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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兽:赫塔·米勒作品集01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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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兽:赫塔·米勒作品集01米勒的长篇代表作,台湾的译法是《风中绿李》。
  1980年,年轻女孩萝拉离开了贫穷偏僻的小村庄,去大城市上大学,和五个女孩住在拥挤简陋的宿舍里。为了逃避灰暗现实,她随意与各种男人发生关系,有工人,有体育老师。但是,她最终没能逃出她的生活,某一天她被发现自尽于宿舍。她的朋友不相信她会自杀,想找到事实真相。
  他们成立秘密小组,写诗,记录齐奥塞斯库统治下的日常生活。不久他们也被盯上,暴力逐渐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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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作者:赫塔·米勒       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
    编辑推荐
    200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赫塔•米勒作品集首次登陆中国
    十部作品,震撼上市!
    翻译阵容超级豪华,齐集全国著名的德语文学翻译家。
    这是一场庄严的阅读仪式,还是一次华丽的黑色冒险?
    米勒的语言具有无可匹敌的质感、奇幻以及穿透力,带你领略文字的“诗性与残酷美”。
    《心兽》是赫塔•米勒的长篇小说代表作。
    “说不出来的东西还是可以写下来。因为写作是一种沉默的行动,一种由脑至手的劳作。”
    ——赫塔•米勒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的致辞
    “赫塔•米勒以诗歌的精炼和散文的直白,描绘了无依无靠的人群的生活图景。”
    ——诺贝尔文学奖评审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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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句子(1)
作者:赫塔·米勒       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
    每一次死亡都是一只袋子。
    他是一个对所有人的错,一个主宰一切的错。
    脑中长草。我们开口说话,草就被割。我们沉默,也一样。一茬又一茬,想长就长。
    从那个地域搬出来的东西,又搬到了脸上。那只能是真相,躺在舌头上像一颗樱桃核,不愿掉进喉咙里。
    他的眼睛里带着这座城市的黑暗。以及一条瘦狗的贪婪。
    他是唱着歌一路行进到世上来的。他在世上造了很多坟墓,造完立马走人。
    父亲懂得生活诀窍。好比每个念叨死亡的人懂得如何活下去。要是你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收拾收拾橱柜吧。烦恼会从手里走掉,脑子就空出来了。大家都睡了,风会在树上躺下。风不会站立。在孩子的床边话里,风总是躺下。夏屋里的书来自远方,却知道本市每张脸上的地域特征,知道每一个铁皮羊、每一个木头瓜。酒馆里的每一次滥饮和每一次笑。我讲的时候感觉到,有个类似樱桃核的东西留在了我的舌头上。真相等待着那些被清点的路人和点着我自个儿面颊的手指。可是一千这个词没有说出口。
    这就像梦境,进得了口,上不了纸。记录的时候,萝拉的句子在我手中熄灭了。墓园的夏天不喜热风。它悄悄地把天弄弯,弯得很高很高,静等着丧事的出现。
    最善于打开陷阱的要数夏天了。每一个夏日都懂得,如何将老人变成鲜花。
    当身体干瘪,叶子就又回来了,因为爱情过去了,萝拉写入本子。只有发了疯的人才不会在大礼堂里举手。他们将恐惧换成了疯狂。从一个城市坐车到另一个,格奥尔格说,然后由一个乡巴佬变成另一个乡巴佬。个人完全可以删掉,库尔特说,上了火车,只不过是从一个村庄坐到另一个村庄。
    对我们而言,松绑是一个美丽的词。可是从书里面可以读到,门不是藏匿之处。我们可以虚掩,猛地拉开或砰地关上的,唯前额而已。
    只有独裁者和他的卫兵们不想逃跑。从他们的眼睛、手上和嘴唇读到的不外是:他们不仅今天要,而且明天还要制造坟墓,用警犬和子弹。也用腰带、瘤子、窗和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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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句子(2)
作者:赫塔·米勒       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
    当时我还不知道,卫兵们其实需要这种仇恨,以便日复一日精确地完成一项血腥的工作。他们需要这种仇恨来下判断,以换取薪水。判决只能给敌人下。卫兵们用敌人的数字来证明自己可靠。
    天变换着光线,柏油变换着颜色,风变换着方向,树变换着簌簌的响声。每一次逃亡都是给死亡提供一次机会。所以耳语才具有这样的吸力。
    我看到了他的心兽。悬挂在封闭的灯泡中。蜷缩着,很疲乏。每朵云里有一个朋友在充满恐惧的世界朋友无非如此
    我们时常无法忍受对方,因为我们互相依赖。我们只有互相伤害。
    亲密无间的人允许割爱,因为爱会像深草一样重新长出来。一声原谅就能立刻收回伤害,好比嘴里留不住空气。
    四周的一切都散发出离别的气息。我们谁也没有说出这个词来。我不知道四年是什么。不知道这四年是挂在我心里还是衣服上。最后一年是挂在壁橱里。我这一年里每天早上都化妆。越不想活就越爱化妆。
    我在窗玻璃中看到自己的脸,等待着太阳将城市从它的光亮中抛出去,因为天上已有足够的雪和泥。男人何其多,狗何其多。多如狗毛。一个脑袋只容得下一种死法。而我却在窗与河之间冰冷的圈子里徘徊。死亡遥遥地向我吹哨,我必须起跑向它冲去。我差不多把自己捏在掌心了,只有极小一部分不听使唤。那或许就是心兽吧。我们的嘴巴里有的只是眨眨眼睛的同情。理智经过这么长时间终于有所斩获,这点令人难堪的幸运取代了愠怒。
    你们有你们的爱。这爱闻起来有一股子木头和铁的味道,库尔特说。我缺少爱,不过这样更好。
    宁愿跟丑陋的人在家园一块儿待着,也比当外乡人好。努力拯救我们的是耐心。我们的耐心永远不会消失,或者必须马上回来,如果它被夺走的话。不管怎么说,说出来就无可更改了。嘴里的话就像草中的脚那样踩坏那么多,每一次告别也如此。
    我希望爱重新生长。爱长得像草和秸秆那样乱糟糟的,成为我脑中冷到极点的信誓。它是我最蠢的草。
    我们把库尔特的照片放在地上。就像那时在黄杨树花园里一样,面对照片而坐。我不由自主朝天花板看了看,上面那一片白色会不会真的是天空呢。傍晚,最后的天光在每条路的尽头又转了一圈。光线咄咄逼人。夜幕降临前,它向周遭发出警告。房舍变得比路过的行人还小。桥变得比桥上驶过的电车还小。树变得比树下走过的脸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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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作者:赫塔·米勒       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
    每朵云里有一个朋友
    在充满恐惧的世界朋友无非如此
    连我母亲都说这很正常
    别提什么朋友
    想想正经事吧
    ——盖鲁徼 ?
    如果我们沉默,别人会不舒服,埃德加说,如果我们说话,别人会觉得可笑。
    我们面对照片在地上坐得太久。我的双腿坐麻木了。
    我们用口中的词就像用草中的脚那样乱踩。用沉默也一样。
    埃德加默然。
    今天我无法想象一座坟墓。只能想象一根腰带,一扇窗,一个瘤子和一条绳子。我觉得,每一次死亡都是一只袋子。
    谁要是听见你这话,埃德加说,准以为你疯了。
    在我看来,每一个死人仿佛都留下来一袋子词。我总是想起理发师和指甲剪,因为死人不再需要。还有,死人永远不会再掉一粒纽扣。
    独裁者是一个错误,死去的人对这句话的体会也许跟我们不一样,埃德加说。
    他们有证据,因为我们甚至对自己而言都是一个错误。因为我们不得不在这个国家战战兢兢地行走,吃,睡,爱一个人,直到重新需要理发师和指甲剪。
    一个人,如果只是为了行走、吃、睡、爱一个人而制造坟墓,埃德加说,那么他的错比我们的还大。他是一个对所有人的错,一个主宰一切的错。
    脑中长草。我们开口说话,草就被割。我们沉默,也一样。一茬又一茬,想长就长。然而我们还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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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作者:赫塔·米勒       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
    萝拉从南边来,从她身上可以发现一个没有脱贫的地域。我不知道从哪里,或许从颧骨上、嘴边、眼睛里。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一个地域也罢,一张脸也罢。这个国家每个地方都没有脱贫,每张脸上也一样。可是萝拉来的地方,一如人们从她的颧骨、嘴边和眼里所看到的,也许更穷一些。地域多于风景。
    贫瘠吞噬了一切,萝拉写道,除了羊、瓜和桑树。
    但不是贫瘠驱使萝拉进城来的。我学什么,贫瘠无所谓,萝拉在本子里写道。贫瘠察觉不到,我知道多少。只知道我是什么人,也就是说我是谁。在城里一定要有所作为,萝拉写道,四年后返乡。但不是走在下面尘土飞扬的路上,而是在上面,穿行于桑树的枝间。
    城里也有桑树。但是外边街上没有。桑树在内院里。在少数内院里。只有老人的院子里有桑树。树下搁着一把原是屋里坐的椅子。丝绒软垫的椅座。可那丝绒上斑斑点点的,撕破了口子。一束干草从下面将破洞堵住。草被坐扁了。椅座下面像是拖着一条辫子。
    走近这把被淘汰的椅子,辫子上一根一根的草茎依稀可见。而且它们曾经绿过。
    在种着桑树的院子里,阴影如同一片闲静,罩在椅子上坐着的那张苍老的脸上。说如同闲静,是因为我不期而至来到这些个院落,而且难得再来。难得的是一缕阳光从树梢笔直地照在那张苍老的脸上,一个遥远的地域。我的目光沿着那束光移下又移上。一阵寒意袭上脊背,因为这份闲静并非源于桑树的枝条,而是来自脸上眼睛里的寂寞。我不想让人看见我在这些院子里。问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干的不比我眼前的这些东西多。我久久凝视着桑树。然后,在我离开前,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脸。脸上写着一个地域。我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或一个年轻的女人离开那个地域,扛着一棵装在袋子里的桑树。我在城里的院落中见过不少带出来的桑树。
    后来我在萝拉的本子里读到:从那个地域搬出来的东西,又搬到了脸上。
    萝拉想学四年俄语。入学考试不难,因为名额足够,大学里的名额跟全国学校里的一样多。俄语是少数人的志愿。志愿很难,萝拉写道,目的比较容易。一个上大学的男人,萝拉写道,指甲干净。四年后他跟我同行,因为这样的人明白,到了村里他就是个人物。理发师上门来,到了门口脱鞋。永别了,羊,萝拉写道,永别了,瓜,只要桑树,因为我们都有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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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3)
作者:赫塔·米勒       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
    一个小小的四角形作为房间,一扇窗,六个女孩,六张床,每张床下一个箱子。门边有个壁橱,一个扩音器安在门上方的天花板上。工人合唱队从天花板唱到墙,从墙唱到床,直至夜幕降临。然后他们安静下来,就像窗前这条街以及外边那个无人穿越、乱蓬蓬的公园。每个宿舍里像这样小小的四角形房间有四十个。
    有人说,扩音器看得见听得到我们所做的一切。
    六个女孩的衣裙紧紧地挤挂在壁橱里。萝拉的最少。她穿大家的衣服。女孩们的长筒袜躺在床下的箱子里。
    有人唱道:
    妈妈说
    如果我嫁人
    她就给我
    二十个大枕头
    统统装满蚊子
    二十个小枕头
    统统装满蚂蚁
    二十个软枕头
    统统装满败叶
    而萝拉正坐在床边地上开箱子。在长筒袜子堆里翻寻着,把搅作一团的大腿、脚趾和脚踵举到面前,一松手,任其散落在地上。萝拉的手颤抖着,眼睛不止脸上那两个。两手空空,手也不止空中这一双。空中林立的手几乎和地上躺着的长筒袜子一样多。
    眼睛、手和长筒袜无法在一首隔着两张床的歌声中相容。一个前额上有一道愁纹的小脑袋,轻晃着站在当地唱歌。愁纹顷刻间又从歌中消失了。
    每张床下面立着一个箱子,里面是乱成一团的长筒棉袜。全国都管这叫专利长筒袜。这种专利长筒袜是给那些想要光滑、薄雾般的连袜裤的女孩们穿的。女孩们还想要发蜡、睫毛膏和指甲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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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4)
作者:赫塔·米勒       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
    床上枕头底下放着六个睫毛膏盒子。六个女孩子各自吐一口唾沫到盒子里,拿牙签搅一搅,搅到烟炱糊糊粘到牙签上为止。然后她们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牙签在眼帘上摩刮着,睫毛变得又黑又粗。可是一个小时后,睫毛上就显现灰色的缝隙。唾液干了,烟炱落到了颊上。
    女孩们要颊上的烟炱、脸上的睫毛烟炱,可是再也不要工厂的烟炱了。只想要很多很多薄雾连袜裤,因为这种袜子太容易抽丝了,女孩们不得不在脚踝和腿部将漏针捉住。用指甲油将漏针捉住,粘住。
    一位先生的衬衫要保持洁白不容易。如果他四年后跟我回贫乡,那就是我的爱了。如果他穿着白衬衫在村里行走有本事让路人艳羡,那就是我的爱了。如果他是一个体面人,理发师上门来,到了门口脱鞋,那就是我的爱了。在跳蚤跳来跳去的脏地方保持衬衫的白净不容易,萝拉写道。
    萝拉说,连树皮上都有跳蚤。有人说,那不是跳蚤,是虱子,蚜虫。萝拉写入本子:木虱更可怕。有人说,它们不犯人,因为人没有叶子。萝拉写道,它们什么都犯,太阳热辣辣一晒,连风也犯。而叶子我们都有。如果人不再长个子了,就掉叶子,因为童年过去了。如果人干瘪了,叶子就又回来了,因为爱情过去了。叶子想长就长,萝拉写道,像深草。村里有两三个孩子没有叶子,他们有一个大童年。他们是独生子女,父母都念过书。木虱让大孩子变成小孩子,让四岁的变成三岁的,三岁的变成一岁的。还有一个半岁的,萝拉写道,还有一个新生儿。木虱造的兄弟姐妹越多,童年就越小。
    有位祖父说:我的葡萄剪子。我会越来越老,一天天变矮变瘦。可我的指甲越长越快,越长越厚。他用葡萄剪子铰指甲。
    有个孩子不让铰自己的指甲。疼啊,孩子说。母亲用裙带把孩子绑在椅子上。孩子目光阴郁,大喊大叫。指甲剪一再从母亲手中跌落。每剪一个手指,剪刀就掉一次,孩子想。
    血滴落到一条腰带上,草绿色的那条。孩子明白:流血,人会死。孩子的眼睛湿了,母亲的样子模糊起来。母亲爱孩子。她爱孩子爱得上瘾,爱得没有节制,因为她的理智绑在了爱上,就像孩子绑在椅子上一样。孩子知道,母亲因这份被捆绑的爱必须剪碎孩子的手。她得把剪下来的手指塞进居家服的口袋里,走到院子里,假装去扔手指。然后在别人看不到她的院子里,把孩子的手指吃掉。
    孩子料想,到了晚上,祖父如果问她:手指扔了吗?母亲会撒谎会点头。
    而孩子也已料到自己晚上将干什么。她会说,她拿了手指,然后将一切和盘托出:
    她带着手指出门上了石子路。她到过草地。也到过园子、小径和菜畦。她沿着墙走,在墙背后走。她到过存放螺丝钉的工具柜旁。还有衣橱边。她向橱里哭泣。她一手拭脸,一手从居家服口袋里掏出手指塞进嘴巴。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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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5)
作者:赫塔·米勒       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
    祖父把手搁到嘴上。他大概想在屋子里表演一下在外头院子里吃手指的样子吧,孩子推想着。可是祖父的手没有动。
    孩子继续往下说。说的时候,有些东西就留在了舌头上。孩子心想,那只能是真相,躺在舌头上像一颗樱桃核,不愿掉进喉咙里。说话的声音一旦爬上耳朵,它就等待着真相。可是沉默之后,孩子想,一切都是谎言,因为真相掉进了喉咙。因为嘴巴没有说出吃了这个词。
    这词孩子说不出口。只说:
    她到过李子树边。在园中小路上她没有踩烂毛毛虫,她的鞋绕开了。
    祖父的眼睛耷拉下来。
    母亲转移方向,这时候从橱里取出针线来。她坐到椅子上,把居家服抚了又抚,直到看得见口袋为止。她把线打了个结。母亲在搞鬼,孩子想。
    母亲缝着一个纽扣。新针迹盖住了旧针迹。母亲搞鬼并非全无由头,她衣服上的纽扣松了。纽扣缝上了最粗的线。电灯泡的光也有一根根的线。
    孩子闭上眼睛。在紧闭的眼睛后面,母亲和祖父高高挂在桌子上方一条由光和线拧成的绳子上。
    用最粗的线缝的纽扣最结实。母亲永远不会丢掉这扣子,孩子想,除非它碎了。
    母亲把剪刀扔进衣橱。第二天及此后每个星期三祖父的理发师都上门来。
    祖父说:我的理发师。
    理发师说:我的剪刀。
    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掉过头发,祖父说。头全秃了,连队理发师就在我那头皮上抹叶汁。头发又长出来了。比先前还漂亮哩,连队理发师冲我说。他爱下棋。连队理发师想到抹叶汁这个主意,是因为我弄了不少叶子茂密的树枝来雕刻棋子。那是同一棵树上的灰叶子和红叶子。木头和叶子一样,颜色也不大相同。我刻的棋子一半深色,一半浅色。浅色的叶子到了深秋才会变暗。树有这两种颜色,那是因为灰色树枝生长每年要晚很多。这两种颜色做我的棋子很不错,祖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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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6)
作者:赫塔·米勒       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
    理发师先给祖父剪头发。祖父坐在椅子上,头一动也不动。理发师说:不剪头发,头就成了乱草丛。这时候,母亲用腰带把孩子绑在椅子上。理发师说,不剪指甲,指头就成了铲子。只有死人才有这种指甲。
    松绑,松绑。
    住在四角中的六个女孩,数萝拉的薄雾连袜裤最少。而仅有的这几双在脚踝和腿部粘着指甲油。还有小腿肚那儿。要是萝拉没有及时逮住,破了的针脚还会一路抽丝,因为她自己也得走路呢,走在人行道上或者穿过那个乱蓬蓬的公园。
    怀揣着白衬衫的梦想,萝拉得追逐,得逃跑。这梦想即或在最幸福的时刻也还是和她脸上的地域一样贫瘠。
    有时候萝拉没能逮住抽丝的针脚,因为她在开会。在教席那边,萝拉说,她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这个词。
    晚上,萝拉把带脚的连袜裤都挂到窗外。它们不会滴水,因为从来不洗。连袜裤挂在窗外,萝拉的脚和腿就像在里面似的,还有脚踝和硬邦邦的脚后跟,鼓出来的小腿肚和膝盖。它们仿佛能自个儿穿越乱蓬蓬的公园,去那黑漆漆的城里。
    四角里有人问:我那指甲剪在哪儿。萝拉说,在大衣口袋里。有人问,哪个大衣口袋。你的。你怎么昨天又拿走了。萝拉说,坐电车了,说着把指甲剪放到床上。
    萝拉总是在电车里修指甲。她经常漫无目的地乘车。在行驶的车内剪剪锉锉,用牙齿把指甲根的皮顶回去,直到每个指甲上出现豆大的白圈圈为止。
    电车靠站,如有人上车,萝拉就把指甲剪放进口袋,望着车门。因为大白天里总是有人这样上车来,好像是相识,萝拉写入本子。可是到了夜里,同一个人这样子上车来,就像是来找我的。
    夜里,当外面路上已无人迹,也没有人再穿越乱蓬蓬的公园时,当风声飕飕,夜空除了响声再无动静时,萝拉就穿上她的薄雾连袜裤。她从外边关上门之前,四角的灯影里只见萝拉有两双脚。有人问,你去哪里。而此时萝拉噔噔噔的脚步声已在长而空荡的走廊里响起。
    也许,头三年我在四角的名字叫做有人。当时除了萝拉都可能叫做有人。在敞亮的四角里,有人不喜欢萝拉。大家全是有人。
    有人走到窗口,看不见下面的路,也看不见萝拉经过。只看到一个一跳一跳的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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