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人
——小记长篇小说作家李文通
那一天邮局送来包裹的时候，我立刻被上面那遒劲而又清丽的中文字迹吸引住了，住在美国弗吉尼亚山里，我极少收到来自国内的包裹，想象着李文通趴在邮局里挥着笔潇洒地写着中文、却笨拙地描着英文的样子，我哑然失笑。
这是文通从国内花了10倍于书价的邮费从中国寄来的他写的小说。我感动到哽咽无语。
那时候，文通的《那年土匪二三事》刚刚出版，我还和文通还在一个圈子里斗嘴，李文通依旧经常地做悲壮的样子吟写《雪犯》和《江怨》（所有的题目都有文通原文的超级链接，直接点击便可进入欣赏，作者注）。记得那是一个任意挥洒情思和文字的季节，因为喜欢他文字的诙谐和潇洒，喜欢他为人的阳刚和耿直，我们成了很好的笔友，在文字中寻找着互相激励的灵感。
实际上说是笔友，我是抬高自己了，文通是国内知名的小说家，河北易县作协主席，而我不过是美国一个公立大学默默无名的教书匠，在人迹稀少的山里居住，码着因为用的少而有些生疏的中文自娱自乐。所以当我为文通的散文写下《三题》得到他首肯的时候，我颇有些意外。这和国内说了很多年平等、但阶层和等级观念依旧浓厚的风俗相反，文通笔下多产，人也很出名，但为人却不卑不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平平和和地做真性情的自己，待人和气，鼓励和提携新人，很让人敬佩。于是我更加斗胆。为他写下了《匪事》出版的贺。
贺《匪事》出版
我曾经在《赤壁》里读你，
留下的是血性方刚易水汉子的记忆。
我曾在《视野》读你，
带走的是婉转千回多情书生的情谊。
我曾在《雪孤吟》里读你，
触摸你灵魂孤独的我止不住连连叹息。
我曾在《窗外》里读你，
艳羡你一把柔情的我竟有一瞬的意乱情迷。
我曾在《检视》里读你，
你的淡泊潇洒让我五体投地。
我曾在《背影》里读你，
你的爱心和善良让我哽咽无语。
我曾在你的玩世不恭里读你，
却发现了你对友谊的忠诚如一。
我曾在你的嬉笑怒骂里读你，
却领教了你幽默诙谐的无敌。
最后我真不知道怎么来读你，
你的多层面搞得我措手不及。
我终于明白要用心来读你，
一个有血有肉的易水汉子的天地。
这首贺诗虽然是为庆祝他长篇小说出版的，但我是绝对不敢评论文通的小说的，我懂写小说的辛苦，却不懂写小说的技巧，试过几次，意识到了自己没有天赋，于是很快放弃了。墨心人、文通的一个好友已经写了很多对文通小说精彩的评论文章，包括：《干柴烈火惹的祸——品李文通《那年土匪二三事》之一》，《啥性格闹啥动静——品李文通《那年土匪二三事》之二》， 《大宽和花骨朵到底有没有爱情——品李文通《那年土匪二三事》之三》等等。说起《那年土匪二三事》这本小说，身为女人，我最喜欢的就是花骨朵这个人物，虽出身窑子，在李文通的笔下却十分敢爱敢恨，是一个非常难得的真性情女子，在那个时代，那个环境下，能够做到她做的一切，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扪心自问：即使在今天、即使在所谓开放的美国，我敢于像花骨朵那样活出一个痛快的自我吗？估计回答之前我会想半天，要回答真话，我也得鼓半天勇气。
我最感兴趣的是文通的散文，以致上面这首贺诗引用的文章，全部是他的散文。写散文，除了美丽的文字和意境之外，最难做的是构架，一个稳固巧妙的结构是写出好散文最关键、也是最难做的一步，如果细读文通的散文，几篇之后你就很快会领会到他构架的功夫，这对学习写作散文是特别有帮助的。在我2009下半年集中提高散文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亦步亦趋地读他的散文，学着构思，学着构架，学着提高，然后学着突破，文通心里实际上很明白，但是也不点破，在看似无意的点评之中让我自己去体会他的用意。作为一个大家写手，肯去认真地去读一个初学者的文字，认认真真地留下评语，实在是我的幸运。
以前很少看文通写诗歌，他会调侃说自己不会写诗，或者玩笑说写诗赚不了钱养活不了自己，可是今年以来他连写了不少，读了几首他写的诗歌，颇有让诗人无处存身的感觉，如他写的《醉垂鞭》：
女人心是一盏细眼箩
密密麻麻
平平展展
日子被她一捧一捧投进来
摇来晃去
舞舞翩翩
不知不觉
碎碎的爱被筛下去
累累积积
圆润如山
寥寥几笔，便将现实生活中“过日子”的女人的形象描写得栩栩如生，充满了生活的气息。然后他笔锋一转，把现实磨平了浪漫的女人的另一面又推到眼前：
浮在上边的酸涩和幽怨
放大成她眼前的颗粒
哽哽咽咽
磕磕绊绊
然后是实际生活中男人随机应变的对策，从一个侧面也显示了文通做人通达的一面：
于是男人学会了攥拳和舒展
把浮动的坚果揉搓成粉面
甚或还要笨拙的掐一根尾线
疏浚堵塞的箩眼
让日子顺畅滑过
年年岁岁
平平安安
如此之后，整个一个激情过后脚踏实地的人物形象便栩栩如生起来，哪怕是普通的日复一日也可以在“爆炒熘汆”之中过得有滋有味：
于是有了人间烟火
和捏成形状的一日三餐
爱恨被蒸熟煮烂
情仇被爆炒熘汆
咽下去
可让美好有盼
可让往事成烟
浮浮泛泛
姻姻缘缘
仿佛这还不够，文通接着进一步去形容女人的反复给生活带来的丰富色彩，让生活无意中平添了更多的滋味：
也有细箩不动的时候
仿若女人须臾的休憩
谁让你平静了
便心有不甘
于是渴盼下一个丰收之年
有足够的喜怒哀乐把细箩添满
无论复原昨日还是勾画明天
平平淡淡
酸酸咸咸
这种富于哲理、语言深邃、充满意境、最重要的是盈满生活气息的诗句，让长久写诗的人看着很眼红，实际上心底也知道，这种积累和领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具有的，也不是技巧可以弥补的。于是忍不住地夸了他一句，谁知道他受用的同时还不忘调侃回来：这样夸人，连酒都让人喝不安生了？实际上细想，文通心底平和得还真是拿自己当普通人看的，他喜欢朋友、喜欢和朋友喝酒、喜欢听京剧、喜欢在圈子里回帖里和好友“斗嘴”，喜欢有灵性的文字、喜欢别人读得懂他笔下的“机关”，喜欢跟随自己的内心活得像个真实和快乐的孩子。
不过你要是和文通码字斗嘴，还真得小心，不说他曾经有过精彩的《协议十二条》，其中字字犀利如箭，就说他文思的敏捷便极少人是对手。前些日子我开的头写了《当法规让人自危》，其中引用了墨兄有关南京许老太的犀利文章，没想到的是，著名的独立评论员的墨兄马上回复了一篇《该不该救落水的嫂子》，用“事急从权”将我从“困境”里解脱出来。事情到这里并没有完，文通充分利用了自己写小说的优势，将道德和法律冲突的时候可以的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甚至无为而治写到让人心照不宣、会心一笑的程度（见《当道德与法律交锋》），读后我清醒地看到了自己的差距，把文字写到这样的地步，我佩服的已经超越了文字本身，而更多的是作者的做人和做人的态度。
在李文通的《日日新》中，他曾经这样开头：种种过去，譬如昨日死，泱泱未来，恍若今夕生。我知道他一直在拥挤的文学道路上，追求着一个纯粹的梦境，一个很多人开始有的、后来身不由己、或者失去兴趣、或者为生活所迫而放弃的梦境，为此他认真地写着、认真地听着、认真地读着、认真地评着，如果哪一天你有机会去易水河畔，爬狼牙山，恰巧遇到一个穿着“黄袍马褂和一双平底圆口老北京布鞋”（摘自《日日新》），相貌儒雅俊朗的男子，或许你遇见正是李文通呢。
写于2010年7月，美国弗吉尼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