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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记忆之三__我与和林和永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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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记忆之三

                         我与和林和永

                                     王文坡

     我在外求学时,和永哥正把他青春健壮的身体交给那火辣辣的日头,弓着腰弯着背,用被血泡磨出的厚厚糨,打制着乡村建房、城市建楼的预制水泥板。

     那年他十八岁,过了使用童工的年龄,但在这之前,他已经干了两年。

     和林哥,那时正和新娶的媳妇,头用毛巾裹着,站在磨面机前,为前来的乡亲们,磨着或玉米或小麦或红薯,毛巾沾满了灰面粉,脸、眼睛睫毛也满是粉尘,在见不到日头的老家的西房里,经营着没有感觉到的苦,没有感觉到累的日子。

     那年他21岁,有了给他传宗接代的第一个儿子。

     和林,和永,是我老家那个村,从我懵懂的孩时到青春年少到四十不惑,你牵我一下,我推你一把,温暖过我,感动过的乡邻。

     我叫他们和林哥和永哥。
                                  一

     小时候,和永哥的天性就是玩,弹弓打鸟,爬树掏蛋,只要学来,就精通,而且人小劲儿大,就成了使我们那个生产小队孩子们的“头儿”,都乐意让他唤来唤,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跑。

     可一到了学校,进了课堂,和永哥的头就大的发胀,不是“打盹儿”,就是在课桌上偷偷地翻看着那个年代流行的“小人书”,有时把书包塞进柴火垛里或藏在那个旮旯,来到我家,陪我拍皮球,玩捉迷藏,还会把我放在脖领上,让我骑着他做马。

    “和永,又逃学了,快去学校读书,不然我可要给你娘去告状了。”奶奶见了,总会督促他去学堂。

    “老奶奶,今天放假,我带张锁玩会儿,你省省心,别告诉我娘啊。”和永讨好着老奶奶。

     我喜欢和和永哥玩,从孩时在家到年少求学,总会护着我,有时三几天不见,不管奶奶忙不忙,我会要吵着要奶奶牵着我去和永家,如果上学或去割猪草没有回来,我就等,直到把和永哥盼了回来。

     上学了,从小体弱多病的我,常受孩子们吓唬和欺负,和永哥知道后,在放学的路上找到那个人,举起小拳头,也吓唬他们:“以后你们谁要在欺负张锁,我不饶你们,听见了吗?”,孩子“头儿”话,没人不敢听,往往吓得的他们跑回家。

     大些时候,放学或放假,去山里砍柴,我更喜欢和和永哥一起背着竹筐奔向塔儿山,往往是和永哥给我的小竹筐,砍满了割满了,在给他自己的大竹筐砍或割。

     十三岁,我去了镇上读书,和永哥初中毕业,没有上了高中,他自己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十六岁在距离我老家五公里,他表兄的水泥预制板,开始了打工的生活。
                                  二

     和林哥脑子活,和永哥在外打工时,那时村里有了面粉厂,磨面加工的活计一年不如一年,索性和林哥把加工的活计,给了和林嫂一个人经营,他开始琢磨其他的营生。

     那时,农村的娱乐生活,还局限在男人们除了打打牌、玩玩麻将,女人在街上或村边的树林的树荫下,纳鞋底,缝鞋垫,唠闲话外,就是一片空白,只是如果邻里闹矛盾了,吵架了,会聚齐小半个村的人,看热闹的,帮腔的,劝架的,像是在演出一台大戏。

    和林哥就在那个时候,买来了三架台球桌,摆在了他的院里,十几岁、二、三十几岁的年轻人,整天或整晚地聚在了他家的小院鏖战,起初生意红火的很,二十年后的一天,我和和林哥开玩笑地说,如果哪个时候丁俊晖出现了,说不准在榜样的,偶像的带动下,说不准咱村还会出现第二个丁俊晖呢?和林哥就憨憨地笑着说:“可丁俊晖那时还没有出生吧?”。

    慢慢的和林哥的台球桌,变成了赌桌,村里的一些小学生、中学生也加入了进来,上了年纪的家长不干了,奔着和林哥小院来了,数落的、责骂的,埋怨的一股脑都来了,和林哥也感觉到他的台球桌变味了,砍掉了桌腿,给了找来乡邻一个交代。

    台球没有了,席卷农村的打工潮来了,村里青壮小伙去北京的、天津的,打工攒钱盖房娶媳妇,成了农村的新的时尚。

    和林哥,短暂的“失业”。

                                  三
     火辣辣的日头,把和永哥晒的臂膀、脊背晒的黝黑黝黑,露天里的风吹雨淋,和永幼小的手上、稚嫩的小脸上、,有了和他年龄不相称的粗糙和皱纹。

     一铁锹一铁锹的沙石放进搅拌机里,在一铁锹一铁锹放在一个模子里,一天日头过去后,把模子用手、用臂膀拉出来,就完成了一块水泥板的制作,这样的日子,和永坚持了五年,直到他二十一岁,经他手完成的水泥预制板,他记不清楚有多少,更不知道这些水泥板卖到了哪里,或许我们坐在的办公室或住着平房、楼房就有那时经他手做的水泥板,五年做的水泥板,能盖好多栋的楼房。

     二十一岁那年,和永哥结婚了,新媳妇说是新媳妇二姐从四川介绍来的,可那个时候意义的婚姻是“买了的”,据说,那时读过初中的和永哥,要拒绝这样的婚姻,可父母之命不能违,和村里更多的男人一样,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

     婚后,和永不在去水泥板厂做工了,虽然和永对上学不上心,但与事情爱琢磨,市场经济春风,当时已经刮进了农村,和永哥在自己的院子里,盖了间有30多平米的东房,自己买了养鸡、养鸭方面的书籍,自己探索着、琢磨着,开始在春天来时,孵鸡孵鹅孵鸭,孵化出栏后,自己挑着个小筐,一个村一个村的去叫卖,当自己的劳动的汗水,变成手里的钞票,和永哥说:“觉得比打工到月拿工资的成就感就那么强呢?”。

    就像过日子一样,孵鸡孵鹅孵鸭,也不是一帆风顺,遇到闹鸡瘟的年头,会把一年前挣的在搭回去。记得有一年,和永哥女儿也就是在七岁左右吧,娶来的媳妇突然不辞而别了,找到了媳妇家的二姐,那二姐说不知道,坐火车倒汽车到了媳妇的老家,家里人说也不知道,和永哥就带着女儿一人过,那几年是和永最艰难的时候,过的孽障过的辛苦。

    我每次回家都会找和永哥,他媳妇走的那几年,有时我回家了就住在他那里,和他说一晚上的话,虽然过的艰苦,但我们的“孩子头儿”,却从没有把压倒打倒,总是乐观的面对日子的艰辛,面对生活的苦难。

    二年后。正当四周的乡邻张罗着给和永哥又说媳妇时,跑走的媳妇回来了,说是外出打工挣钱了,我从没有问过和永哥和他媳妇间的原因,看到他们还能幸福的一起,我就高兴就快乐,还会一声声“和永哥,和永嫂”的叫。

    一年后,他们有了第二个女儿,和永在孵鸡孵鹅孵鸭同时更,还开始了琢磨养蛋鸡,养家兔……
                        四

    老家不知道从那年,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乎家家户户开始加工鞋垫,鞋垫加工好后,还必须要用塑料袋包装。

     和林哥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在家家户户加工鞋垫的时,他看到了另一个商机。他先是买来了一个农用的小三马车,开始串村收购施化肥用过的、家里盖房用过的水泥塑料袋,收来后,在一个个洗净晒干,卖给鞋垫加工厂,日复一年日复一日,和林哥收购摊子越做做大,做到了临近的几个县里。

     日子也随着塑料袋的收购红火起来,和林哥先是盖了五间大北房,孩子参军也考上了军校,可就在这时候突然和林哥把收购的生意停了下来,承包了几百亩荒山,上山开荒种树了。

     这个时候,我已经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从乡镇也调到了县里,我知道开荒种树的艰辛,我劝他。

   “开荒种树是苦活累活,周期长,你可要考虑好。”我说。

   “我明白,周期长,可收益也长。”和林答道。

   “投入大,我怕你半途而废。”我说。

   “我有信心,我会滚着开,有了收益在用收益开下一段。”和林说。

    我也看好和林哥包山开山种树的做法,我只是怕这样苦和累,要他快50岁的身子经不住,日头好过了,好好享受当下日头。

    我知道,这是我的思想保守很,保守的跟不上村里摸爬滚打的了50年的和林哥。
                                  五

     我外出求学,毕了业上了班,在和林和永哥的心里,我是吃“皇粮的”,他们是“刨地球的”,我比他们要强的多。

    爹娘在时,每次回家和林和永哥,不顾一天的劳累,总会赶到我家,和我唠家常,说一匣子的话,都说年头变了,可我们没有变。

麦收了,花生刨了,红薯出了,一口袋一口袋的面粉、花生、红薯,和林哥就会给我带到城里,要我吃个鲜。

   “哥,家里都有,跑这么大远的路,以后不要这样了。”我说。

    “吃个鲜,也没有什么,都是自家产的。”和林哥憨憨地笑。

     和永哥还如以往孵化的鸡鸭鹅,十里八乡的乡亲们买走了,秋后给和永哥带来一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期间他养过蛋鸡,可风险大,弄过家兔,没人帮,,孵化鸡鸭鹅拿手也保险,每年弄个三万五万,后来和永哥知足了。

     但他们也有烦恼和忧愁,办理个身份证,不拿条烟,也会要你跑个三回五回;孩子结婚了,领个结婚证,不是章不清楚了就是字写模糊了,难捏的你会把喜事弄成苦事;就是农村医疗包个药费,很正常的事情,说你住院没有提前打电话说清楚,说你缺这个章,丢那个证明……

     和林和永哥说,他们除了种田或做些小买卖,就是两眼一抹黑,往往是背着羊头,捧着高香认不得庙门,我这个吃“皇粮”的人成了他们认门的人,成了帮他们打理种田以外的事,一个电话或一个口信,章清楚了字不模糊了,证明也够了,那个时候我的心更痛,我们的老百姓办个该办的的事就真么难,这不是把老百姓逼近墙角掉泪吗?以至于每次我去单位,看到门口上访告状的群众,我从不随着一些官员喊他们“叼民”,我知道除了打理田头的庄稼,他们什么都不会,没有人给他们说话,没有人给他们做主,又因为他们相信这个政府,这个党,才会跑数十里数百里来“讨说法”。诉“冤情”。

    和林很随意的说过,他想把他的荒山做大,建成庄园,如果能跑个项目立个项目就好了。和永哥也随意的说过,想把孵化鸡鸭鹅做强,畜牧上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我知道和林哥和永哥和我说话时,是探讨和探话,在他们的眼里我这个吃“皇粮”的人,应该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但他们不清楚,我走的这条“道”,做事不敢有声响,说话不敢大声说,小心翼翼,有时觉得不是为自己活,活的比他们累的苦,比他们活的烦……

     和林和永哥对我说的探讨的话,我知道是不想给我压力的一种顺其自然。

                           六

    春天来了,清明到了,祭拜了祖父祖母,祭拜了爹娘,午饭就在和林哥的家。

和林哥做大荒山资金链断了,开始了山山开采石头,和永哥的鸡鸭鹅已经破壳,还如以前小作坊在家里孵化。

    我们碰着杯,畅想着接下来要走过新一年的日子,春风把门窗吹开了,吹进了春草的气息,吹来了春给我们带来的福气。

    我心事重重,想着和林哥要做大的林果,想着和永哥要做强的养殖。

碰着杯,说着祝福的话,或许他们已经忘了他们和我说过的“探讨”,可我记得,我更清楚,他们有那样的想法是因为有我,如果没有他们心里我这个吃“皇粮”的人,他们不会有挫败感,不会有盼望和失望;我也更明白,和林哥和永哥说的事,放在掌印的人身上,就不是个事,就是一口吐沫一句话,而对我就像是背着一座山,怎么也翻不过,我有内疚和惭愧。

    我就喝酒,谁碰杯我都喝,喝多了觉得比醒着好。

    酒喝完,要走了,和林哥说:“采石还没有开采证,不知道好不好办。”

   “没有证也要采,西面山里的山有多少被挖空了,河道的沙子,有多少被挖完了,胆大的,当官的,腰包都鼓了,有几个他妈的有证的?”我这个写字的也学会了骂骂咧咧的话。

   “张锁喝多了,张锁喝多了。”和林哥和永哥都说我喝多了。

     可我心里亮堂的很,我真的没有喝多,只是我又把和林哥的盼望成了失望。

     春风轻轻地吹,走在老家的田垄上,我这吃“皇粮”人,就像背着脚下松软土地的沉沉的情债,想挪怎么也挪不动。

最后编辑王文坡 最后编辑于 2012-12-30 13:5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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