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放鹰 勾仲田作
焕亭大伯单身一人没有经济负担,平时很嗜酒,每顿都要喝两杯,他的脸总是被酒烧得像猪肝似的,遇到来客人那就是七八两。
焕亭大伯爱驯养大鹰,每到鹰秋都要买一架,架在胳臂上在大街上显摆,逢人搭讪还要夸奖一番:我这是雏鹰,是咱村里最好的鹰,你看这翎子又光又亮,你看这眼睛多么精神,你看这环子(爪)像铁钩子一般……
玩鹰是一种爱好,更是一种有深奥技术的营生,必须功夫到家。我村老一代最有名的驯鹰高手武元合、刘宴、刘文生等,买到手的鹰只要一星期功夫就能放手抓野兔子;可有的人半月二十天也驯不好,遇到野兔不下台,或者一出手越飞越高——飘了——再也不会来了。要不说鹰和狼一样:吃红肉拉白屎,是喂不熟的,很容易反性。
熬鹰是个辛苦活儿,一星期不许它睡觉,如果太肥还要塞轴(麻缠的纺锤状疙瘩塞到嗉子里)刮油,可是太弱了也不行。焕亭大伯养鹰只是出于爱好,论驯鹰技术就差早了。
那是1960年代初,焕亭大伯花了五十块钱(在当时可是不小的数目)买了一架好鹰,整天戴着皮棉套袖,鹰不离胳臂,架出来哼着小曲儿溜达。
中秋节,女婿士贵带着礼品来瞧他,焕亭大伯很高兴,盛情款待,亲自做了几个菜还真是滋味,焕亭大伯是橱子,做得一手好菜,村里娶媳妇儿常请他去帮忙。
喝的是零打的山药干酒,那年代就是这酒,至于汾酒啊竹叶青啊都没有听说过。翁婿二人一高兴就喝高了,酒后喝着茉莉香茶唠嗑,士贵看到外屋杠上的鹰说:“爹呀!你这鹰熟了吗?咱们上山拿几个猫(家乡把野兔叫野猫)来炖一锅多么好!”
焕亭大伯说:“我这鹰早就熬好了,你爹我的驯鹰技术比以前强多了!抓野猫不成问题!那么咱们就去放鹰!你瞧好吧!”
顺便叫上侄子,三人顺着松坡梁到葫芦峪,士贵在山梁架鹰,焕亭大伯和侄子在半山坡拿长棍子赶仗,忽然从紫荆丛里轰出一只野兔,有五六斤重,兔子是前腿短后腿长,擅长跑上坡,野兔往上坡一跑,焕亭大伯大喊:“猫!猫!快撒鹰!”
野兔就从士贵眼前不远翻过山梁,鹰却不下台,急得焕亭大伯大喊:“快撒鹰啊!”
士贵说:“我早就撒了,它不下台!”一着急硬是把鹰甩了下去,鹰离开士贵,落在山梁的一块大石头上,兔子早跑得无影无踪了,它却无动于衷。焕亭大伯一看很生气,这要是叫外人知道自己驯的鹰见了猫不下台,还不笑掉大牙!还有什么脸面在同行面前瞎白话?
气得焕亭大伯隔老远就喊:“摔死它!快摔死它!这不争气的东西!”
士贵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听老丈人让他把鹰摔死毫不怠慢,从大石头上抄起绊子(鹰腿上栓的两根五寸长的皮条),手中攥牢,抡起来在大石头上猛摔:“还叫你不下台!还叫你不下把!”只三五下雏鹰一命归西。
三人扫兴而回,焕亭大伯头朝里靠被褥睡了一觉,醒后见杠上没有鹰了,猛然酒醒,啊!我的鹰摔死了!
女婿上来问候:“爹!你老睡醒了?”
焕亭大伯心疼自己的鹰,更心疼那五十块钱,不由得又生气了,埋怨士贵:“你呀!真是个听话的笨蛋啊!怎么忍得把那么好的鹰摔死呢!”
士贵说:“爹呀!这不能怨我呀!不是你要我摔的吗?怎么又后悔了呢?”
“我让你摔你就真摔呀!咱一转手卖出去说不定还能赚几十呢!都怨你呀,实蛋瓜一个!”
士贵还要分辨,焕亭大伯说:“别说了!你就是实蛋瓜!你就看不出来我喝多了吗?醉话能当真吗?你就是小猪的尾巴——屎蛋(实蛋)!”
士贵觉得很委屈:都怨这酒,这酒不是好东西!
焕亭大伯还是絮絮叨叨埋怨女婿:我让你摔你就真摔呀!……实蛋瓜……
女婿满怀心事的走了,晚饭都没有吃。
2011.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