子的小买卖都不做,到底是跟哪儿来个进项呀还去嫖娼?
生产队的当儿,儿媳妇刚走进婆家的门,就听到过有关公公的传闻。那个时候,公公也就是五十来岁,在队里头赶大车、喂牲口。打干上了这么个差使,就不走正道了。跟挡儿老迟老婆子相好,跟队长苟蛋媳妇也靠着。尽管是干这些勾当不大明大唱,都是偷着钻进旮旯里头干的,可是他哪里想到,旮旯再旮旯,也总会有人知道。更甭说自古以来,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老东西,跟那几个不要脸的女人搞瞎摊儿,全庄上都知道,只不过是人们劝赌不劝嫖,不好意思的把他们摁住,把裤子拿了,叫他们光着屁股在众人面前丢人罢了。
那个当儿,家穷。他没有别的东西送,骡子马们倒霉,他卡了它们的口粮,叫它们光吃卦拉杆儿空草节儿。闹得可怜的骡子马们耷拉着耳朵抗议,用嘴头子在满槽里乱拱球。拱球来拱球去,拱球老半天也拱球不到一个料粒儿!骡子马没辙,只好在槽里头扑噜扑噜地打喷嚏。用蹄子棒棒地敲门。
他把枕头拆了,把棱子皮儿倒了,把喂牲口的黑豆和芝麻装进去,假装求她们去缝,其实是故意把这些东西偷给她们,以此讨好她们欢心,沾她们那儿着那个便宜。这些令人作呕的坏事信息,传进儿媳妇的耳朵里,醋心不已,气得捶手顿足!她使尽力气大骂不要脸的老流氓,可怎么也骂不出声来,只在肚里生闷气。
转而又想:再怎么着,他又赶大车、又喂牲口,给家里挣着双工分;再怎么着,给靠奸们偷的东西毕竟是生产队集体的,又不是自个儿家的。他爱凭咋的咋的呢!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吹过来,就叫它从这个耳朵进来,从那个耳朵里头出去,值当没有听到过那么回事也就是了。
光景一天一天的过,日子一年一年的混。转眼走进了改革开放年代。土地施行了承包责任制,卡巴生产队解散了,公公再也没车赶、没牲口喂,自然就失业卷铺盍回了家,跟着儿媳一家种那几亩责任田去了。几亩田,公公玩儿似的就种了。没事了,公公闷的慌了,就看电视。不想看了,就背着个筐儿,到村外去,愿意弄把猪食弄把,不愿意弄把就逛游着玩儿会子。再下来就回家,在一边等着用饭。他的晚年生活倒也感到自在逍遥。
儿媳妇想,如果公公要是改了以前的臭毛病,再也不跟那几个坏女人来往,她就保证不再追究他的过去。有毛病不怕,怕就怕不改。她认为,改是时候了,生产队散了,集体的东西没了,他再也无东西可送了。无东西送了,那几个女人就是再不要脸,得不到东西了也就不会再要他。再说他也己经六七十,不是小年纪的人了,那种叫人不想听到的丑事,再也无力去干了。儿媳妇想,公公若是真的改了,她就把肚里的气儿消了。消了气儿,一拍撒儿就痛快了。痛快了,就跟他过个话,叫他个爹。
她还想,在以前,生产队没散摊子的时候,公公的毛病归毛病,可他也不是没有功劳的哟!起五更睡半夜,喂牲口、赶大车,挣的双工分还少吗?哪年不是给家里挣个老大个儿的余粮户哟!她反对他不走正道,可他的功劳她不会忘掉。他辛苦了一大多半辈子了,如今也该让他老人家歇息歇息、享享清福了!儿媳妇想到了老公公一辈子的不容易,就动心,说不定从那一天起,她想孝顺他老人家了就开始。以前他的过错一笔勾消,从此永远不再记恨。她是个淳朴厚道慈善菩萨心肠的女人。
然而,儿媳妇忘记了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吃腥连小孩子就知道的这句话。公公那叫人谁闻了谁都咧嘴的臭毛病依然未改,跟原来那几个老相好的关系依然保留着。他的经济来项一直主要靠的是偷儿媳妇的粮食换钱来维持。年年儿媳的几大囤麦子几大囤棒子,满的都是上尖下流的,偷一点儿半点儿的根本就显不到哪儿去。他偷一般都是两步到位。第一步是从囤里装口袋藏进柴火垛内;第二步是夜间趁儿媳妇熟睡或不在家时,再将粮食转移到靠奸家去。她们愿意要粮就要粮,不愿意要粮愿意要钱就叫她们个人卖掉。多少年了,一直他完全都是采用的这个方法。他以为他聪明,精神;儿媳妇愚蠢,傻,无论他怎么偷偷多少她都不知道。平时还一直都没发觉过。其实是他想错了。他开批一开始偷,儿媳妇在柴火垛里就发觉过有口袋粮食;有时候还看见有过西瓜。只不过她向来都没向人说过罢了,她不向人家说,倒不是拥护他这样干。她是因为她懂得家丑不可外扬。她没跟他开口打过架,她并不是怕他,她是想骚着他,把对他的气恨,一直记在肚里。但她绝不放任他继续偷下去。不管被他藏在什么地方,只要让她发现,她就会给他暗暗转移,等他去取时,让他扑个大空。每回见到他尴尬、没辙、难堪的样子,她就偷着暗乐。
这些年,虽然老公公还不愿意放弃他原来那采花拆柳的恶习,但由于儿媳妇一直跟他明抗暗斗,致使他的活动经费来源受阻。加之有几个老相好的老的老死的死,新的因为无钱一个也上不来。最近他又干了些偷鸡摸鸭子式的勾当,都叫他撞了南墙,丢了大人。这回若再不回头还有什么脸蛋子活下去?这好一阵子了,他就一直这么想,这么问自己。
这一阵子以来,好像老公公真的变了。从前跟儿媳妇走个对死冲,他扬着颌儿,把黑眼珠儿完全藏进上眼皮儿里边去,让白眼珠儿望着天,扬着脑袋走过去;而今就不,而今而是从老远就把头低下,叫白眼珠儿完全进入下眼皮儿里边去,让黑眼珠儿盯着地,低着头儿走过去。儿媳妇以为,老公公好像已经懂得了,从前犯了作风上的错误,拿着一个作长辈的身份,竟无了架子,竟把个架子给弄丢了。放着正道儿没走,偏走了一辈子瞎道儿,犯了那种叫晚辈都看不起的错误。现在知道了,这是令他和全家都感到最耻辱、最不光彩的一项错误,现在他很后悔,很难过。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觉悟,所以他才觉得害羞。要不,怎么走路见了人,就只低着头,不敢抬着头儿走呢?儿媳妇打公公心眼里钻了个过儿。
事儿错了有个改,问题出了有个完。在原来儿媳妇脑子里,给不正经的老公公挽得死死的那个裉儿,她想,他如果真的要是改了,从今以后成为了一个走正道的人,就给他解开,不再挽着。该跟他过个话了就过,该叫他个爹了就叫。一家子人过日子,要想过好,就得要强。要强光叫一个人要不行,全家子人都要强才行。只要求别人要强,自己不要强,这怎么能行呢!儿媳妇决定先从自己要强做起。
这天是腊月拾叁。早饭后,儿媳妇将锅盆碗勺刷洗完毕,就匆匆地出了门。大步流行走的挺快,别人不知道她是干什么去了。公公没好意思问,因为两人刚开始过话还不到几天。虽然在感情交流上,己经有了新的突破,但毕竟还是觉得有着一些距离。
快到中午时分,仍不见儿媳回来。公公站在大门口,眺望。盼着儿媳早点儿回来,好做午饭。一会儿,远处走来了一个人,手中拎着个园鼓隆冬的大东西,一晃一晃的,像扭秧歌似的朝这边走来。到底是公公人老了,眼也花了,离着不大一节儿就看不清谁是谁,手中拎的东西也辩不清。迟早走近跟前才知道。原来,那人并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儿媳。手中拎的那个园鼓隆冬的东西,竟是一块火炭新鲜刚出炉儿的大蛋糕!
公公走上前,找话,串哪门子亲呀?儿媳笑笑,让猜。公公猜,回娘家。她说,不是,让再猜。又猜,看朋友。她又摇头,说又错了。这不是那不是,公公猜不着。不知儿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敢瞎猜,又不敢瞎说,怕猜错了,说差了,叫儿媳抓住辫子。不敢多想,公公大脑一片空白。儿媳笑道:孝顺您的!我?好一个孝顺两字出口,立刻叫公公脸烧得通红,全身麻酥噜好不自在。他认为自己不佩。所以,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话是真的。儿媳妇见叫自己的一句话,把个老公公给搞得稀塌糊涂,认不的北了,就干脆亮出了底牌:爹您忘了,今天是您老生日!此时此刻,不知公公的心情是怎样的滋味儿,只只见:他那像园园月亮似的两只老眼,立刻涌出了明汪汪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